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怪你,就是多嘴问了一句。”宋允萧手足无措,只得拉住好友的胳膊求助,“谨安,你帮我说句话,我不是那意思。” 谨安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自己看着办。” 宋允萧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法子,他解下自己手腕上戴的暗器,“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修为,正缺一个趁手的法器,这个就很适合你。” 江采青从交叠的胳膊抬起头,衣袖上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宋允萧手里的暗器其实是个类似于弩箭的发射装置,通体漆黑,可以捆绑在小臂上,按下机关,就可以射出一片青铜叶。 “你听说过袖箭吧?跟那个一样的用法,按这里就行,”宋允萧指给她看,“不过我这个机关可比袖箭复杂多了。” 毕竟青铜叶的形状在那摆着,角度稍微不对,便没办法将青铜叶弹射而出。 江采青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机关,眼里盛满了好奇。 “你戴上试试。” 江采青试探地把它戴在手臂上,宋允萧帮她调整了一下松紧。 戴上之后有些凉,但有了这个,她也有了防身之力。若是下次再遇到危险,便不会拖霜儿妹妹的后腿了。 “多谢。”江采青小声说道,她在香袋里摸了半天,摸出片金叶子,放到宋允萧手里,“我用这个跟你换。” 宋允萧愕然,随即一笑,“行吧,你别哭了就行。” 马车继续行驶,江采霜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休息,谨安守在她身边。 江采青正在好奇地研究自己得到的新玩意儿,宋允萧手托着脸,时不时看她一眼,怕她不小心按到机关。 过去半个时辰,江采霜醒来的时候,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醒了。” 江采霜刚睁开眼,便听见了熟悉的低磁嗓音。 她循声望去,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谨安。” “妹妹,你终于醒了。”江采青一见她醒来,立马放下刚才颇感兴趣的机关,担心地围了过来。 江采霜小脸微白,虚弱地笑了笑,“采青姐姐,我没事。” “我不该这么莽撞地带你去康平伯府,早知那妖怪如此厉害,便应该先回去多做准备,再来查探的。这样你便不会涉险了。”江采青一脸愧疚。 若不是她非要拉着霜儿去康平伯府,霜儿可以有更多时间来做好捉妖的准备,便不会被那妖邪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怪你,就算没有遇到林娘,我本来也打算今天下午去伯府查探的。” 毕竟俞静衣的事情似乎也牵涉到了康平伯府,江采霜自然要去查个究竟。受伤也只能怪她自己道法不够,哪里怪得到别人? 马车徐徐停下,停在了云来酒楼后门。 “到了,”宋允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二位姑娘,你们出门应当带了随从吧?要不要我去叫人过来?” 江采青连忙摇头,底气不足地道:“不不,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她看向江采霜,“妹妹,我先去楼上,把翠翠她们都支开,再赶马车过来接你,可好?” “好。可是你怎么回二楼呢?” 江采青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允萧,“恐怕要劳烦、劳烦这位公子,像之前那样,提着我去二楼。” “好说。”宋允萧说完,便利落地掀了车帘跳下去。 江采青对江采霜点了点头,之后也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江采霜和谨安两个人。 江采霜作势要起身,谨安扶着她坐了起来。 “马车中闷得慌,我想下去。” “好。” 谨安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幽静的深巷,大柏树高耸如盖,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江采霜脚踩到实地,树叶缝隙间的光斑摇摇晃晃地落在她的绣鞋上。 “道长初探伯府,可有什么发现——” 江采霜刚站稳,便出其不意地伸手朝谨安腰间摸去。 谨安一句话没说完,一动不动地任她摸。 隔着春日薄薄的衣衫,江采霜摸到了金符硬硬的边缘,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谨安倚着马车,挑眉开口:“摸到了?” 江采霜抬头看向他,“不是要在我面前伪装身份么?为什么不把金符取下来?” 金符遇水不化,遇火不燃,除非以灵力取下,不然会一直待在他身上。 而且金符比普通的黄符略硬一些,很轻易便能摸到。 燕安谨弯起狭长的眼眸,声线低磁靡丽,“道长的吩咐,在下怎敢不听?说三日取下,便是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成。” 江采霜抿着嘴巴,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燕安谨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淡去,指尖微蜷,轻声,“道长生气了?” “我只是在想,到底哪一张才是你的真实面孔?” 燕安谨不自觉直起腰,话语也染上几分认真,“与道长初次见面时,在下并未做任何伪装。” 江采霜小脸难得透出严肃,语气也硬邦邦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清风真人的徒弟?刻意扮作书生接近我,也是为了得到我师父的菩提子。” 其实上午在绸缎庄的时候,江采霜便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只是那时候忙着寻找俞静衣的下落,又屡次被谨安说笑打岔,她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试探。 方才谨安扶着她下马车,两个人离得近,刚好方便她出手。 燕安谨眸光微动,却无法否认,“是。” 江采霜垂下头,闷声说道:“你的伪装并非毫无破绽,我早该想到的。” 她之前便有好几次都觉得,谨安和燕世子的声音相像,身形相仿,她跟其中一个人经历的事情,另一个人会知道所有细节。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而且燕世子的修为在她之上,掩藏她留下的追踪术法很容易。 以谨安的身份接近她的时候,他可以将术法显现出来。若是以燕世子的身份出现,再将术法隐藏就是了。 江采霜不免联想到,自己一开始追逐那只狐妖,到了定北王府附近,突然就感应不到它的气息了。 这件事,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可他为什么要帮助妖族呢? 江采霜本以为他们早就是朋友了,可没想到,他身上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另一边,江采青急急忙忙地从雅间出去,夸张地大喊道:“霜儿不见了,你们快跟我去找找。” 侯府婢女侍卫顿时乱作一团,开始在附近找人。 趁无人看守,宋允萧手臂轻巧地一撑,翻身坐在马车前头,赶着侯府的马车来了后巷。 他和江采青两个人远远地就看到,江采霜和燕安谨两个人相对而立,气氛却与之前大不相同,遥看有些僵持之态。 这俩人怎么都不说话?吵架了? 宋允萧从马车上跳下来,“江家妹妹,你先上马车吧,待会儿你家的仆人就要找过来了。” 江采青走过去扶住江采霜的胳膊,怯生生地对燕安谨点了点头,“妹妹,我们走吧。” “嗯。”江采霜眼睫垂下,默默跟姐姐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宋允萧贱兮兮地上前,满脸八卦地问道:“哎,你跟那个小道长吵架了?怎么回事儿?” 燕安谨眸底情绪浮沉,转瞬间便湮灭隐匿。 他抬眼望过来,似笑非笑道:“你又想念那朵大红花了?” 一提起脸上的红花,宋允萧立马不敢多嘴问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咳咳,说正事说正事。你今天下午进宫,怎么样了?” 燕安谨修长指尖轻叩轩窗,眼底一片冰寒,“有玄乌真人坐镇,河清海晏,民康物阜,哪有什么妖邪作乱?” 宋允萧闻言,不由长叹了口气。 树妖一案,出于稳定民心的考虑,不适宜公之于众。但燕安谨进宫面圣,应当不会刻意隐瞒皇帝。 只是他如实说了,皇帝却不一定会信。 官家感念燕安谨边境退敌时立下的赫赫战功,内心却也对他也有颇多忌惮,不似对裴玄乌那般信任。 如今裴玄乌是大名鼎鼎的护国仙师,自称会炼长生不老的仙丹,能治百病的仙药,还用尽全身法力镇压了所有妖魔鬼邪,自称能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官家被他蛊惑,沉迷于炼丹的方术,满心想着自己的万年基业,自然听不进去树妖案的真相。 况且,此次出事的只是青楼女子和几个狎客而已,谁又会真正放在心上? 宋允萧感叹道:“裴玄乌的弟子多达数百名,其中已有三十多人未经科举,便入朝为官。裴玄乌一日不除,官家不知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除掉裴玄乌并非一日之功,若是他们太过激进,反而会引起官家的猜忌不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燕安谨转了话题,冷淡问:“你们方才去康平伯府,都查探到了什么?” “起初我跟在江家姑娘身后,见她们去了后巷,一处普通的院落,那家的女主人似乎得了失心疯……”宋允萧将这一下午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说完,他啧啧称奇,“那康平伯府上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邪物,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对了,我可是听说,平远侯府和伯府好事将近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燕安谨敛眸,云淡风轻地掸袖,“与我有何关系?我又为何要着急?” “你就嘴硬吧,”宋允萧一脸我就知道你在硬撑的表情,“过几日有你后悔的时候。” 燕安谨高深莫测地勾了勾唇角,不在意地轻哂。随即撂下宋允萧,自己先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江采霜靠着车厢壁打坐调息。 此次虽然受了伤,但幸好及时服下了上好的疗伤丹,经过一路的调息休养,江采霜回到家时已无大碍,只要不做剧烈运动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正坐在寝间翻阅随行带来的书籍,里面有一些师父亲手所写的手札,记载了曾遇到过的各种各样的妖魔鬼邪。 当时在石洞里与那鬼物对战时,她每次燃起符纸,都被那鬼物立刻扑灭。看起来倒像是……怕火。 而且她匆匆一瞥,看到的是一抹翠绿的庞然大物,基本上可以判断,鬼物并非人形。 如此一来,便不好对付了。 没多久,翠翠进屋禀报,“姑娘,采青姑娘说是身体不适,请了女医来府上瞧病,说是让您过去陪陪她。” “采青姐姐怎么了?”江采霜放下书,匆忙地去了堂姐的院子。 到了她的院落才知道,原来并非是江采青身体不适,女医是特意给她请的。 江采青拉着她的手,走到屏风后面窃窃私语,“你方才都受伤吐血了,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请了人来给你看看。你不用担心她会把事情说出去,我早已打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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