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在活吃什么东西! 宁玉霞脑子里嗡的一下,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去,身子晃了晃。 就在这时,肚子里猛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边溜走。 她那一刻最恐惧的不是面前的少年,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了伤害。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宁玉霞艰难地张着嘴喘气,剧痛一阵阵传来,她被恐惧和担心扭曲了脸庞,已经发不出其他音节,只是凭本能护住自己的肚子。 她的气息愈发微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朦朦胧看见,少年站起身,朝她走来。 “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宁玉霞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胳膊支撑着身子往外爬。 可她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身体里的力量快速流失,没爬出去多远,便绝望地倒下。 蜿蜒的血迹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宁玉霞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少年攥住了她的手腕。 “后来我被侯府的人找了回去,当天夜里,就生下了你。” 本来江采霜还不足月,她提前在白露那日出生,算是早产儿,生下来便体弱多病。 宁玉霞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都怪自己贪玩,才让女儿受这么多委屈。 “我问过找到我的仆人,可他们都说巷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连根骨头都没看着。还有我的手腕,被那人攥了一下,本该全是血迹,但他们说我手腕上只有水,没有什么血。”宁玉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我想着,那可能就是我的一场梦吧。” 毕竟那怪物长得奇特,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牲畜。 而且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徒手开膛破肚? “可这些年,那个梦还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总觉着……它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然她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连当时手腕上的黏腻,还有她因为恐惧而竖起的汗毛,全都烙印似的留在脑海中。 宁玉霞形容不上来那个少年的长相,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身份的信息。 可江采霜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来——裴玄乌。 裴玄乌为了提升修为,大肆猎杀妖物,取出他们的妖丹为己所用。 可有些低级妖类,根本没有修炼出妖丹,力量全都封存在血肉中。要想吸收他们的力量,就只能用这种血腥又残忍的方式。 十六年前……裴玄乌正好还是个少年,年纪也对得上。 燕安谨曾说过,她和裴玄乌之间有过一段因果,难道就是这段过往? 江采霜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娘亲,“我怀疑,他是年轻时候的裴玄乌。” “他是小时候的国师?”宁玉霞惊异至极,紧接着又觉得奇怪,“可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当时,她明明已经感觉到,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可最后竟然有惊无险地把霜儿生了下来,除了霜儿体弱多病,时常梦魇哭泣以外,与寻常孩子并无不同。 江采霜脑海中的许多事情,仿佛被一根模糊的线,逐渐连在了一起。 原本娘亲在巨大的惊骇之下动了胎气,她该死去的,却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只有一种可能——裴玄乌出手护住了她。 可她因而体弱,还容易招致阴气重的东西。 后来她又被送到江南,遇到了师父,师父一见到她,就说她是天生的修道好苗子,说她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会成为护佑百姓的厉害道士。 而师父和裴玄乌的命格,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那么当初师父收她为徒,是否也有裴玄乌的原因呢? 江采霜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理不出个头绪来。 宁玉霞怕打扰她,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江采霜就听见有人敲窗户。 她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燕安谨回来了,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跑下地,推开窗。 可外面蹲着的却是小虎子和银风,两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要小心地避开侯府下人的视线。 “白露道长,我们找到线索了!”一见到江采霜,两人齐声喊道。 江采霜愣了一下,忙问:“什么线索?” “地砖,道观内院有个地砖上印着莲花纹。我们查看过了,去的好几个道观都有那样一块砖,只不过每个地方的位置都不一样,有的藏在花圃中,有的在香炉下面,需要仔细找。” 不枉他们苦寻多日,终于有了进展。 江采霜看他们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便邀请他们进屋里坐坐。 两人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们待会儿还得去下一个道观。” 江采霜当即说道:“你们去花厅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跟你们一起去。” 她关上窗,回屋简单地漱洗一番,换上衣裳,让翠翠给家里人留了口信。 之后,江采霜便和银风二人一道离开。 他们去了距离侯府最近的一座道观,去的时候早,道观里没什么人。 三人猫着腰,低着头,不放过道观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颗平平无奇的松树下,发现了一块刻着莲花纹的石板。 江采霜蹲下身子,将手贴在上面,感受到了淡淡的灵气流转。 她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 原来跟临仙阁地下的阵法一样,只不过这里的阵法藏得更加隐蔽些。 若不是专门蹲下来查探,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既然怕被人发现,为什么还要留下标识?”小虎子问道。 银风解答了他的疑惑,“他们大同教内部,也不是人人都精通阵法,总要给不懂阵法的弟子指个门路。” 不然这些弟子,连阵法的门都进不去,又如何帮大同教做事? “说的也是。” 江采霜继续查探藏在地砖下面的阵法入口,发现里面灵力磅礴,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之前派人盯着裴玄乌那些徒弟,他们都很谨慎,一直没露出把柄。昨夜终于有人放松警惕,被我们发现了阵法入口。等他们离开,我们的人过去,便发现了地砖上的印记。” 后来他们先后去了好几座道观查探,都在石板上发现了莲花纹。 “趁现在人少,我们下去瞧瞧。” “好。” 江采霜在附近插了几支阵旗,运起灵气,灌注到莲花纹上。 莲花纹光芒一闪,地上的三人便被传到了地下。 地下并非黑布隆冬一片,而是每隔几步就挂着油灯,或是嵌着散发出淡淡光晕的夜明珠。 这里是一间狭小的石室,顶上绘着阵法繁复的纹路,还有几颗富含灵气的宝石,负责阵法的运转。 不过这里只是个小阵法,并不是真正的阵眼所在。 石室的墙壁只有一面是墙,另外三面都连通着幽长而深邃的地道。 地道被挖得很粗糙,斑驳杂乱的土质暴露在三人眼前,难闻的泥腥味很重。 “这么长的地道,得挖到什么时候?”狐妖嗅觉灵敏,小虎子被这味道熏得直皱眉。 站在三条地道入口,向前看去,狭窄的地道最多能容三人并排通过,前路一眼望不到头。 江采霜走向其中一条地道,看到两边泥土留下的爪痕,分析道:“这些地道不是人挖出来的,而是鲮鲤。” “什么是鲮鲤?” 江采霜往前走了几步,解释道:“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一种怪兽,有人称其为‘鯥’。传说是一种鱼,但体形像牛,长着蛇尾,身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还有鸟儿一样的翅膀。它们生活在山里,擅长打洞,会发出‘留留留’的叫声。” 小虎子挠头,“生活在山里的鱼?还长着翅膀?这是什么样的怪兽?”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裴玄乌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就像临仙阁下面豢养的那些妖畜,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惊奇怪物。也不知裴玄乌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它们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养在京城。 “那我们往哪走?” 江采霜习惯性地想掏出罗盘辨别方向,可她的罗盘不在身边。 “辨别方向就交给我们吧,”银风看出她的苦恼,及时出来解围,指着最中间的路说道,“这边是通往京城的方向。” “左右两边的这两条道,分别是北方和西南方向,应该通往其他道观。” 毕竟七十二座道观,大约处在一个圆上,方向自然不是正南正北这些。 “我们先去下个道观看看吧。” “好。” 三人便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道观之间的距离不远,但地道里闷窒黑暗,看不见来路,也不知道尽头在何方。时不时还能在头顶看到蛇虫鼠蚁。 这一路走得格外辛苦。 三人闷沉的脚步声,在地道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下一间石室。同先前的暗室一样,这里同样布置着一个小阵法,与不知何处的大阵相连。 在不同的三个方向,一样修建了三条地道,其中一条也是通往皇城的。 小虎子难受地喘着气,“怪不得地道里没人看守,这里进不来风,在里面待久了难受得紧。” 况且整个地道如同一个偌大的迷宫,外人进来了,根本找不到核心所在。 所以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 “不然我们往皇城的方向走走看?” 按照推算,两个道观之间的距离不过一里多地,他们都走得这样费劲。 若是往皇城的方向走,估计要走上十二里,才能抵达终点。 小虎子和银风受土腥味,和不知哪里飘来的血腥味的影响,在里面待得头晕目眩。 若非修道者身体强健,他们恐怕早就当场吐出来了。 江采霜望向石室顶部的阵法,阵法流转的纹路间,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红色在游动,是血蚕。 这里的每个石室,都通向饲养血蚕的大阵。 离开石室以后,血蚕便被藏在这些泥土中,难以挖掘。 “一进地道,就被无处不在的血蚕所包围,怪不得心神会受到影响。” 江采霜拿出清心丹,给银风二人分了服下,能稍稍抵御一些邪物的影响。 “再往前应该还是一样的石室,我想去皇城的方向看看。” 江采霜闭目调息片刻,朝着三条道最中间的那条地道走去。 银风和小虎子干脆封闭嗅觉,勉强跟上她。 走出去约莫一里地,三人便在头顶发现了同样的石室和阵法。 “太好了,待会儿若是撑不住,我们能直接从阵法离开。”小虎子忍着头痛,苦中作乐地说道。 越往里走,江采霜逐渐发现,其实地道并非直直通往皇城的方向,而是有所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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