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恼羞无比,“你绣你的肚兜,你扯我做什么?!” 练月妃盯着他的尖尖小肚,自言自语,“这么大,也许是双胎,看来要多绣一条,有备无患。”她不由得感叹,“你本命为蝎,看来得能者多劳了。” 弟弟:??? 你还是我姐姐吗? 左边的元皇后同样让人奉来一碟剔透白糕,面上冰消雪融。 “我怀八儿时,也是最爱这一道鱼茸花糕,入嘴即化,也不腥口,最适合滋养胎身,好孩儿,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当这阴丽少年从丈夫宠妃摇身一变成她家儿媳后,元皇后爱惜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昔日的冷面。 练星含冷冰冰道,“腥死了,我不吃!” 他恼恨自己做了元幼平的小孕蝎,迁怒了天下全部姓元的,也不肯给元皇后好脸色。 如今那小畜生在朝上搅弄风云,他却在朝下为她挺着沉甸甸的孕肚寸步难行,呕吐抽筋是常有之事,他最怕的就是宫铃收缩,漫上阵阵剧痛,简直能把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这顾着播种的小畜生,浑然不管他的死活! 元皇后并未被他的冷脸吓退。 这少年男妃也是命途多舛,被她丈夫抢入了后廷,又辗转落在她儿的手中,肚子就跟吹皮球似的涨了起来,如今生育皆是女妇所为,也难怪他被颠倒了阴阳后,总是充满怨怼。 不过父死女继,他做了她们元家的男媳,还怀了元家的后嗣,从前的恩怨便也当一笔勾销。 元皇后注视着他那极好的怀相,眼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好好好,不吃,不吃,拿走吧,含儿,在娘这里,你大可放开,若慈恩做得不好,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莫要坏了身子!” 练星含眸光幽暗陷落。 我有什么委屈?我最大的委屈就是被你家的小畜生搞大了肚子!她还动不动就凶我!威吓我! 你把她打死给我出气成不成? 他这一块蚌肉被元幼平如此折磨,居然到现在还没掉,实在是蝴蝶娘娘保佑了吧。 练星含又僵住。 他在想什么?他竟然,竟然要蝴蝶娘娘保佑这个小杂种?! 元皇后见他脸色不好,便轻轻斥责阴萝,“她也是胡闹,怎么能凭着任性与赌气,把你放在绣笼中生养?我昨日知道,已是狠狠训了她!我神元宫还有一些流浸膏,你拿回去,好好服用,不要留了疤!” 少年魔种又讥笑,“留了也好,她可以找个更貌美的。” 元皇后不由得失笑,“外头的王侯少年再貌美又如何?我儿只让你一个人怀了,后宫也只有你一人,还不能说明她对你的情谊吗?你也知道,她那么贪新鲜的家伙,却只贪你这一口。” 甚至大逆不道夺走君父的少年妃。 他浓睫微震,竟没反驳她。 元皇后又伸手搭在他的手背,宽慰道,“如今你什么都无需多想,将王太女平平安安顺育下来,便是最大的福气!” 又是顺育! 又是福气! 他难道除了这个孕肚就没有别的可取之处了吗? 元幼平喜爱的只是他能传宗接代的蝎肚子吗? 元皇后越是温柔细腻,看着这张与元幼平相似的眉眼,练星含越是压不住自己的尖锐性子,炮仗般燃起怒火,“王太女,王太女,你们只想着女儿,若是个男儿就不要了吗?既然生出来都要被轻贱的,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滚!都滚!” 嘭的一声,摔碎了手边的那一碟鱼茸花糕。 “……少主到!” 殿外漫漫传颂进来。 练星含双肩一颤,元幼平只在灵前即位,还未正式举行登极大典,宫人们一律唤做少主。 踏踏。 小花靴轻快翻了进来,伴随着娇嫩笑声。 “怎么啦?谁不生啦?谁要我滚哪?” 阴萝捡起了地上那一块碎掉的茸雪花糕,抵到练星含的唇边,声嗓泛凉,“我母后特意给你做的,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 “不吃!我就不吃怎么了!” 他驮着沉重孕肚,笨拙地转身,被阴萝掐了唇肉,硬塞进去。 “恩儿……” 元皇后有些担心,这是否过于粗暴? 练星含被掐开了嘴,眼泪泛着细粒珠光,他气性狠狠发作,“元幼平,你就会强迫我,呜呜,这么大块,也不知道要捏碎一些,噎着我了……” 银竹慌忙端来一碗热茶,阴萝接过,唇珠试了试水温,吹了片刻,又润了润唇角,“好啦,不烫了,你喝吧。”她嘟囔,“我都没有你那么娇气!” “怀的又不是你!” “那你喝不喝啦?不喝我全泼了!” 阴萝扬了扬自己端着茶盏的手。 练星含抿着唇瓣,如同浅滩里的小鹤,慢慢踱步过去。 “……我喝,我喝就是了。”他小声埋怨,“你那么凶做什么,吓到我们了。” 阴萝冲他抽了抽俏粉鼻子,很是唬人的小老虎模样,仿佛在说—— 不听话!家法伺候! 夏日的宫殿放了花梨冰鉴,袅出清凉细丝,元幼平胸前配着一副银翡翠双长襟,茭白小耳也镇着一对万年吉庆珍珠流穗牌,小时候那么骄横跋扈、无可救药的家伙,脊骨竟也撑起了这个国家的权鼎,成为了这片天地间最富浓娇丽的颜色。 偏在他面前,这小君主噘着双唇,孩子气般威胁他。 仿佛从未长大过。 飒冷雪夜那一场跪,年幼后背烙上的那一条鞭,都是她年年厌恶自己的象征,她从小就想杀他,可预知未来会有这一刻,她会坐在他的面前,在炎炎烈烈的日头,为他吹凉奉茶? 于是骄纵小鹤低下了头,张开紧闭的唇肉,小口小口地饮着她吹凉的温茶。 “这么好喝吗?” 她有些狐疑,也挤进一颗黑绒绒的小脑袋,跟他脸挨着脸,鼻子挤着鼻子,同喝一碗热茶。 “唉呀,好苦,狗杂种,你又骗我喝!” 她皱起了肉鼻头,娇蛮指责他。 “我骗你什么了?是你非要抢着喝,能不能讲点道理?” “不讲,我就是道理!” 她昂起骄傲脖子。 练星含的目光从她的润泽唇间一掠而过,他今生今世吻的这张嘴,怎么能这么闹,这么讨厌,这么……让他心潮起伏。 “……妹妹。妹妹。” 九王姬扑到他脚边,高兴地流着涎水。 练星含:“……” 九王姬才周岁,若是他蝎儿出生,跟九王姬也才差两岁,到时候谁还能分清哪个是外甥? 果然—— “元幼平,你就是个小畜生!” 让他年纪轻轻就怀了孕! 萝萝:? 喂你茶喝还骂我?!讨厌鬼啦! 七月,在登真铁骑的驰骋之下,五原化外之地相继沦陷,石桑、大磨、宛国等纷纷献上降书,愿顺万朝。 练星含把手指头都戳烂了,勉强做出一顶稀烂的虎头帽,被阴萝嘲笑了大半天,他生气撅臀。 随后阴萝表示,自己要大展身手。 于是这人间又多了一双红肿的小猪蹄子。 练星含给她包扎时,她还狡辩,“这不是我的问题,定是这绣花针在谋害我这一条真命小天龙!” 八月,元副相携大军班师回朝,百姓夹道相迎。 练星含已经很少下床了,他腹部高高隆起,莹润如玉山,阴萝反而喜欢抱着他睡,据她说有一股儿甜甜的奶香味。 ? 登徒子呢你。 练星含差点没把她踹下床底。 九月,元武阙献俘,同时举办天子登极大典。 这一日,也是他跟元幼平的大婚。 少年魔种有些恍惚,被宫人们服侍着,盛装艳饰,从指尖到腰间,穿戴起了他跟元幼平的帝制婚服。 素白绫衫,配鲜红丝绦,恰如八方神明慈悲低首。 这一日,也是大暑,人间最热的时节。 他肚子很大,快要生了。 说来也是荒唐,他一个转世魔种,在这第七十七世,最应该功行圆满的一世,竟要给神洲帝姬诞下麒麟儿,可他渐渐地不讨厌这种瓜熟蒂落,他甚至愈发能体会一些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的情感。 往常他不在意的万物,竟也变得可爱灵动起来。 练星含额头渗着热汗,却不要人搀扶,他持着一扇金蝉便面扇,缓慢地行走铃庭,走过水鸳鸯,走过红笺纸。 最后。 平恩殿前,他在那一尊菩萨前,停了一停。 这尊菩萨金身是用银杏雕成的,就是元夜燃灯那晚,他在大相国寺拜的那一尊,被元幼平给截到宫里来,说是要让菩萨娘娘庇佑她从此以后蝎蝎不断,甚至还怂恿大臣,日日来捐香油。 当时就把练星含给气笑了,这么虔诚焚香,这小混球还想要他生几胎呢? 佛面浮金光影交错,慈悲又安定。 他轻轻地问,蝴蝶娘娘,菩萨娘娘,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抛却前尘,舍弃前身,投进元幼平这个小坏种的怀里吗?我们隔阂着山川,隔阂着神魔,甚至隔阂着前世今生,我若成了她须臾之间的情爱,她会不会因此轻贱我? 都说恨比爱长久,我若是无恨,怎么能让她向我坚定不移地奔来? 练星含默默地想,起码,给我一个明年。 明年的嫩梨蒿,明年的水月,明年的红花,明年的元幼平。 还有我们明年的活泼蝎儿。 请让我活过春亡关。 请让我这个魔种,死在神女最烈的情意里。 练星含便面遮脸,拜过银杏菩萨,穿过一重重的宫门,越过一级级的玉阶,日光透过烈烈绛幡,在她的额间投下第一注煌煌烨烨的烈焰。 这是神世帝姬,他的意中人! 她站在至烈的天光,来迎他出嫁! 练星含眼尾微勾,额心的美人尖垂下了五枚银质弯月,寓意着圆满无缺。 她牵过他的手来,朝向天阙。 却在。 声浪沸起的那一刻,他情意最烈的那一刹,压下他的头颅,折向底下的朝臣、将帅、使臣。 以及众生。 “今日是孤的大婚,也是大祭!” “当!” “祭魔种,赦天下!” 额心月亮沉了水,他颤着茫然无措的密睫。 原来明年,是神女随口许下的一个谎啊。
第59章 第二个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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