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孟莘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老人长了斑纹的脸,语气平静,那双眼睛却翻涌着强烈的恨意,“你早该死了。” “我知道。”听到女儿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恶意,孟商竟是笑了出来,浑浊的眼珠定定看了她会儿,眉眼间浮起一丝遗憾,“你很优秀,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我不是男的吗?孟莘握枪的手紧绷到青筋毕现,快步走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上了年纪的人像是瘦干的骨架,一只手就轻易提了起来。 原来年幼时惧怕无比的那个男人到现在也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她看到孟商脸色涨得通红,喉间也发出嗬嗬的模糊声响。 透过老人发浊的双眼,孟莘看到一张被掐得快要窒息的女人的脸,她被丈夫壮硕的手臂牢牢钳制住身体,毫无反抗之力,耷拉在地上的腿痉挛起来。 推开了一点缝隙的卧房门外,还没来得及换下作战服就偷偷找母亲炫耀成绩的孟莘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廖伽注意到了她,那双剔透的眼眸浮起了失措的慌乱。 孟商提前回来了。 孟莘从母亲的眼睛里看出了哀求,她在哀求自己不要进来,不要在孟商因为政界上受的气拿妻子泄怒的时候闯进卧室,那样只会让他更怒不可遏,满身无处释放的暴虐把孟莘也牵扯进去。 “父亲。”孟莘无视掉廖伽眼睛里满溢的泪,轻轻敲了下门,在孟商被打断后略显不耐的神情中坦然自若地进去。 “你来干什么?”他松开手后,女人紧紧捂住脖颈间的淤痕跪坐在地,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呕血,两条腿也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 尽管已经尽力克制了,但压抑的闷咳声还是让孟商不虞地皱起眉头,刚准备发作,便听到孟莘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吵。” 她是看着廖伽的眼睛说的话,目光冷然,像是几米厚的冰层,隔了浊雾般看不清晰,不像是在注视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孟商饶有兴趣道:“她是你母亲。” 少女留了一头利索的板寸,眉眼深邃锐利,单看面庞几乎看不出来性别,她忽略掉孟商的话,突然直直盯住地毯上的几滴血,说:“我要进安全屋。 ” 这个时候进安全屋,孟商显然有些犹豫,鹰一般警觉的目光扫过她贴在腿沿不受控制发颤的手,仿佛快要抑制不住杀戮的欲望,了然地扬起眉。 这个女儿最像自己。 可惜是个女儿。 孟商从鼻孔里哼出气,率先抬脚大跨步离开,孟莘也转过身,突然被一道轻弱的力量牵制住衣摆,母亲又开始用那种哀求的眼神看她。 廖伽力气太小,孟莘轻而易举地就扯回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卧房。 武/装部的安全屋是孟莘从小到大最喜欢待的地方,即便常年浸润在浓郁黏稠的血腥味中,那仍是她度过了漫长成长岁月的温暖巢穴。 孟莘飘忽的深思骤然清醒,她慢慢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碾进孟商的胸口,像是小时候玩的戳洞游戏,在他痛苦哀嚎的咒骂声中机械地抽出、碾转着戳进去。 温热的血液把她的手染红了,那种黏腻惊悚的流过皮肤的诡异触感让孟莘忍不住一个激灵,想起她第一次杀人时,是孟商强制箍住她的手,一次次地将刀刃送进人柔软的腹部。 “你是最像我的。”孟商当时用一种复杂微妙的深色打量着自己的独女,在她因为得到了父亲夸赞而眼睛发亮时,半晌后,半是惋惜地说:“可惜,是个女儿。” 犹如冽冬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孟莘愣在那里,以她当时的年纪,她压根理解不了孟商掩盖在遗憾下的不满情绪,找不到根源,她只知道父亲对自己不满意。 为了得到父亲的赞誉,她甚至在青春期时用纱布一圈一圈缠紧她逐渐开始发育的身体,这样从外表看来才能和那些男性同学一样,也因此常常在夜里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满身冷汗。 所以在目睹了孟商施加在母亲身上的暴力愤怒后,孟莘独自去了地下安全屋,把脸埋进剖开了腹腔的男人尸身里,滑腻温热的腔壁让她感到放松舒适。 于她而言,鲜血代表的从来都不是杀戮和痛苦,而是温暖潮湿的巢穴。 “我其实有点可怜你。”孟莘抽出刀刃,老人早已经在无尽的折磨与锐痛中死去,边说着话,她动作精准地割下孟商的头颅,垂眸捧着它。 在旁人看来,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就像是在同一颗失去意识和生命的头颅对话,孟莘越是冷静,这幕就越是可怕。 就在这时,她想起缠绵病榻的母亲的脸,廖伽在临死前牢牢掐住她的手腕,眼底光影浮动,“别、别再去安全屋。” 孟莘不回答,她便执着地不放手,只凭一股劲强撑着,哪怕得到的是一句带有慰藉意味的谎话。 孟莘拎着头颅慢慢走出去。 她知道,从此她的噩梦结束。
第42章 “要下雨了。” 看着车窗外不断迫近的乌沉云层,凡岐把降下的玻璃重新升起,含有放射性物质的积雨云远远看去影影绰绰像是内部盈满了污浊的塑料微粒。 密集雨滴落在车顶发出有节奏的闷响,副驾驶的留乐自从上了车就陷入一种低迷的情绪中,仿真皮被凡岐的匕首割出了个口子,交错的线路毫不避讳地就这么袒露着。 留乐情绪波动最激烈的时候, 也只不过是用枪口抵住凡岐的下巴, 到底还是没有开枪的决心,凡岐其实并不是很意外。 虽然她不会放任威胁的存在,但留乐从一开始就表现出的,脱离仿生人思维范畴的强烈个人感情,以及对自己以复制体存在的伦理反思,都让凡岐觉得, 她是一只纸扎的老虎。 架势很足,但伤害性为无。 所以凡岐想也没想就朝她的脸来了一拳,没有刻意收力,砸得留乐这个脆弱的仿生人有一瞬间控制不住的面部抽搐, 握枪的手软绵绵, 枪支也掉在一边。 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雪亮刀刃便蹭着脸重重擦过。 留乐愣愣地摸了下眼周的皮肤,已经被割了个口子,匕首很锋利,直接把面部加固的保护层也划透了,她甚至能直接摸到错杂分布的线路。 她没有痛觉,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也没想着再揍回去,盯着凡岐看了会,只是眼神木讷地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这时,有人大踏步迈了进来,熟悉的女声看到她们这幅对峙的场景,惊奇道:“哟,怎么你们俩还打起来了。” 付涧掀开遮雨的兜帽,眼睛发亮地在留乐那张负了伤的脸梭巡了片刻,难掩的失望,“怎么就受这么一点伤。” 看向凡岐时,她的那双眼睛隐隐想要显露出兽相,瞳仁变得细长,盯着人时毫不掩饰恶意,“好久不见,凡岐,之前在军区所怎么瞒着我?” “佛伦斯的事你都知道。”凡岐还没开口,留乐先眸光锐利地问起她,“你知道这些,但没想过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在问我?”付涧指了指自己,突然用一种讥讽的眼神笑出声,“告诉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杀人,你杀过多少人你自己清楚。” 见留乐垂着眸神色难辨,付涧也没想着收敛,夹枪带炮地说:“装什么良心未泯的大善人,就算告诉你又怎么样,你难道还真要去找一些罪孽深重的人投喂污染物。” 她举着两条胳膊往留乐的方向逼近一步,手心摊开,“看到了没,大家同样都是手上沾满无辜鲜血,你以为你多干净。” “别装了。” 闻言,留乐仰头舒出一口气,敛眉冷目,一贯温和无攻击性的面容变得冷肃,她绕过凡岐走下楼梯,直接走到停在楼下的车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这里只剩下凡岐和付涧。 “托你的福,我的污染形态现在都还没恢复,别人花重金都求不来的提取液,你倒好,一生气直接把车炸了。”付涧皮笑肉不笑地说,接着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枪别在腰间。 凡岐微微蹙起眉,还没说什么,却见她朝自己扔过来个什么物件,定睛一看,是之前放在军区所没有时机取出来的骨锯。 付涧:“有个小姑娘让我转交给你。” 凡岐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梅莉的身影。 “谢谢。”她接过骨锯掂了掂,收了起来,果然还是自己的武器用着顺手。 付涧是专门来接她们赶往武/装部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通讯器一直没有人联系,说明那边也已经稳下来了。 想到这里,付涧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战况如何。 车行驶在茫茫雨幕中,密集雨滴打在车顶发出明显的响声。 天气恶劣,基地的居民不约而同地闭门不出,就连往日里巡逻的队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凡岐侧目看向窗外,在注意到武/装部门口停着的一辆几乎几层楼高的装甲车时,眸光微动,雨幕倾泻如注,一颗人的头颅高高悬于半空,双眼仍保持着死前的模样,痛苦而怨毒地盯着虚空。 “是孟商。”付涧笑着挑起眉,怕凡岐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没听过他的名字,她又解释说:“是孟莘的父亲,他是武/装部的前任首领,啧,死得真惨呐。”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挣脱身旁人的阻拦,推开伞冒雨朝刚出武/装部的孟莘跑过去,原本一头柔顺漂亮的长发狼狈地贴在脸上。 是梅莉。 凡岐皱起眉,抬眸看了眼悬在空中的头颅,像现在这种情况,按照孟莘那种谨慎独断的性格,如果不是她默许的话,梅莉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孟莘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倘若忽略掉她被大片血迹洇成暗色的作战服,梅莉都要以为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噩梦,而孟莘还是她心目中那个被自己敬仰、当做榜样的姐姐。 “你为什么要我看见这些?”梅莉嗓音发着抖,不是惧怕,而是难以置信,“为什么要杀掉那么多人,连里斯夫人……” 孟莘觉得她真是天真到无可救药,“梅莉,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今天目睹的所有都比不上战争爆发的半分残酷,如果我再不动手,北方基地就要走到穷途末路了,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这么多人。” 再说了,里斯夫人实在是过于顽固,非要咄咄逼人地伙同其他负隅抵抗的废物,一起质疑她弑父夺位的手段。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但有很多事情是分不出严格的对错的,孟莘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梅莉的美好幻想,强行把她拽进了残酷的真实里。 “我杀一小部分人,是为了保全更多的人,我是在保护你们。”孟莘说:“我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我,有本事就像我一样,把我从那个位置上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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