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阴萝是明媚天真的旋覆花之夜,那她的胞兄,则是浓丽花夜之下的冷雨剑锋! 他与她在同一个母宫里诞生! 他是她在月亮里的倒影! “江双穗……郑阴萝……竟是这样!我竟被这种名字糊弄过去!” “你叫郑阴萝?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吾妹破笼,你可知,背阴之萝,永不见天光!你的命数,自名姓起,早被那些神佛框定了!!!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我竟然被他们蒙蔽了!” “内鬼!江族内鬼不止一个!!!” 胞兄瞳眸深邃如墨海,从喉颈中汹涌出大片暗血,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妹妹。 谁也不知,这是他们长大之后重逢的第一面! 也是诀别的最后一面! “背阴之萝,你可知道,你,被你那假兄长,养成了诸天最忠心的一条小走狗!”他怨毒嘶声,“你本是我江族万年天谴,也当成为六界神佛妖鬼的至高天谴,可你竟然,你竟然——!!!” 他几乎将阴萝的腕骨捏得扭曲错位,浓烈的厌恶似腐暗的江水,阵阵冲击着阴萝的肺腑。 “天族是我等大敌,十二万年的罪奴烙印,十二万年的暗夜淹没,我一日不曾忘记,可你竟然为这诸天立下汗马功劳,你,十八岁,镇压渊底那一日,也是母亲送我出去那一日,她做了先锋诱饵,而你,而你——” 江挽匣胸肺颤烈,灵台蒙辱,又呕出一滩艳血。 而我?而我做什么? 阴萝双眸雾蒙蒙的,回想起那一日,渊底动荡,神廷大乱,大小神祇要我庇佑臣下。 我竟也战意昂昂,以神罚之法,屠杀了我的族人,还将我的母亲,炼成了我的法器!天尊天后以我为荣,对众臣夸耀虎父无犬女,当时我稚龄太浅,竟然没能察觉那一声声夸耀下的恶意! 我竟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天族的功臣,并以此作为我的无双战绩! “滋滋——” 阴萝咬破了唇珠,戾气冲顶喉骨。 该死,该死,我该死,诸天神佛更该死! “咳咳。” 帝元破后,江挽匣气息愈发萎靡。 阴萝猛地回神,单手捂住了胞兄江挽匣的喉颈,“阿兄,我给你止血!” 同源胞血是无可抵赖的,她已信了他大半。 但胞兄却说,“你应当也知晓,宴先生同我一样,修的是阿修罗道,只差一步便可登帝,我原先庆幸你除了他,我能入更多的道,可是偏偏,你用这一支有情之骨,刺进的是兄长的帝元喉,破笼,阿兄活不了了,你别白费力气。” “我要你活,你便能活!!!” 她声势暴烈。 江挽匣却忽地笑了,干净得像风一样温柔流动,可他出口的却是,“六界都传,神主郑夙是云水里的翡翠仙,红尘中的琉璃佛,他竟然养出一个周天嗜血的小暴君,破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女身,天生又是情中身,应当清楚的罢?”江挽匣喘息声疏离冷漠,“他要一个镇压四方的诸天新娘,众生都会因你而获利,而我们的族人呢。” 他继续温柔浅笑,“他们将会是你的磨刀石,你杀得越多,你这把刀,就越锋利,反正杀的不是神洲灵身,对吧?” 阴萝闭眼,血泪簌簌而落。 是的,我知。 “十二万年前,元启天帝视我江族为走狗,祂给了我们一切,唯独不给我们长生与自由,我们代代都是天族的仆从!江族始祖为我等舍身一搏,可惜,最终还是被参卫神廷的老神女出卖了!” 江挽匣伸手一指那神女尸,仿佛再说:看到了吗?那便是叛者的下场,如今你还为她们感到不公吗?若非那参卫神女两头摇摆,两头都靠,我等岂会沦落这等地步?! “家债,千年万年,都要还的!” “欠我江族的,谁也逃不脱,长辈若没了,那便叫后代徒孙来还!总有还完之日!” 阴萝脸肉一紧,就被胞兄染血手指捏住,他仰过脸,离她很近,气息阴冷喷洒。 “那么,告诉阿兄,告诉阿母,还有你的族人英魂,我们的债,千万年后,你要如何来讨?如何……向郑夙来讨?他从小养育你,教你穿衣吃饭,教你拉弓射箭,更教你立身之本,这样的神明哥哥,你舍得打碎他的神台?” 他似乎也没期望阴萝回答,语调夹着血腥之气,“我要你发誓,有朝一日,你与那郑夙结合,你们诞下的子嗣,少年为奴,少女为娼——” 胞兄忽然恶劣挑眉,“你以为我会要你发这种愚蠢的毒誓吗?” 江挽匣又激咳一声,阴萝倒出了一枚洞庭皇天丹,仍被他拒绝。 “强弩之末,何须浪费!听着,虽然兰那芸那只小白鼬愚蠢又自视过高,但她某些心声,阿兄却觉得可行,待你与郑夙成亲后,子嗣又能称王,这诸天,还不是我江族的诸天?我非但不会阻止你,我还要贺你为众生之母!” “阿兄,我决不会——” “嘘。” 兄长指骨轻弯,用那最洁白的一段,擦去了她唇角的血迹,“你看看你这张唇,它亲软柔润,阿兄知道,它还会吻到很多风景,宴先生也好,神主也好,你既是女身,你就利用好你的美色优势,别羞耻,别浪费,你以为男身就不会用他的优势吊着你为他们卖命吗?” “无毒不丈夫,你要更无耻,才能玩得过这些豺狼虎豹。” “周天帝王万千,哪个会为一段情爱困在原地?你很该去多试,去多尝。” 然后。 让那云中翡翠,高台明佛,堕碎在你的脚边!看他求得不得,舍而不能,痛伤而自毁! 死气逐渐满上了江挽匣的双眼,他一只手仍抚着阴萝的脸,另一只手却挟住了天子剑,在阴萝察觉之前,往帝元喉又送了一寸。 噗哧! 血花漫天零落,阴萝胸前的喜纱又被胞兄的热血浸红。 “阿兄——!!!” 她肝胆欲裂,伸手用回天法阵堵他的伤口,可血还是从她的指缝流出来。 她惊惧得要松开剑。 “别松开!握紧你的天子剑!今日,是你至尊道途的起始!就让为兄,舍身助你一臂之力!!!” 胞兄江挽匣的身后骤然浮现一座周天星闱,星象恶曜当头,他的元胎神落在京洛之地,身穿白袍,头戴玉旒,双耳坠下一把六道木花,小巧洁白而又晶莹剔透,某一刹那,他疏忽睁眼,四双眼眸都倾注到阴萝额前。 元胎神缓缓抬手,摘下帝冠玉旒,递向虚空。 “我不要,我不要!!!” 阴萝很清楚,她接过去,胞兄的元胎神就会魂飞湮灭!而这世间,她最后一个血亲,将不复存在! 她当即丢开天子剑,矫捷奔跃出长生宫。 “哗啦——” 她脚下开出了一片六道木花,柔软且坚韧缠住了她。 她暴躁尖叫,“你放开我,江挽匣,你装什么救妹圣人,我不需要你的功力!我不要!!!” 而胞兄的双臂,阔别将近两百年后,环住了胞妹的肩膀。 江挽匣轻轻道,“你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我就是这般张开双臂,抱住母亲,抱住你,我常常在想,若你出生之后,哥哥能带你做什么呢?渊底太黑,太冷,全是崎岖异形,族人被驱赶,被分食,日夜都要承受渊蚀,魂碎,然后癫狂,残杀。” “你出生后,哥哥既带不了你骑大马,放风筝,也给不了你清平安稳的寻常,我们生来是罪,是谋逆,洗不了的六界耻辱,我们都见不得光。” “有朝一日,你让那个有哥哥的妹妹,看到天光,好吗?” 她唇肉因为惧怕而发颤,小兽般哀求,“不要,阿兄,哥哥,我求你,不要,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我再不能——” “不,你能,你是天谴,你将是六界至恶,我知,你总会站到那个地方,我只是加快那个过程。”江挽匣紧抱住她,“这世间没了我,你再无至亲,也再无软肋!” 你要扶剑而起,刺破这昏昏欲睡的天幕! 你要破笼而出,挣脱这生灵嚎哭的世道! “待到来日,诸神为你奉令,万邪为你趋避,酿两壶荸荠甜酒,一壶给母亲,一壶给我,足以告慰!” 而胞兄散尽不灭帝功前最后的一句,则是—— “对不起,妹妹,我们终要留你一个,在这山长水远的世间独活。” 阴萝接住了那一把帝冠玉旒,她缓缓回身,指尖重新挨到了那阿修罗天子剑,冰冷,阴寒,鲜血却是温热粘稠的。 刺啦一声,她抽出剑锋,眼皮溅了一两粒猩红丸。 胞兄的尸体没了支撑,往后头仰去,她伸手一抱,揽在怀里,瘫坐在地上,她似小孩呓语般轻声哄着。 “阿兄累了,睡吧,都睡吧,我在呢。” 骨剑锋寒,零碎映着她的面孔,混乱又割裂的邪恶。 “无论诸天六道,还是我心上人,家仇,当祭。” 若能洪水滔天,那就,洪水滔天! 就让我这不见天光的背阴之萝,做这六界当世唯一的凶厄!
第129章 第四个火葬场 “踏踏!” 赤无伤跨步越进了那一扇坍塌的朱红宫门, 他毫不意外,只看到了一道站立的背影,那件爆花红豆般的嫁衣罩衫褪到了腰间, 颓靡又华艳的, 似挽着两道玛瑙血河, 黛紫色的刀袖被身后的劲风吹得飒飒作响。 暖白玉的腕心还滴着血。 而在那帝座之上,污血染着白袍,帝冠碎裂, 面容模糊。 “郑阴萝, 情况有变!” 他没想太多,疾步走近, “那些天乾种根本就不是什么开朝仙种, 而是借曼荼罗印记瞒天过海的渊底罪血,怎会一下子跑出这么多,那些渊底食祟都在做什么啊?真是丢我天族阴仆的脸!” “……你、说、什、么?” 她的面孔倏忽逼近, 眉梢压抑着猩红阴影。 赤无伤并未瞒她, “也许是仙皇一死,破了周天皇天法阵, 没了至高者的遮挡,印记都彻底暴露出来了,那些天乾种都是阿修罗道的, 而地坤——” 他神色古怪。 “是六界这些年消亡与失踪的大能尊者, 男身女身都有。我观过他们的灵窍了, 他们被抹去了记忆, 被强行炼成了合欢窍。” 什么天乾燎原, 什么地坤潮露,只不过是一个遮掩发情的幌子罢了! 他发作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饶是最低阶的人族,都脱了畜身,怎么还会像畜生一样没有廉耻地索求呢?而没有克制的欲身,在神族看来,那就跟棚里交/配的牲口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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