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与隗骄有过一面之缘,她爹如果是猪精,那她身上也该有妖物血脉,可我当时并没有察觉。隗大人应当不是妖物。” 听了江采霜这么说,江采青连连点头,急切道:“没错,我跟隗骄认识快十年了,她是人是妖我再清楚不过。可如今朝廷上下都说他们隗家有异,这两日还有人往他们家门楣上扔雄鸡头,泼黑狗血,闹得亲朋都不敢上门拜祭。” 江采青又急又怒,攥紧了拳,“唉,我真怕这样下去,隗骄的身体先扛不住了。若是她先倒下,还有谁能替她家人讨回公道,难道就让隗伯伯他们含冤而死吗?” 隗家世代忠臣良将,祖祖辈辈征战沙场,谁知最后死得这般荒唐,这般耻辱。 “采青姐姐你先别着急,能不能跟我说说,隗大人突然变成猪精,是怎么一回事?” 江采霜扶着堂姐走到廊庑下,坐在美人靠上。 江采青深吸了口气,开始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事情还得从冬至日说起。” “先前我给你传信说过,官家为国师造了一座临仙阁,你应当还有印象吧?自临仙阁建成之日起,官家便在临仙阁内闭关修炼,不理朝政,每逢十日才有一次朝会。朝中大小事务,皆交到国师手中,由他初阅之后再呈给官家。” “恰逢冬至那日,正是十日一次的朝会,文武百官在临仙阁外翘首以盼,等着官家出关。等了大半日,却只有个道童出来传话,说元始天尊诞辰,官家忙着祭天,凡尘俗事等明日再来。” “可是隗伯伯有重要的事情奏请,已经拖了一个多月,再拖延不得了。他情急之下,便冒着杀头的罪过,不管不顾地要闯入临仙阁,亲自面见官家。隗伯伯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了临仙阁,当时官家正和国师商讨道法……” “一错眼的功夫,隗伯伯突然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毛的猪精,从临仙阁里冲了出来,重伤了好几名大人,吓得其他人四散而逃……” 江采青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猪精。 “霜儿,你说是不是有人修炼了什么歪门邪道,用术法把隗伯伯变成了妖怪?” 江采霜听罢,蹙眉思考了会儿,最终摇摇头,“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妖法,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特殊的缘由。” 若真能把好端端的人变成妖怪,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那只猪精长什么模样?” 江采青想了想,说道:“我问过隗骄,她说她父亲变成的猪精比普通的猪猡还要小一些,浑身长毛,有个特别长的尾巴,像蛇一样拖在后面……还会发出刺耳的猪叫。” “是不是这样?”江采霜捡起一根树枝,按照她的描述,在地上大致画了个图。 江采青迟疑,“我没有亲眼见过,怕是要让隗骄看一看,才能辨认出来。” 江采霜认同堂姐的说法,用鞋底抹去地上的图案,接着问道:“那猪精最后被谁杀了?” “似乎是国师出面,用拂尘缠住了那只猪精,封住了它的法力,把它送回到隗家。从那天起,隗家就闭门不出。后来隗老夫人不堪受辱,便亲手杀了猪精,随后她自己……自缢而亡,隗骄的娘亲也紧随其后,跟着去了。” 毕竟是战功显赫的将门世家,为大晋尽忠多年,在百姓中颇有威望。 谁知一朝却变成了“妖怪世家”,受人指点唾骂,辱没了隗家这么多年靠血汗挣来的名声。 怪不得隗家两位夫人为了自证清白,选择自缢。 江采霜听了这番故事,心中慨叹的同时,也升起了浓浓的怪异感。 若隗大人当真是妖精化形的,裴玄乌当场斩杀了就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特意将猪精法力封印,还将它送回了隗家,最后逼得隗家女眷不堪受辱,走上死路。 这般阴毒行径,不像是道士捉妖除恶,反倒像是……立威恐吓。 是在恐吓不愿意顺从他的朝臣吗? 江采青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要是想知道更多,恐怕得她亲自问一问隗骄。 “不过隗骄家里出了这些事……还是先不要追问了。” 江采霜理解堂姐的顾虑,“我知道。方才你说的妖怪,我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回去再好生查一查。关于隗大人变成猪精这件事,我心中已有了眉目。” “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不能确定,”江采霜说道,“只是我猜测,我也许能在临仙阁找到答案。” 隗大人是在临仙阁“变身”的,而且那里是裴玄乌的地盘。 此事若有隐情,临仙阁肯定会留下线索。 所以她不需要现在去询问隗骄,只需要去临仙阁一查便知。 江采青听完颇为赞同,“你说得有道理,那地方肯定有古怪。” “不过霜儿,你真是越来越机敏了,粗略一听就有了计划。” 看来她妹妹这半年的时间里,成长了许多。 江采霜腼腆地笑了笑。 晚上,江采霜在侯府留宿了一夜,还睡她之前的房间。 今天听堂姐所说的,猪身蛇尾的妖怪,她以前好像在师父留下的手札里见过。 江采霜翻遍了书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书。 兴许是被她带到王府去了。 江采霜直起腰,拿来机关鸟,试着给燕安谨传信,请他帮忙翻一翻书箱,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放飞之前,江采霜又陷入了犹豫。 万一他有正事在忙怎么办。 江采霜怕耽误了他办正事,当下便有些踟蹰,抱着机关鸟站在窗边,不知该不该放飞它。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句熟悉的低磁嗓音:“夜里风大,道长怎的不关窗?” 江采霜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下意识抬头。 夜色昏黑,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伴着衣袂翻飞的窸窣声响。 紧接着,那人便落到了她身边,旋身看了过来。 他长眸微垂,瞥见她怀里的机关鸟,“这是要给谁传信?” 江采霜惊讶之下,自动忽略了他的问话,反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从临仙阁回来,路过侯府,便顺道过来看看。” “噢。” 江采霜将鬓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再一抬头,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笑。 本来就生得一副妖孽俊美的好皮囊,那双桃花眼专注看人的时候,眸光潋滟,熠熠多情。颜色偏红的薄唇微微勾起,透着几分不羁的潇洒和肆意,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勾引蛊惑的意味。 江采霜没来由地有些生气,“你怎么一见人就笑?” 还笑得这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狐狸精是吧。 燕安谨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在笑吗?” 江采霜面无表情地看他,“对啊,笑得跟朵花似的。” 燕安谨收起笑意,端正了身子,眼也不眨地静静看她。 可对视了两息,他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扬起。 燕安谨干脆放弃控制自己的表情,肩膀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破罐子破摔地说道:“那道长就当我是朵花吧。” 这下,他笑得更加放肆了,眼神更是光明正大地黏在她身上。 江采霜羞恼地瞪他。 他不知收敛,反倒坦坦荡荡地承认,“看见道长就想笑。” “笑什么?” 燕安谨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答:“笑在下命好……” 他抬头望着眼前人,嗓音低沉下去,语气却透着认真,“能和道长结为夫妻。” 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后,江采霜脸颊一点点升温,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在了一起,微微沁出了汗。 她佯装镇定地看向窗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可挠了挠脸颊,一句腻歪的情话都说不出口。 燕安谨是怎么做到的呢?他是怎么坦然说出口的呢。 江采霜还在思索这个问题,忽然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 她霎时一慌,赶紧阖上窗牖,推着燕安谨的后背,把他往内室推。 燕安谨顺着她的力道走了两步,笑问:“嗯?怎么了?” “嘘,”江采霜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紧张地挤眉弄眼,用气声提醒他,“别说话。” 燕安谨挑了下眉,乖乖让她推着,被藏进了内室。 江采霜小声地叮嘱:“你就在这站着,别让人看见了。” 燕安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已经急匆匆地跑处了内室。 没多久,门果然被敲响,传来翠翠的声音,“姑娘,该梳洗了。” 江采霜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嗯,好,你进来吧。” 翠翠端着水盆进来,摆在木盆架上,将巾帕放进去打湿,递给江采霜。 “多谢。”江采霜将温热的帕子接到手里,心不在焉地擦脸。 眼看着翠翠往内室走去,她的心立马提了起来,“翠翠!” “姑娘怎么了?”翠翠回身,“我去给您拿寝衣。” 江采霜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我、我自己去拿就好。” “好,那我去看看窗户关好了没有。” 说话间,翠翠还要往里走。 她再往前走两步,一拐弯,就能看到内室藏着个那么大的人呢。 江采霜大脑飞速转动,赶在翠翠走进内室之前,抢先开口:“哎呀,水有点烫。” 翠翠懊恼极了,“水温太烫了吗?姑娘你赶紧把帕子放下,我去给您拿冷水。” 说罢,她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没一会儿就提了一桶凉水过来。 “没烫到哪儿吧?要不要拿烫伤膏过来?” “没事了,这会儿水温刚合适。” 这么一打岔,翠翠也忘了进内屋检查窗子的事。 等江采霜梳洗完,翠翠端着水盆离开。 江采霜悄悄走到门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便关上了门。 一回身,发现桌前坐着个人。 她被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燕安谨么? 江采霜安了心,“你怎么自己从屋里跑出来了?万一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燕安谨难得语滞。 他眼梢微挑地看向她,迟疑着开口,语气带着点儿不确定,“道长,在下应当是你的正房夫君吧?” 江采霜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声音轻如蚊呐,“……是。” 燕安谨指尖轻叩桌面,语调散漫不羁,“我还以为,我是道长私底下养的外室呢。” 江采霜被他说得面红耳热,“什么外室,你别胡说。我方才只是、只是不想被旁人看见你,免得多生事端。” 被家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解释一番。 况且,燕安谨夜闯侯府,传出去也不是光彩的事。 “哎呀,被你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忘了正事。”江采霜看见放在窗棂上的机关鸟,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拜托燕安谨,“我今夜就不回去了,你若是有空,回去帮我查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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