他喉结微动,半晌移开了视线。 叩叩叩。 窗户突然被从外面敲了三下。 这声音敲得有点急,程树打开窗,就看到科尔顿面色惊恐,战战兢兢地说:“我家,我家的门被打开了。” 他说完,僵硬着偏头朝公寓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到虚掩着的门缝中突然伸进来一双手,紧接着就有个丧尸的半个身子就晃进了公寓里。 刹那间,科尔顿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他慌不择路地选择跳上窗户,却不小心碰倒了窗户上原本放着的几个花盆。这阵不大不小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丧尸的注意,科尔顿眼睁睁看着丧尸目的明确地朝阳台这边冲过来,吓得他大叫一声,整个人都挂在了窗户外面,然后咬牙关上了窗户。 那丧尸很快就到了阳台,狰狞着朝科尔顿张开那张血嘴。科尔顿快哭了,他在家里没穿外套,刚出来这短短十几秒就把他冻得毫无血色了。 他这会儿要么开窗被丧尸咬死,要么就在外面冻死。 就在他欲哭无泪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那个东方男人的声音,“爬过来。” 科尔顿小心翼翼地扭过脖子,看着他说的爬过去所谓的路线,是两套公寓之间墙壁上凸出的地方。他要他顺着这么窄小并且没有安全措施的地方一点一点挪过去。 “Oh,my god!”科尔顿又开始狂飙英文,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掉下去我会死的。” 程树双手抱臂,冷冷看他:“不掉下去你这样也会死。” 科尔顿看了眼和他面对面亲近中间只隔了一层玻璃的丧尸,又看了眼下面厚厚雪地里被声音吸引来张着嘴等着他掉下去的丧尸,终于心如死灰地明白自己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了。 他试着伸长了胳膊去够那一小块冰冷的石头,然后就摸到了一手的雪水。 “太滑了,我不行,我真不行。”科尔顿呼吸急促地说。 他说完这句,抬眼却看到程树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就想关上窗户不再管他,他又连忙:“别关,等等。我会过去的,我能,救救我!” 程树看他终于不再犹豫,松开了紧紧扒着窗户不放的手,然后够到了墙面上的石头,整个人慢慢贴上去,趴在了墙面上。 科尔顿开始试图往那边挪动身体。 他的脸已经哭惨了,身体抖的厉害,老半天才迈出去第一步。 程树的目光从他身上缓缓上移,然后定在了挡住丧尸的窗户上。 丧尸在里面不断的冲撞扑腾,竟然让那扇窗户微微开了一条口子。 只要他再拍几下,那扇窗户就会被彻底打开。 科尔顿没有注意到,他还紧紧扒在墙面上,腿不听使唤地一直在抖。 头顶有个声音厉声道:“快过来!” 科尔顿下意识又迈了一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丧尸的一只手已经挣扎出来了,伸了老长差点就要抓到他。 科尔顿:“!!!” 绝境之中,他突然升出了些潜力,又噔噔地往前挪了几步,差一点就可以抓到程树家公寓的窗户了。 丧尸的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来,科尔顿惊魂未定,如果他刚才没动,这会儿大概已经让丧尸伸着头饱餐一顿了。 就在他虚脱似的想再往前挪一点的时候,窗户已经被丧尸全部打开了,在科尔顿不可置信以及惊恐的表情当中,丧尸纵身跳上窗户朝他扑过去。 ……这是四楼没错吧,这是四楼没错吧? 他始料未及,下意识想去躲,脚下却一滑,身体一歪就要掉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上而下伸出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整个人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而那丧尸只来的及够到了科尔顿的一片衣角,就扑腾着从半空掉了下去,在地上砸出了一个雪坑。 科尔顿心跳几乎都要跳出来,他沿着手臂抬头向上,看到了邻居家这个东方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带着冰碴的讨好般的笑,示意他快拉自己上去。 屋内温暖如春,窗户关上后最后一丝风也被挡在了外面。 科尔顿坐在阳台的木地板上,身体发软,不住地发抖,还没缓过劲来。 “吓,吓死了。”他喘着气用英文不敢相信地道,“那个丧尸为了咬我连楼都敢跳了?” “……”程树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淡道:“我本来很好奇你家的门是怎么被打开才让丧尸进来的。” 科尔顿视线飘忽,没敢说话。 “现在看来,是你自己偷偷打开门伸着头往外看的时候又忘记了关门吧。”程树冷冷地说。 “……” 猜的还真准。 到了别人家地盘的外国人有点拘谨。他单穿着一件衬衣,拖鞋在刚才的混乱当中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就连袜子都丢了一只,浑身上下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难民。 人已经在这里了,也不能再让他回去。也就是说程树现在家里又多出了一口人,并且还要负责他的衣、食、住三个方面。 难民科尔顿在别人家的地盘还是很有礼貌的,他有些羞涩地微微颔首道:“多谢你啦,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恩人。” “……” 半晌,程树吐出一口气,平静地道:“不用谢。”他抬眼直视科尔顿,用那种让人背后凉嗖嗖的嗓音说,“机会很快就会来的。” 好在程树的这套公寓够大,洗手间一共有三个,程树把最后那个最小的洗手间指给他用了。 科尔顿拿着程树给他找的衣服进了浴室,程树这才发现,安小桉半天没有声音了。 客厅里并没见到她的人,程树迟疑了一下,在她房门上敲了敲,谁知门自己就开了,房间里并没有人在。 他微微皱眉,视线一转,才看到餐桌上趴着个人。 她瘦的像张纸,程树刚才竟然没看到她。 安小桉把脸埋在臂弯里,呼吸绵长,旁边还放着那瓶空了一半的红酒瓶。 想起自己给她喝酒的目的,程树瘫了瘫脸,想把她扶起来:“醒一醒,去床上睡,还能自己走吗?” 安小桉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偏头看他。只见她脸色酡红,眼里氤氲着水汽,嘴里嘟囔着程树一点都听不懂的话,然后睫毛颤了两下,又闭上了眼。 她像只猫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看起来乖顺无害,程树静静看着,片刻后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来。 第二次被人扰了清梦,安小桉显然十分不满意,程树扶着她走的踉踉跄跄,安小桉无意识地挣扎着想收回那只被控制住的手,可惜她的力气太弱小了,于是安小桉清醒了一点,不满地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人。 迷蒙的视线当中,身边站着一个很高的人,安小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但还是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很好看,很干净。 “你是谁?”安小桉带着醉意嘟囔着。 程树有点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回答醉鬼的话,只带着她往房间的方向走。 见他不答,安小桉不满地加大了音量:“你是谁啊,不跟我说话你就……放开我。” 她挣扎的幅度有些大了,程树怕弄疼了她,于是松了松力道,还真就被她甩开了。 安小桉用两只自由的手一起揪住他的领子,仰着头醉醺醺地再次问道:“你是谁?” 程树眉宇间多了丝不耐,反问:“你说我是谁?” “你是谁,你是……你是程树。”安小桉的吐息带着红酒的味道,呢喃道,“你是程树吗?” 她声音极轻极缓,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也染上了一层酒香,让程树怔了怔。 安小桉见他不说话,有些失望地放开他,就要转身自己走。 醉鬼看不清脚下的东西,先是撞倒了椅子,又要碰到桌子,程树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她,却被她一扯碰到了桌角,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握着她的手腕重重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程树被她的头撞在下巴上,疼的抽了口气。安小桉结结实实被他压在了身下,不满意地伸手揉了揉被他下巴磕到有些疼的头,然后慢慢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过去了。 “……” 程树手撑在沙发上从她身上起来,呼吸有些狼狈,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突然感觉到了来自不远处洗手间门口的一道惊恐视线。 抬头,科尔顿手里抓着毛巾,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正直勾勾看着他们。两秒后,他用毛巾捂住眼睛,“啊我什么都没看到!” “……” 第二天一早,安小桉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出的房间。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疼的厉害,她正打算接点水喝,刚一抬眼,就和正襟危坐带着友好微笑的科尔顿来了个面面相觑。 安小桉:“。” 她打量了公寓一圈,确定不是自己走错了,于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科尔顿终于有人说话,按耐不住激动颠三倒四地用中文跟她讲了一遍昨天的经过,最后保证:“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安小桉嗓子干的厉害,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整杯见底后才不慌不忙道:“我不是你的恩人,我也是被程树收留的,他报答他就好了。” 没想到,这话说完,科尔顿的表情有些僵了。 “你们,不是情侣?”他小心翼翼问。 安小桉差点被呛到,“不是,咳咳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说。” 科尔顿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古怪。 安小桉一脑门问号,直到程树端了杯牛奶从厨房出来递给她,“喝了。” 安小桉乖乖接过,她刚喝了水,这会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牛奶,视线不自觉地就放在了程树身上。 嗯? 安小桉放下被子,站起来指了指他的下巴,“你这怎么青了?” 程树面无表情道:“不小心撞的。” 撞哪里才能撞到下巴啊,安小桉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房门,回头却见科尔顿的表情更古怪了。 “你怎么了?” 科尔顿下意识朝程树看去,内心不断挣扎。 虽然他对人这样那样了,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看他那副冷冰冰看起来就像是要杀人灭口的表情,科尔顿觉得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守口如瓶,才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安小桉见他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刚心想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见他突然对自己一鞠躬,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到角落里去画圈圈了。 “……” 什么? 她迷茫地把疑惑的目光转到程树身上,却看到他把无人机拿了出来,上面还放着那个录音笔。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晴了,云层被耀眼的金光刺破,终于露出湛蓝,阳光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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