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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证完身份信息，金属大门缓缓开启，一股难以忽略的冷气笼罩住她们，乘坐升降梯抵达负三层后，这种凝涩的湿冷感直直蔓延至脚底。 装有留乐尸身的玻璃柜后，桑禹正手忙脚乱地单手抱着一个婴儿，拿灌了营养液的小瓶子喂她。 女婴正是之前那具在培养皿里泡了很长时间药水保存下来的躯体，现在的她已经被安装进胸膛一颗机械心脏，也就是留致和提到过的贯通了所有仿生人生命脉络的枢纽，是控制器本体。 “如何？她今天有什么变化，数据给我看看。” 桑禹忙得后背出汗，用眼神示意记录册在操作桌上叫她自己去拿，神色难掩疲惫，“还是老样子，不哭也不闹，我什至要时不时观察一下她还有没有呼吸。” 实话说，桑禹一点都不想自己和这个孩子同处一室，她是真的觉得女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诡异，不哭不闹也就算了，偏偏还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普通人类当中半个月的小孩子还在襁褓里吹口水泡泡，而这个装了机械心脏的女婴就能够准确表达自己对外界事物的喜恶了。 实验室没有给刚出生的孩子准备吃的奶粉，用的是面向全年龄的不同类型的营养液，睡觉的地方则是温暖的大号培养皿。 留致和在把这个成功改造后的女婴抱出操作室时，桑禹看到雪白棉巾里包裹着的满身血迹的婴孩，蜷缩着身体，正状态健康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她当即便深深地松了口气，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生命，即便这个女婴的种种表现都明示着异于常人，桑禹在看到她一刻也不停地吮吸起来手指后，还是违背了理性主动找范瑕问这里有没有储备一些较容易吞咽的流食。 留致和平日里不经常待在实验室，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和范瑕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可以说，这是自她进实验室以来，第一次提出来要求，范瑕起初还不能理解，“流食？等等，她又不是人类，不需要进食。” 更何况，这个婴儿和普通的仿生人还不是同一种性质，仿生人尚且需要进食各种东西来转化成能量，她却用不着。 就连老师都暂时不能解释清楚这副婴儿躯体的构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具自树干内部生长的身体不靠进食便足以维持其他器官的正常运行。 “可她看上去饿了。”桑禹皱眉，“一直在吃自己的手指，我以前带过小孩子，他们饿了的时候就会吃手指。” 范瑕依旧不为所动，“那只是躯体留下的一种本能反应，换上机械心脏，她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每次和这位留致和教授的学生对话，桑禹都感到不舒服，主要是心理上的，范瑕这个人似乎只对冷冰冰的金属器械和实验如痴如醉，她把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晰，且不容侵犯。 所以在桑禹对这个拥有机械心脏的人类孩子产生怜悯心时，她会感到不解，即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肖似人类，那也只是一个“半仿生人”，就算是饿着也没有大的问题，在什么都没有的树干里也能存活，这本来就足以证明女婴是极为特殊的一种存在。 真的不需要进食吗？桑禹回头又注视了会躺在培养皿里安眠的女婴，半截手指还咬在嘴里，想到薛潮小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吃营养含量高的食物，还营养不良过一段时间，便下了决定。 “那就权当是我要吃，这样可以吧？听你的意思，是实验室有流食，告诉我在哪我可以自己去拿。” “……操作台左边的储物柜。”斟酌片刻，范瑕终于肯松口，但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眉毛皱起。 话没说完，桑禹一阵风似的掠过她身边，直接朝着操作台快步走去。 拉开储物柜，里面果然摆满了营养液，皆是按照口味和形态类型分的，层层叠叠挂在延伸出的直钩上。 芥末味……桑禹神情复杂地忽略掉它，从包装简易的各种营养液中挑选出适合小孩子的。 最终她挑了基本上不会出错的牛奶浓缩营养液，然后走到培养皿前，还在担心自己这么久没有抱过小孩子怕碰疼了，没想到人刚接近培养皿，女婴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面对这么一个不哭不闹静静盯着她的小孩子，桑禹意外的有些局促，下意识开口。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多蠢，竟然对着一个小婴儿自言自语。 恰巧，小孩子松开了吮吸得发红的指腹，几乎是以最快速度拧开营养液的包装，桑禹见缝插针地把吸口怼在她嘴边。 “好吃的，快吃吧。”桑禹又开始对着婴儿自言自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女婴安安静静地吮吸了大半袋营养液，还是桑禹瞧着剂量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没有喝完的营养液重新封上口放入低温储藏柜。 似乎是很喜欢牛奶营养液的味道，女婴的视线始终在桑禹手里的包装袋附近依依不舍地徘徊。 桑禹被看得心软，狠下心说：“这次的没有了，等晚上再给你。” 见她态度坚决，女婴没有哭也不会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满足而闹腾，反而翻了个身，继续在培养皿里睡觉。 桑禹：…… 真让人省心，这么好养活的孩子。 又过了几日，留致和带来了风暴眼组织的消息，“答应你的那批实验器械已经匿名送过去了。”刚进来就坐在门口的高脚椅上，看上去一股疲态的女人对桑禹这么说。 桑禹微微停顿了一下投喂女婴的动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送到就好。” “你没有其他想问的？” “没有了，组织过得好就是我最想知道的。”这批昂贵无价以风暴眼现在的实力根本找不到购置渠道的器械一旦到位，组织便算是打稳了地基。 往后的日子还长，组织肯定会越来越好，这是显而易见的。 她不想提，偏偏留致和想要勾起她的好奇心，“那个银头发的孩子，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基地，什么都不交代？” 桑禹沉默了会儿，说：“组织里有很多我之前的属下，她们会教导好她，她、她是个很好的孩子。” “是吗？”留致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见桑禹神情隐忍，她说：“其实我看得出来，那两个女孩都很依赖、信任你，可是你只带走了其中一个。” “那不是我有意……”桑禹僵硬道。 留致和：“可看起来事实就是你做出了选择，没有人知道是那个孩子自己跟着你来的。” 没错，在小谈尧眼里，世界的复杂、多面性在她简单的思维里现在是难以理解其深意的，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甚至可能会因此产生怨恨、隔阂，心不在焉地投喂着婴儿，桑禹有些郁郁寡欢的想，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
第56章 耗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仿生人075012成功通过第三次调试。 “的确很像。”没有踏进操作室半步，在范瑕对着一具钢铁拼接成的仿生人模具轮廓修修补补时，留致和只站在门外,隔着透明玻璃静静地注视着仿生人制造的全程。 利用留致和提供的基因数据, 范瑕轻而易举地按照留乐的体型复制出来一模一样的身体模型,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最基础的那一步。 连续一个星期，桑禹每次来操作室送吃的，都能看见她用长柄镊子一点一点地往模型上贴仿真皮，头颅还是泛着冷光的金属，因为是侧卧着面对门的方向，桑禹正好和那两个黑黢黢的眼洞对上,莫名其妙觉得不舒服。 基地上层催得紧，复制仿生人又极其繁琐细致，范瑕干脆就住在了操作室的小隔间里，吃饭睡觉都在这里, 由桑禹替她送过来。 “这个……复制仿生人真的能以假乱真？”狭窄的小隔间里,范瑕卸下护目镜和呼吸面罩,囫囵吞吃着给她带的食物，热腾腾新做出来的饭菜，在她这里仿佛是味如嚼蜡，不知道的还以为难吃到什么程度。 听见桑禹的问题，她那双凝着冷光的眼珠微微一动，然后垂下眼睫,说：“特制的仿生人,有准确基因数据的前提下，复制出体态样貌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没有问题。” “那跟她关系很熟识的人就不会看出什么吗？” 范瑕微挑起眉, “熟识的人？你是指谁？” “只是举一个例子。” “有老师在，即便别人再怎么怀疑，只要做母亲的坚信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基地高层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桑禹默然不语，半晌才撑着膝盖站起来，临走前想到了什么，问：“听说仿生人的寿命比人类要短，衰老的速度也更快，留…仿生人075012也会是这样吗？” “不是。” 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桑禹心神微动，却听见她语气淡然地开口，“老师说不需要，她希望女儿一直停留在死去的年纪。” 充盈湿润的冷气自门缝细细涓流一般涌入进小隔间，后背折腾出来的汗意都因为这句话微微发冷，桑禹顿住，心情异常复杂，片刻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三天后，仿生人075012全身的仿真皮被粘合剂牢牢固定在机械模型上，范瑕又开始填补头发，这是比贴合仿真皮更为繁琐细谨的一道环节。 桑禹看着墙角堆的成把成把的黑色头发，她上手摸过，都是细腻有质感的真头发，不禁疑惑这都是从哪搜集到的，数量这么多。 不远处培养皿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女婴醒了，整天那个孩子的叫法听起来太累赘，也不明朗，但实验室里除了她也没人关心女婴，桑禹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 凡岐。 平凡的凡，她的出现和平凡不沾边，桑禹倒是希望这个孩子往后的生活可以平静一点。 至于岐字，南方基地附近有座山就叫岐山，她没什么文化，虽然不懂这个字具体有什么好的涵义，但喊起来朗朗上口，就挪走了当女婴的名字。 凡岐，凡岐。 桑禹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走到培养皿旁动作熟练地抱起她，单手打开营养液的封口喂到小凡岐嘴边。 小凡岐不怎么挑食，通常是给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活，就算是味道最奇特的卷心菜口味，她也照吃不误。 “你很喜欢小孩子。”瞧见桑禹照料小凡岐的全过程，留致和有些困惑，就算是她，当初也经常在照顾女儿日常生活的时候犯过难。 她的丈夫更是形同虚设，空担一个父亲的名号，整日沉醉于工作当中，把烂摊子全扔给妻子。 留致和生了女儿后本来就有些影响到实验室的研究进度，这下更愤然，直接花钱请了一位育婴师，回归实验室继续自己的没完成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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