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姬目光森冷,“若非看在你忠心耿耿份上,耽误母亲救治,今日我要你小命。” 她转头也踹了那男医两脚,“愣着做什么?大小都要保住!哪一个保不住了,你们也不用留了!” 什么保大保小的?根本不会有这么选项! 阴萝最是霸道,她既要都要! 银竹不敢喊疼,她擦了擦眼泪也跑了进去。 “好疼,好疼,儿,我的儿啊,我的儿——怎么还没来!!!” 元皇后也陷进了湿淋淋的被褥里,脸色竟然是青白的。 阴萝握上她的手时,元皇后也看到了前来接生的男医,一个比一个局促,她闭了闭眼,并没有阻止他们,而是冲着阴萝艰难说,“若母亲真的,啊,真的撑不过去了,那是母亲的命,不要怪罪女医,她们只是被当成了权柄者的棋子!” “答应母亲,不要,不要为难……” 但她的亲闺女破天荒的,软薄的唇角没有翘起,一丝笑容也欠奉。 在这溢满血腥的产房,昏暗的烛光照得她稚幼眼眉似乎滴出一种诡墨来。 那水冷冷、活泼泼的水桃瞳,分明是明媚圆润的,此时交错着一种乌暗蠕动的红光,她像元皇后小时哄她睡那般,轻轻拍着元皇后那绵软无力的手掌,说出的话轻软又天真。 “母亲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的,我甚至不会为难任何人,只是,你跟妹妹在另一边难免寂寞,我会让参与这次事情的蠢货,让他们的九族,都去陪你们的。” “至于女医?她们在您最需要的时候不在,那学得再好,又有甚么用呢?既然救不了您,我想这天下,医者也不必存在了呢。” 男医们顿时头颅一紧。 元皇后悚然一惊,哀求道,“慈恩,你不能这样做!” “我能的呀母亲,蛇蛇最没有心肝了,蛇蛇也最会迁怒啦。”阴萝俯下身腰,轻轻轻吻元皇后那汗珠滚落的额头,“所以您为了自己,为了妹妹,更为了天下人,请您,平安走过这一道鬼门关。” 元皇后这一胎发动得又急又快,到后半夜,血崩不止。 “殿下,殿下,我们真的是尽力了,可是,可是……”男医惊恐无比,“可是大娘娘,没有求生意志了啊。” 元皇后昏了。 而银竹仿佛发现了什么,指着一面墙壁,惊惶地大叫起来,“是,是鬼……不,是淞公子,淞公子来接娘娘了!” 她娘那个在外面游学掉落悬崖一命呜呼的白脸小情郎? 阴萝立即看过去,在床榻的另一边,暖光溶溶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一个青年的身影,他的动作是连贯的,竟然朝着床榻上昏迷的元皇后伸出了手,仅是一个呼吸,被褥里也伸出了一只手掌的濛濛虚影,纤纤的,带着根玉镯,跟元皇后的腕上圆镯一模一样。 紧接着,出现了婴儿的乌黑小手。 银竹流下了眼泪,“这是,这是娘娘的魂体吧,还有,还有小殿下的,淞公子……娘娘……终于团聚了……” 团聚什么?鬼门关团聚吗? 阴萝若是普通的凡人王姬,只怕直被这一招真糊弄住了,没看见银竹都开始磕头道别了吗? 阴萝没有犹豫,她扯下了自己的血红色抹额,在银竹等人愕然的目光中,甩到了那鬼公子的脖子上,狠狠打了个死结,她一脚踩在墙上,双手抓着抹额的两端,环住鬼公子的脖根,往后凶狠一勒,“二十四阴宫都是老娘的掌中物,你算个甚么东西,敢抢姑奶奶的人?!” “别投胎了,原地魂飞魄散吧!!!” 她手腕使出狠劲,一段段缠着抹额,越缠越紧,越缠越细,墙壁上的鬼影发出尖利的叫声,不复之前温润如玉、衣冠整齐的青年模样,变得崎岖又凄厉。 救命救命救命!!! 鬼声响彻禁庭,引得众人骇然看向生产的神元宫。 “哗棱!哗棱!哗棱棱!!!” 阴萝抹额两端皆系着一枚玲珑金球,里头的灵蛇苏醒过来,疯狂卷动铃舌。 “哗棱!哗棱——棱!!!” 鬼公子的头颅被阴萝硬生生绞断,咕噜噜滚了下去,就这样阴萝都没放过他,脚跟碾碎这一团黑漆漆的阴影。 黑影消散之前,断断续续发出一两声悲鸣,但细听竟没有怨恨,还有淡淡的喜悦。 “孩儿……果真威风……护好,你娘,妹妹……小心……小心……” 阴萝:? 怎么回事,我头顶又多了一个爹? 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别学人话本,说到一半儿就断气! 阴萝嫌弃不已,但好在随着鬼影消失,元皇后又渐渐苏醒过来,成功诞下一女,这新出生的九王姬一出来就哭惨了,阴萝被后宫背刺,正烦着呢,抬手拍了她小屁股一下,她也不哭了,眼睛还没睁开,就跟猴儿似的,咿呀呀呀钻进阴萝的胸口讨要食物。 ?!!! 我都是要吃奶的蛇蛇呢,哪里有这玩意儿? 阴萝又拍连她肥润润的小屁墩儿一巴掌。 九王姬:?!!! 我可能不是好婴儿,但我姐真不是个人! 元皇后早产还被男医接生一事根本瞒不住,第二日就传得满城风雨。 阴萝让元舅舅不要阻止,她倒要看看,这一下能网到多少魑魅魍魉。 在雾台礼佛的兴太后也起驾回宫了。 她先是探望了一下中风的儿子,便带着一队黑纱遮身的人马,浩浩荡荡往神元宫来,这途中又遇上了后宫诸妃,她们在表示对姐姐的担忧,以及对宫内闹鬼的害怕之后,也跟着兴太后去拜见元皇后。 兴太后没有太大意外。 只是人群里站了一对格外耀眼的孪生姐弟,衬得粉黛都失去了颜色,她不禁微微蹙眉。 到神元宫,下辇。 元皇后生育一场,气血亏空,戴着兔绒防风抹额,病恹恹躺着,九王姬就在床边乱爬乱叫,那活溜溜的劲儿,很不像命薄的早产儿。 她们暗叫可惜,昨夜鬼魅袭人,居然是母女均安! 但又想想,元皇后产出两女,竟无一子,怕是要断绝后路了。 只是没等后宫诸妃高兴起来,那混世魔王的八王姬赤足,散着一头黑沉沉的厚乌发坐在绣墩上,手腕缠着一根鲜红欲滴的额带,撩了下浅桃色的眼皮。 “母女均安,让娘娘们失望了。” 竟是没什么笑的模样。 良妃心中就是一突。 昨天她请走了最合适的女医,这笔硬帐怕是得算到她头上了,但想着她底牌也不少,略微安心,面上就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若我知道,若我知道姐姐会提前发作,怎么也不能叫走沈圣医啊。” 其他娘娘同样是哭了起来,这个说孩儿生病,那个说身子不适,眼泪都要淹了神元宫。 银竹脸上气愤,但主子都没说话呢,她也就死死憋住。 练星含站在姐姐旁边,目光不经意落到那邪恶滔天的王姬的身上,她似乎是一夜未睡,那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眼尾泛起了皱粥的红。 似乎察觉到有人打量她,她瞟来一眼。 往常是戏谑的,恶意跟笑意交融,令人心惊,但今天,她不带任何捉弄,没有感情,冷冷看着他。 厌且烦。 他抿了抿唇,似是刀尖被刺了下。 兴太后有心想说阴萝衣冠不整,不成体统,但从前打交道,她就没占过便宜,何况她那不是亲儿子的老登真王都被她气到瘫痪,兴太后也就不自找麻烦了,她止住了自己的说教,给诸妃解围,“最近祸事连连,定是妖鬼作祟,得做一场法事才好!” “劳烦灵媒大人了!” 也不等其他人同意,那一队人马穿着祭祀服饰,当场就在神元宫跳起了大神。 “日落西山喔……龙归沧海喔……” 大灵媒是个面色黝黑的老妇人,牙齿都涂成了黑色,她神神叨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怒目,尖声,“不好!此地灾星现世!祸国殃民!” 兴太后露出惊色,恭敬地问,“我等该如何?” 大灵媒直指东南方,“福星助世,可惜,她正承受牢狱之灾!” 良妃低低惊呼,“那不就是咱们的……新王姬吗?” 阴萝:? 行,懂了。 锦鲤buff又启动了是吧。 阴萝哪里还不明白,元皇后早产只是一个由头。 一是想腹死胎中,掐断王爵降生,免得抢占帝位,二是鬼魅一事,引得信佛的兴太后捞出江双穗,最好还把灾星的头冠给阴萝戴一戴,到时候她要是真登极了,各地闹一闹灾事,鼓动人心反叛,不就是一举两得么? 兴太后顾不得了,激动无比,“快,快把福星放出来——” 这吵吵嚷嚷间,滴如一道蜜甜的娇声,“福星在天牢,敢问灵媒大人,灾星在何处呢?是不是这灾星就在宫殿里,在你们的眼前,是不是,就是本宫呢?” 大灵媒肃着面孔,没有否认。 兴太后眼神一闪,和蔼道,“八王姬啊,灵媒大人也是秉承神的旨意,只得委屈你避一避,到庙里消一消灾了……不过你放心,我登真王室记着你的功劳,待你回来,你还是八王姬,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是嘛?” 阴萝弯着唇儿,忽然飞出一条血红丝绦,铃儿哗棱脆响,绕住了大灵媒的颈,往后就是一拔,吊了起来。 众妃:?! “呃——呃呃!!!” 老妇人从容的、指点江山的神色立即被惊慌取代,乌暗的面孔涌上青紫,枯瘦的手指跟鸡爪一样,费劲扒拉着丝绦,然而这是阴萝命人特制过的,刀剑都砍不断,何况只是一个凡人的手力? “这祭祀之舞,跳的可真好啊,想必灵媒大人早知道今日会身首异处,特意为自己跳的是不是?”八王姬学了一股温柔虚假的腔调,“那做晚辈的,自然得成全您的心意啦。” 兴太后吓得魂飞魄散,“住手!住手!元慈恩你疯了!!!” “哗棱。哗棱。” 那两枚金球依然响动着,老妇人的气息却节节败退,她最后朝着兴太后伸出鸡爪般的老手,绝望求救的姿态。 兴太后说不通阴萝,就迂回策略,找上了元皇后,“皇后,你也不管管——” 元皇后正逗弄着九王姬,把她拨了过去,背对着这一幕,“乖乖,姐姐正在玩儿,咱玩自己的,好不好?” “啊咿,啊咿。” “啪嗒。” 那一具灵媒之尸软软滑到阴萝的脚边,众女无不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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