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是魔怔了。 一大早我就醒了,天刚蒙蒙亮,我就背上那个超载的小背包,离开了熟悉的房间。刚下楼,就遇到了忙碌的奎恩。 “茉茉,你这么早就醒啦!” 我点点头,不想承认自己迫不及待早点离开,避开卡莱尔。 奎恩领着我到餐厅,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敏锐地发现,卡莱尔的座椅像是被动过了。 在奎恩面前,我不必过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少将...是来过了吗?” “是啊,天还没亮,少爷就起床了,把奎恩吓一大跳,早餐才刚开始准备。”奎恩拍着自己的脑壳,眼里满是沮丧,“居然让少爷等着用餐,奎恩真是不称职的机器人。” “你是我见过最棒的机器人。”我一直想找机会表达对奎恩的喜爱,在这最后的时刻终于说出口了。 奎恩抬头看我,眼睛亮闪闪的。他用殷切的行动回应了我,不停为我添菜倒牛奶。 我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坏了奎恩的兴致,只能麻木地往嘴里塞食物,努力扯出笑容回应奎恩,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到卡莱尔的座椅上。 所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卡莱尔甚至比我更早离开,我们完全不会碰面。 奎恩送我离开的克隆巴赫庄园,这个年龄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仿生机器人,哭得鼻涕横流,我内心难免有点小触动,便也抱了抱他。 一滴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掉到了他的额头上。 “还会再见面的!等我去学院找你玩!”奎恩可能感知到了我伤感的情绪,急急忙忙向我保证。 我摸了摸他的头,转身最后看了眼面前的大庄园,在心里默默道了别。 * 新的学年开始了,我成为了霍思顿学院二年级的学生,还是主修星际动物保护专业,辅修星际律法。 按照学院的制度要求,每个学生在一二年级都需要进行社团实践活动并获取相应的学分。 卡莱尔践行了诺言,给予了我相应的机甲社团实践学分,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超出。 他给了我满分。 这也意味着我二年级一整个学年都不需要进行社团活动,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我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找到了安娜,向她说明了我的来意——我想加入由奈达勒星某些富有同情心的人士联合创办的自由律法辩证会。 丽塔和安娜都是这个辩证会的成员,之前勒谬阿叔和塔莎阿婶遇到麻烦的时候,便是这个自由律法辩证会为他们提供的帮助。 自蚁人改造人在奈达勒星掀起社会风波以来,有不少弱势群体都是在自由律法辩证会的庇护下才得以保护自身权益。 安娜静静听我说完后,微微挑眉,只问我:“卡莱尔少将知道你的选择吗?” 我摇摇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安娜:“你要不要和他商量一下?毕竟,这可是不同阵营哦。” 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自由律法辩证会是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机构,时势造英雄,这个辩证会解决的主要矛盾,就是弱势群体与官方政权的冲突。 虽说当前奈达勒星城市的主要政权方是飞鹰派,卡莱尔是主战线位于边境的雄狮派,辩证会与雄狮派很少有冲突。但怎么说,雄狮派和飞鹰派都是官方政权,与自由律法辩证会站在了对立面。 加入自由律法辩证会,就意味着我和卡莱尔,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针锋相对。所以,安娜让我考虑清楚。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鞋面上复古的花纹,这是离开克隆巴赫庄园时,奎恩送我的。 与亲身经历暴.乱的那个夜晚,我便已经做好了抉择。那具浸染了鲜血的尸体,时常在我眼前晃动,提醒我,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今日我若沉默地看着他们流离失所,他日我陷入同样遭遇之际,落在我身上的,也会是同样冰冷沉默的眼神。 我再次郑重地摇摇头,只强调:“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这样决绝又回避的态度,聪明如安娜,便也隐约猜到了我与卡莱尔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不再多言,只是倾身紧紧抱住了我,在我耳畔轻轻落下低喃:“你还有我们陪着你。” 我们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接触,我一时有点愣神,缓了几秒后,无声地把脸埋入她的肩窝处。 安娜的头发散发着一种花香,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是馥草花的香味。 馥草通常生长在草原与沙漠交接的地带,根系发达,耐旱耐寒能力强,半年不开花,开花开半年。不开花时如同乱糟糟的野草,开花后芳香馥郁,团簇而生,从酷热夏末至冰冷寒冬,都直挺挺地在恶劣的环境中顽强绽放。 拉索密胺星球是草原与沙漠各占一半的星球,因此星球上很多这种花,我在的那个小镇边沿,便有大量的馥草地。人们集中生活的地方是绿洲,绿洲被沙漠包裹着,城市便被馥草包裹着。 爷爷告诉我,馥草花又称为希望之花,在沙漠中走来的人,看到馥草花,便是看到了希望。 我深深嗅着馥草花的香味,脑里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我是不是也快看到希望了? * 加入辩证会之后,我变得很忙碌了,除了学业,我还得参加辩证会组织的宣传科普与慈善活动。 宣传科普,是由经验丰富的律法师为普通的群众免费开展律法知识讲堂,传授的内容一般是浅显易懂又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律法条例,帮助弱势群体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我虽然辅修了星际律法,但知识储备还不足以当讲师,我的工作是维系课堂秩序,做一些后勤工作。 类似的后勤工作还有慈善活动,由辩证会充当中介组织举办的救助弱势群体的活动,奈达勒星球上富有同情心的资本家会定期出资救助需要帮助的人们。 我负责对接的是每周末的免费晚餐救济活动。 一般会在教堂举行,事先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供有需要的弱势群体取用。 一整年下来,我都是负责类似的工作,偶尔到法庭上旁听丽塔和安娜的辩证,努力充实自己。 自由律法辩证会的核心口号是“互相搀扶走出困境”,每次举行律法讲堂和慈善救助活动时,都会挂口号横幅。 通常是我来挂这个横幅。 一年下来,辩证会的组织活动随着社会舆情的波动而时不时调整规模,我挂横幅的心情也随着所见所闻而有了变化。 十个月过去了,困扰了帝国许久的蚁人改造人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我的猜想是正确的,确实存在蚁人改造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潜伏在奈达勒帝国境内。 与我的猜测有所出入的是,蚁人改造人这么长时间的潜伏都没有被发现,不是因为他们有隐藏的秘密基地。 相反,他们大摇大摆地混迹在人群中。之所以没有被发现,是因为,改造人不是短时间内彻底完成改造的。而是,普通人在被注入蚁人病毒后,长期下来,病毒一点点改造了身体机能。 这一渗人的改造行为,潜伏期大约需要半年。这期间,改造人样貌一点点变化,只要稍作遮掩,便与常人无异,即便被发现,也只需扯谎表示被不知名蚊虫叮咬,便可躲过搜查。 我那晚见到的那个蚁人改造人,应该便是第一批进入奈达勒星的,只要不直接以全脸示人,很难发现他的异常。 十月底,奈达勒星主城区发生了大规模的蚁人改造人暴动,潜伏在暗处的力量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且造成了大规模的伤害。 他们一举毁灭了主城区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地标性古建筑,又突袭了王室护卫队,目标明确,像是在给帝国一个下马威。 他们似蚁似人,虫潮般涌现,鬼魅般消失,破坏力惊人,还有不可低估的人类智慧。 蚁人改造人们似乎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几乎不对普通群众下手,只袭击王室成员,目的性很强。 阴沉、猜忌、人心惶惶的氛围又卷袭了整个城区,帝国王室开启了空前强硬的搜捕政策,人人自危。 考虑到蚁人喜暗喜聚集的特性,生活在城区内贫民窟的弱势群体们成为了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军队开展了地毯式搜索。 搜捕的主力军依然是飞鹰派军队,他们采取了不惜一切代价不可错漏一人的铁腕手段,强势开展搜捕行为。 没有身份证明的、形迹可疑的、被举报的......但凡能有一丝丝牵扯到改造人,全部逮捕。 一时间,怨声载道,民怨滔天。 军队们认为自己在保护帝国安危,群众们认为自己在遭受无辜牵连,每天都有抗争与反抗争的行为上演。 因为不满军队抓捕行为,有些手无寸铁流离失所的难民,最后干脆被逼无奈直接投身蚁人改造人队伍与帝国军队抗争。 这样的事情,我每天都能见到,辩证会的移动办公场所,几乎每天都有情绪激动的群众来寻求帮助,然后渐渐演变成了闹事。 我从一开始的悲愤,到后面也慢慢变得麻木平静了。 我亲眼看着那些从前得到辩证会无偿救济的人们,态度从感恩戴德变为无理取闹。 他们埋怨辩证会不能帮他们解决困境,闹到最后,认为辩证会和军队是一伙的,甚至扬言要铲平了辩证会。 然后也真的动手了,他们掀了桌椅,推搡打人,最严重的时候,还一把火烧了正在举办慈善活动的教堂,造成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律法师和数名无辜孩童的伤亡。 我什至觉得这一切的发生是有迹可循的。 一年的辩证会活动后勤工作,让我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们,我也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弱势群体,都是值得帮助的对象。 品德行为的败坏,是不分群体的。 就像曾经在难民飞船上企图偷取安娜发簪的那个小偷一样,难民群体中,不乏有品德败坏之人。 我曾亲眼看到有懒汉恶人以无工作为由大摇大摆来领取慈善餐,也看到他们肆意妄为欺负更加弱小之人。 律法师们参与的辩证维护法庭上,时常有被告者因收取了大额贿赂资金而反水承认罪行,将律法师们置于不义之境。 ...种种事情,让我渐渐意识到,我原来一头热的救助思想是狭隘的。 我冷不丁想起卡莱尔说的话,制度与准则能让混乱变得有秩序。 冷冰冰的制度准则没有人性,但若是全然由人性主导,一切真的会更合理吗? 我感觉自己行走在了灰色地带,是非与否,好像都变得模糊。 很混乱,没有答案。 * 但辩证会的慈善活动,还在继续,我便也沉默着继续参与。 十一月末的某个下午,主城区教堂举办慈善救济餐活动,我一如往常负责后勤工作,准备好餐盒,拉上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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