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她人好,一直很好,对谁都好。 哪怕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会发散善意,眼睛里永远含着坦荡和煦的温柔。 水流声响起。 装小蛋糕的盒子干净得像被猫舌头舔过,水流冲洗前和冲洗后几乎找不到区别。 裴丛隶拿着洗干净的盒子推开一道门。 门内的房间堆满了图像,墙上,桌子上,数量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图像风格也迥然不同,有的是笔力稚嫩的速写,画得不说歪七扭八也好不到哪去,只能勉强看出是个长发的女人,往里走笔力逐渐熟练,眉眼,唇形,发丝曲线,面部轮廓,作画手法依旧业余,但难掩画上的人五官精致惑人,尤其一双墨蓝色的瞳仁漂亮得移不开眼。 房间最里面的桌子上叠放着六幅新图,B5纸大小,还未安装画框。 这六张最特别,因为不是速写画,是实拍,严格说是监控视频里的截图。 夜晚下的监控颜色不准,背景在研究所院门外,她闲庭若步往前走,左手随性地抛着车钥匙,路灯暖黄的光晕罩住她乌黑的长发,静谧,闲适,美好的如梦似幻。 裴丛隶把写好日期的便签纸贴在蛋糕盒上收起来,踱步到墙边,面对一张泛黄的速写凝视许久。 现在的她和九年前几乎没有变化,身形样貌依旧,只是戴了副眼镜,简约的半框款式,戴在她脸上看起来比从前多了份从容沉稳。 原来她是医生。 裴丛隶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 九年前他在军校的实战考试,考核地在荒星区,所有考生团队作战,他在小组完成考核准备返回校区时和队友闹翻了。 原因是他们三番四次嘲讽他是哑巴,故意弄坏他的作战服,说第一名算个屁,哑巴不可能分化成Alpha,他会分化成Beta或Omega然后被他们按在地上操.得光掉眼泪出不了声。 于是裴丛隶用拳头让他们先哭了一顿。 第二天返回途中,他的飞行器被人动了手脚,在空间跳跃时程序故障误入了其他星区。 飞行器急速下落,成像采集功能已经完全报废,他在驾驶舱里看不到外界,血红的示警灯昭示着危险,耳边不断响起刺耳的警报。 幸运的是,在长达数分钟的颠簸后,飞行器损害严重自动开启逃生装置,他被弹了出去。 不幸的是,降落的位置是深不可测的湖,作战衣内置的设备增加了二十多公斤重量,在水下非常不利。 他睁不开眼睛,水流从口鼻往肺里灌,直到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压干净,大脑迷迷糊糊地进入一片纯白,最后连同手脚彻底丧失.身体控制权。 他以为会死在那。 刚成年,还未分化,死在漆黑冰冷的水底,等作战服在日久天长中被水泡烂,尸骨被鱼虾啃噬干净,从此彻底在世界上消失。 他没想到还能再呼吸到空气。 “喂,醒一醒。” 有双手按在胸腔有规律地下压,他吐出一大口水,接着感觉下巴被抬着扬起,鼻子被捏住,有两片柔软的东西包住他的唇,很快速地渡了口空气进来。 一口口氧气入肺,他缓缓睁开眼。 他永远忘不了她当时的样子。 湿哒哒的长裙包裹着身躯,长发滴水,皮肤冷白,如同古文明传说里惑人心智的妖,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冰凉的手指从他下唇擦过:“水吐干净了?” 裴丛隶只觉一股电流从尾椎出发,沿着脊柱窜进了他的脑子,再从脑子里变成岩浆往下返回。 没两秒钟,全身上下都变得滚烫非常。 “你是谁?从哪来的?” 他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她歪头,扯了扯他的作战服,疑惑,“你的衣服很特别,头上的东西沉不沉?” 头盔和作战服是分开的,能保护颅骨和眼睛的半覆式,特殊材料的镜片能保证在遮住上半张脸的同时不影响视野。 他看的很清楚,连挂在她唇上摇摇欲坠的水珠都很清楚。 咕咚,他低头咽了下口水,腹肌发力飞速坐起来,曲着膝盖把腿夹紧。 “不沉吗?为什么不摘下来?” 裴丛隶从呆滞中回神,手伸到脑后在头盔隐蔽的边缘找到开关。 头盔在连续撞击下出了故障,开关按了好几次,贴在颅骨上的内壁依旧没反应。 对操作一向游刃有余的他第一次知道手足无措的感觉。 “别动,我看看。” 她俯身过来,面对面地,头越过肩膀去检查头盔按钮。 女性柔软的身体和作战衣隔着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她的湿发落在裴丛隶手边。 他伸出手偷偷握了一下。 浸透水的发如同水草一样顺滑。 “好像有一条裂缝,应该是坏了。” 她起身指着远处:“朝这个方向一直走有条公路,沿路往东再走两个小时是城区,应该有人能修。” 话落,她没再看他迈步往反方向走。 裴丛隶不知为何心跳的更厉害,紧忙跟上去,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亦步亦趋。 她回头:“你跟着我呢?” 裴丛隶张了张嘴,一言未发。 这里是植被保存非常好的森林,从四周树木的生长高度估算最少有上百年历史,空气里能闻到泥土特有的腥味,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冠在地上留下几点斑驳的光,她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勾勾手指让他靠近。 裴丛隶听话地走上前。 她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屈指弹了下他的头盔。 让人足深陷的笑,合金头盔发出“铛”的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裴丛隶说不出话,是生理上加心理上的说不出。 他自小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唯独说话晚,同龄人能熟练对话时他才刚开始说一个字,再大些发现有口吃的毛病后话说的越来越少,虽然私下里通过练习已经趋于正常,但紧张时依旧说不出口。 心急如焚,喉咙发堵,越发不出声音越急,如此恶性循环,结果“裴丛隶”三个字一直堵在嘴里出不去。 她等了几秒,在迟迟等不到回答时手掌扣在他的头盔上往后拧。 “向后转,不许跟着我,还有,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靠近林子里的湖。” 那时他未分化,体型还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身高比她矮了一个尖,纯黑色的紧身作战衣箍在身上,看上去瘦瘦的。 “转身。” 他身体服从命令,头又倔强地扭回去看着她渐渐走远。 在内心经过数次挣扎后,理智到底还是屈从了本心,他没有离开而是小心地远距离跟踪,直到看见她走进一座庄园。 本应及时返回星区的裴丛隶没发定位信号。 他找到飞行器用工具修好头盔,这里生态原始,为避免碰到野兽他拖着飞行器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检查物资和通讯设备。 再后来的半个月,他每天找机会守在庄园外围寻找她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开始只是看,慢慢地他会躺在她待过的地方休憩,会折下她碰过的花放在鼻子下一遍一遍地嗅,会捡起她啃了一口扔在地上的果子,擦掉泥土草屑后盯着剩下的果肉分泌口水,在夜里缩进飞行器无法自控地一点点啃食。 是一颗发苦的梅子。 紫色的果皮,青色的果肉,入口又苦又涩,咽下后口腔里留下一丝水果特有的酸甜味。 大抵还是难吃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他躲在距离湖水百米开外的巨石后,偷偷看她坐在湖边乘凉。 长发散开,莹白的小腿探进水中勾勾荡荡激起无数波纹。 那晚是圆月,月光皎洁明亮,她洞察力很敏锐,裴丛隶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每隔几分钟才能探头看一眼,再快速恢复姿势潜伏。 突然,他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他知道她水性好没有轻举妄动,直到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已经到达正常人闭气的临界点,他慌乱的手心冒出一层汗,在马上准备上前时,她出现了。 月光下的湖水闪烁着犹如碎钻的波光,然而破水而出的她比月光波光更吸引眼球上万倍。 长裙被叠好留在湖边,垂到腰下的长发遮掩住一部分美好的曲线轮廓,仅仅是背影便已经让裴丛隶浑身血液逆流,大脑里练习了半个月的对话词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五分钟他体温持续上升,血液躁动不安地在周身奔腾,手脚发软牙齿打颤,是即将分化的前兆。 他强撑着回到飞行器,关上舱门浑浑噩噩地熬,再恢复清醒已经是三天后,驾驶舱里充斥着浓郁的苦梅信息素味,他分化成了Alpha。 不择手段掠夺独占是Alpha刻入骨髓的劣根性,也许从第一次理智屈从本心躲在暗处窥视她起,分化过程已经悄然开始。 通讯器里是三令五申的返回催促,刚分化后的身体也需要进行检查。 他明白轻重,想在临走前去见她一面,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庄园里人去楼空,她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距离最近的城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庄园里发生了什么,仅仅告诉他,那里连同林区都属于私人领地无权调查。 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只是十几天单方面的注意,但裴丛隶不甘心。 那是年少时缄默的心动,是欲,是爱,是遗憾或者执念,他分不清辨不明,两人初见时他还不知情为何物,只是无法自控地想看见她,想离得更近,想得到更多,想找机会走上去和她说一声:“我叫裴丛隶。” 我叫裴丛隶,迟了九年才说出口的自我介绍。 他关上房门进了卫生间,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想象着于万。 现在他长高了,说话也一直很正常,其他人都没听出他有口吃的问题,去医院前事先对着照片练习过,没想到见了面还是紧张到不能发声。 他手撑在洗手台上靠近镜子,观察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启唇:“你……你……” 不对,太硬了。 他尝试笑一笑:“你好。” 表情和面具一样假。 几番尝试后,他洗了把脸,抑制住心底再次崛起的窥视欲。 当年的行为是不正常的,不能再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不能去触碰她的隐私,不能再像变.态一样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她会讨厌。 更何况她一个Alpha怎么会喜欢另一个Alpha。 还是一个在易感期被长着触手的怪物标记过的Alpha。 裴丛隶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恨过上次易感期失控的自己,想到浑身上下曾被滑腻的触手缠住过,他忍不住恶心吐到干呕。 更恶心的是,过了很多年依旧痴心妄想的自己,现在的他,从心思到身体都恶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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