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具尸骨的身份,再查明死因,便能结案了。 江采霜弯起唇角笑了笑,又想起一件事,“有没有通知官府,把后山那具尸体收了?” “您放心,我已经跟官府的人说了,他们今日就会派人过去收尸。” 尸骨散落得七零八落,还得多派几个人过去收拾,仵作也会跟着一起。 等确认了死者身份,再通知家里人过来领走尸身。 既然发现杜春最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江采霜三人便循着案档上的记载,找到了杜春家里。 他们家位于城中的一处临街胡同,白墙青瓦的一进小院。院落不大,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外面人来人往的长街,颇为吵嚷。 这一片是官府划分出的地界,住着的都是工匠屠贩,不允许随意更改居处。屋舍拥挤,四四方方的院落像一口朝天的井,艳阳天也落不进多少日光。 江采霜上前叩响门扉。 因着临街的巷子吵闹,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姗姗来迟地来开门。 还有两个幼童一左一右藏在她腿后面,怯生生地往外看。 “你们是……”妇人疑惑问。 江采霜答话:“请问这里是杜春的家吗?” 妇人迟疑着点头,“他是我官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官府的人,有些事想同你打听打听。” “官府?”妇人细眉微蹙,小声嘀咕了句:“没听大伯说啊……” 见江采霜生得灵秀清丽,又是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妇人倒也没太多防备,让开身子请他们进来了。 进到拥挤的小院,里面地方不大,果然阴翳潮湿。 院子里有个坐在木墩上,弯腰洗衣做活的婆子。 “刘婆婆,烦请你照看一下荣儿,我跟这几位有话要说。”妇人将自己怀中的孩童,交给了那位刘婆婆。 刘婆婆擦干手上的水,站起身抱住小娃娃,和善地应声:“哎,您放心忙去吧。” 杜家娘子请江采霜三人进去,给他们上了茶。 江采霜不着痕迹地打量这户人家,屋舍虽小,堂屋陈设倒是不简陋,好几件家具看上去都是新打的,桐油刷得油亮。 可后山槐树下的鬼魂,看起来分明过得穷困,家中怎么会买得起新家具,还能雇人帮忙照看孩子? 难道是找错了? 江采霜压下疑惑,先问了问杜春的情况,“我们在查一桩案子,调查官府案档的时候,看到了杜春失踪的消息。” “是……官人去岁便失踪不见了。”杜家娘子柔白的面庞笼上愁绪,“那个时候我还怀着荣儿,刚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就……” 妇人怀孕生子本就危险重重,若是那时还得知亲近之人下落不明的消息,受刺激之下,惊坏了身子,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凶险,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你们找上门来,可是我家杜郎有消息了?”妇人攥着手中的巾帕,焦急地问道。 “还不确定,所以我们特意来问你。” “各位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只要我知道,决计不会有半分隐瞒。” 江采霜微微颔首,“杜春是木匠?” “嗯,他什么都会做一些,会打家具,雕花窗,也会修缮阁楼门梁。平日里有哪家富户需要新家具,或是要新建廊庑房舍,都会请他过去帮忙。” “那他手上是不是有厚茧?” 杜家娘子回想了下,很快就答道:“没错,他手心有老茧。因为常常冬天给人雕梁,冻得手都开裂了,怎么都不见好。” “他去年什么时候失踪的?在哪里失踪?” “约莫是去年……重九节前后吧。我记得他和几个兄弟,一块去给府衙造花圃。工期紧,他们暂时都住在府衙的捕快房,不常回来。原本快修造完了的,只差移栽花木,可我官人突然就消失了。” “他是在府衙失踪的?” 杜家娘子忧心忡忡地点头,“嗯,和他同住的工匠说,他白天看着就魂不守舍的,后来被派去采买花种,结果一直没回来。从那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官府派人找也找过,问也问过,没有半点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有没有去坊间铺子里打问过?” “都问过了,可卖花种树种的铺子里,都说没见到他的人。”说到这里,杜家娘子又补充了句,“当时我还疑心,他是不是被强盗抓去了,可我们家也没收到索要钱财的书信。若是被人绑走,他们总得有所图谋吧?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有呢?” 杜家娘子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甚至觉得还不如被贼人绑去,那样起码有个音讯,总也比这样杳无音信来得好。 江采霜听完她的话,心中也升起许多疑窦,“这么看来,杜春的失踪疑点重重……”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确认死者的身份。如果死在后山下的人确是杜春,那么他好端端的,本来该去采买树种,怎么会跑到后山去? 如果死在后山下的人不是杜春,那她又有一桩案子要查了。 “你知不知道杜春失踪前,穿的是哪件衣裳?” “我们穷人家哪有那么多衣裳,穿的都是便于做活的裋褐,样式都差不多。后来我看过杜郎的包袱,少了灰色的衣裳,应该是被他穿走了。” 灰色裋褐,倒是与后山鬼魂身上的衣服对上了。 江采霜还问了杜春的身高体型,还有面貌特征。 杜春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浓眉方脸,厚嘴唇,嘴角有颗痣,这些特征跟后山鬼魂都对得上。 看来鬼魂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杜春。 “明日你去府衙一趟吧。”江采霜叹了声。 杜家娘子起先不明白她何意,“我去府衙……”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眼里迅速盈满了泪水,声音也颤抖起来,“让我去认人?”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江采霜不忍地点了点头,劝慰道:“还不能确定,你过去认一认吧。” “轰”的一声,杜家娘子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江采霜赶紧扶起她的身子,以免她坠到地上。 杜家娘子失魂落魄地低垂着眉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江采霜能想象得出她此刻该有多绝望,苦等一年,却被告知亲人已逝,是个人心里都会痛如刀割。 还有外面的三个娃娃……以后没了爹爹,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就在这时,窗下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哭声格外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江采霜循声走过去,看见刘婆婆抱着杜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拨浪鼓,另一只手晃着襁褓,嘴里“喔喔”地哄着孩子。 “我过来拿东西,”刘婆婆指着旁边木桌上的小玩意儿,探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关心问道:“娘子她怎么了?” “我刚才同她说,杜春凶多吉少了。” 刘婆婆松垮的眼皮快速眨了两下,挪开视线,咕哝了句:“真是命苦啊。” 江采霜带着小虎子和银风离开了杜家。 隔日,杜家娘子来府衙,认出了杜春的尸骨。 虽说已经被啃噬得残缺不全,但毕竟是最亲近的人,从身形和随身的衣物中,也能认出他来。 杜家娘子哭天喊地,晕过去了好几次。 等她心绪稍稍平静下来,江采霜让人拿出那件厚衣裳,“这件衣服是杜春的吗?” 杜家娘子哭肿了双眼,原本细长的眼形如今好似核桃仁一般。 她抹去脸上的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不是,我们哪穿得起这么好的衣裳。” 家里只有杜春一个人有进项,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能勉强顾住吃喝就已经不错了,哪还买得起这么好的衣服? “你们熟识的人,或是最近有接触的人里,有没有谁能买得起这样的衣服?” 还不等杜家娘子回答,就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杜春?杜春在哪儿呢?” 那人撩开门帘闯了进来,一进门先是看到哭得泣不成声的杜家娘子,喊了声“弟妹”,“阿春,阿春他……” 杜家娘子闭上眼,流着泪摇了摇头。 那人脚步踉跄了下,视线艰难地转到床板上,待看见上面的尸骨,眼眶霎时就红了。 “这是阿春,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来人跑到床板边上,看着尸身上挂着的残破衣物,语气不由得带上哽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害了我兄弟……” 江采霜挪到一名皂吏身边,使了个眼色,意在问他,突然闯进来的这人是谁。 皂吏忌惮地看了那人一眼,将她带到门外,极小声地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人叫苏恩阳,是这里的师爷,在府衙颇有威望,亲信众多。 知府都换了几任,但苏恩阳此人一直都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师爷,足见此人的手段谋略。 “他怎么会跟杜春认识?”江采霜问道。 皂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江采霜若有所思地回到屋中,见苏恩阳两只手撑在床边,颓丧地低着头,眼泪顺着鼻尖滴下来。 苏恩阳的右手缺了最后的两指,用黑布缠起来,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 得知他的身份后,江采霜便对此人提起了几分防备。 从未经过科考,却能长久地留在府衙做事,还颇得手底下人的惧服,这人定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恩阳深吸口气,强忍着悲痛说道:“弟妹,你先回去照看孩子,这里有我呢。你放心,我一定会给阿春讨一个说法。不管是谁,我都绝不放过!” 杜家娘子又哭了起来,“劳烦大伯了。” 在其他人的搀扶下,杜家娘子暂且被带了下去。 苏恩阳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不少,对江采霜行了一礼,“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我是道士,法号白露。” “原来是白露道长,我听许多百姓说起过您。”苏恩阳客套地说道,“还请几位移步花厅,我有些事想向几位请教。” 江采霜三人便随着几位衙役的指引,被带到了花厅。 苏恩阳落座后,转了两下拇指的扳指,和善地开口:“几位是悬镜司的人?” 他看上去约莫不惑之年,脸上沟壑纵横,鬓边生出不少白发,紧紧地束在莲花冠里。只一双浑浊的三角眼,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藏在暗处的鼠类。 “正是。”小虎子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早在派遣衙役去找尸体的时候,他们便亮出了身份,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请得动人。 苏恩阳点了下头,“之前鲁吉明作恶一方的事,还要感谢世子殿下出手,替我们青州拔除了这个祸患。”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4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