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烛火映在他脸上,男子面容透着病弱的白,长眉斜飞入鬓,睫羽纤长浓密,眸中总是似有若无地噙着笑意,眼波流转间便能蛊惑人心。 不知怎的,凌子淇忽然想起京城那些玩笑话似的传言,说定北王世子美得不似真人,又多智近妖,说不定真的是妖怪变的。 “若是以人力,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便只剩下一种解释。再怎么不可能,这也是唯一的答案。” 凌子淇不敢置信地问道:“殿下也觉得此事是妖邪作祟?” 如此荒谬的话,他不敢相信会出自燕世子之口。 燕安谨扶额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随侍在一旁的林越道:“夜深了,大人请回吧。” 凌子淇眼底情绪几度变换,最后咬着腮帮子,艰难地应了声:“是,下官告退。” 从定北王府大门走出去,凌子淇用折扇徐徐敲打着手心,满脸失望地叹道:“我本以为世子与那些人不一样,可到头来,竟也没什么不同。只要死的不是达官贵人,他们怎会在乎凶手是谁?只需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妖邪作祟,便能干脆利落地结案,原来悬镜司的名声都是这么来的。” 凌子淇仰头看向深黑无月的夜空,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阶,“难道平民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家仆问道:“大人,可要回府?” “你先回去吧。” “大人要去何处?” “歪柳巷。” “大人查案心切,老奴明白,可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凌子淇无力地摆了摆手,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书房内。 燕安谨翻阅了案宗,随口问道:“凌子淇是哪年的进士?” “属下记得,他出身寒门,祖籍邕州,是天元三年的进士。进士登科时还未及冠,诗文画作皆为上等,才子之名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当时宰相看重他的才学,欲以次女与他婚配。凌大人在金殿上以血入墨,作了退婚书,一时美名盛传,人人都赞他文人风骨,不为权财折腰。” “瞧着也是个古板的读书人。” “据说凌大人刚入朝为官的时候,为官清正,不管犯案之人是不是权贵,皆秉公直言,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一直官运不顺。幸得上一任权知开封府事赏识,看重他的人品才华,才将他调任来了有实权的开封府。” “我之前让你查的人,可有消息?” “查到了。”林越将一份资料递上。 醉香坊香秦,原名秦青枝,原是戍守西南边关的秦铸杰秦副将的大女儿,后因父酒后泄露军机,而被牵连没入贱籍。秦家所有男丁斩首流放,女眷则被充入教坊司。 看到这里,燕安谨长眉微凝。 原来是将门子女流落青楼,怪不得性情清冷孤傲,屋中不摆琴棋书画,却摆了一柄剑。 再往后的资料上,写着秦青枝和妹妹被卖到了教坊司,只是后来妹妹染病去世,秦青枝也几经辗转,从教坊司被卖去了醉香坊,以一手舞剑出名。 “香墨的资料呢?” “在这里。” 香墨的经历没这么复杂,是被人卖进醉香坊的,平时跟醉香坊其他人来往不多,深受客人喜爱。 林越调查了与香墨来往甚密的客人,整理出一份名单。 与她走得近的客人都是富商显贵,歪柳巷的四名死者,刚好都在这份名单上。 “有一件事比较特殊,早些年,香墨曾被一世家子弟赎身,只是没过多久又回到了醉香坊,之后再也没离开过,五年前染病而死。” “对了,为了遮掩一些事情,青楼女子去世,都会记为染病而死。”林越补充道。 毕竟是在青楼,不体面的死法实在太多,很多都不适宜显于人前。 看完资料,燕安谨吩咐道:“继续查香墨被赎身以及第二次回到醉香坊之后发生的事,看看跟醉香坊查到的供词有没有出入。还有派人盯着这份名单上的其他人,一有情况,立刻回禀。” “殿下,我们那日盘查了醉香坊几十个人的口供,说辞都大差不差,还要继续查吗?这些人里面,香墨是最早进醉香坊的。她之前被赎身过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未必是故意隐瞒。” 燕安谨淡声道:“查。” “是。” 燕安谨继而问道:“武宁军节度使手下的都虞侯可找到了?” “殿下所料不错,此人偷了虎符以后便扮作小兵,正在去楚州的船上。” “明日寒食,江上船运暂停一日,命沿路关卡严加守备,拦下所有过往船只。我亲自率人追捕。” 翌日,寒食。 禁烟火,用冷食。 从一大早,江采青就来找江采霜,邀她一起去折柳踏青。 寒食过后便是清明,不仅朝中官员休假七日,太舍学子也该放假回家。 “大哥怎么不在家?”江采青问的是江水寒。 “我前些日子拜托哥哥帮我查一个东西,兴许他还在帮我查。我待会儿让人给他传个信,让他早点回来。” “原是这样,”江采青头上戴着柳条编成的草帽,臂弯挎着两个小篮子,“这个篮子给你,我们待会儿吃过早饭,一起去寻山下的草场踏青。” “好。” 寒食不能生火,早膳不似平日里那么丰盛,都是冷食。不过种类繁多,有面燕,枣饼,细稞,有今年春天新上的春茶,米粥,还喝了甜滋滋的醴酪,也就是甜酒浆。 两人一桌吃饭的时候,江采青惊喜地说道:“霜儿妹妹,你脸上的疹子都下去了,往后就不用戴面纱了吧。” 江采霜去照了照铜镜,果然看见之前起的小疹子全都下去了,连红印都没留下。 “就是采薇姐姐脸上的红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说到这里,江采青又有些垂头丧气。 就是因为容貌有瑕,采薇姐姐才不敢出门,连节日庆典的时候都见不到她。 “我姐姐脸上的红斑,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江采霜小声问道。 江采霜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帮采薇姐姐看一看脸上的红斑。只是最近忙于捉妖,一时没顾过来。正好采青姐姐主动提起,她便想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约莫两三年前吧,似乎也是寒食那日,采薇姐姐跟好友出门游览,回来便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起,慢慢地脸上就生出一块去不掉的红斑。” “有多大?” “半个手掌心那么大。” 江采霜心底存了疑惑,便道:“你还记得采薇姐姐那时候去的什么地方吗?” “记得,她去的就是寻山脚下的草场。” “那我们一会儿便去吧。” 一到寒食,汴京城的小娘子们便会结伴出去踏青交友。 出门之前,江采青拉着江采霜在门前插柳,衣带上也绑了长而柔韧的柳条,随着走动飘然摇曳。 她们先跟着长辈去墓前祭拜,剪荆草,添新土,铺丰盛酒馔,最后压上纸钱。 因为今日禁烟火,不能烧纸,便把一串串的纸钱挂在树枝上,俗称“挂青”。树林间挂满了白花花的纸钱,风一吹过,呼啦作响。 时下还有一种习俗,人们将拇指大小的饽饽燕撒在坟顶滚下,回去用柳枝串起来,挂在屋舍高处,传说这样就可以得到祖宗福泽庇佑。 忙完拜扫之事,一家人结伴去寻山脚下的草场踏青。 山脚下杏树成林,还开满了山桃和玉兰花,风一吹过,落下的花瓣粉白如雪。桑树下的菜花灿黄如碎金,有许多年轻的姑娘郎君在放风筝,旁边还有一群群的半大小子在蹴鞠,牵钩,斗鸡,起哄叫好声一片,热闹极了。 江采青坐在系着五色彩绳的秋千上,“我记着那天采薇姐姐回来还跟我说,她和几个朋友去山上赏花,看见漫山遍野的鸢尾花。” 江采霜也在旁边的秋千上坐着,“鸢尾花?” “嗯。我听人说,寻山上有一大片紫色的鸢尾花,可好看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第10章 第 10 章 ◎命案再起◎ 姐妹俩在山上摸索了好一阵,终于在一条小路的尽头,看到一朵紫色的鸢尾花在风中飘荡。 “在那边!” 小路尽头是一片苍翠的竹林,青竹下生长着一丛又一丛的鸢尾花。竹声如涛,蓝紫色的花瓣上下起伏,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江采霜甫一靠近这里,便有种说不上来的玄妙感觉。 这里天朗水清,生机盎然,是灵气充沛的一块宝地。 江采青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受,只是觉得鸢尾花好看极了,忍不住蹲下身子,触碰娇嫩的花蕊。 不知不觉中,江采霜走进了竹林深处。面前是一块平坦的青石板,石板下面压着一株颜色极为漂亮的鸢尾花,色彩比其他花都要艳丽一些。 江采霜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伸手触碰了那朵花瓣。 一瞬间,温热的水流从指尖攀升而上,她顿时警铃大作,凝气于指,反手将那股试图攀上来的温热一把抓住。 仿佛抓到了一团风,轻柔地拂过指腹。 与此同时,江采霜面前浮现出一幕幕不属于她的记忆。 “原来是灵……” 人死后,如果怨气缠身,会化为厉鬼恶妖。而如果人死前的思念太过浓烈,便会化成无意识的浮灵,在葬身之处徘徊不前。 寄居在这朵鸢尾花上的,便是一只浮灵。 他生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名叫许南生。满腹经纶的南生原本考中了举人,却被当地乡绅的儿子冒名顶替,申冤无门。从此心灰意冷,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再盼着考取功名。 机缘巧合之下,南生进到富商家里给小公子当老师。到后来,他渐渐跟那户人家的小姐互生情愫,私定终身。 两人身份地位悬殊,自然遭到了老爷的极力反对。老爷欲将女儿许配给旁人,小姐不愿,便和南生私下约定,于第二日一起私奔。 第二日正好是寒食,南生在约好的这片竹林等了一整天,却没等到意中人前来,反被老爷雇人请来的强盗害死了性命。 临死前,南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心上人。思念深重,便化为了浮灵守在此处。 他的心上人最喜欢穿绿衣,每当寒食节至,一有绿衣姑娘来到这里,南生的浮灵就会将她们引到这株鸢尾花前,用残存的念想去靠近她们。 江采霜今天恰好又穿了一件绿裙子,便被浮灵误当作思念之人给引了过来。 虽说这对有情人的故事令人唏嘘,可浮灵到底不该一直停留在这里。 “你放心,我会替你去看望你的意中人。不要再执念深重了,好好往生去轮回吧。” 江采霜以手结印,掐了个法诀,拍向那株压在石板下的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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