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何小姐,您醒了吗?我们奉二少爷命令,来服侍您洗漱,准备晚上的喜宴。” 闻言,听见“第三折戏开启”的原晴之立马翻身下床,站到一旁。 等薛宅下人们进来后,惊奇地看到出现在房间内的她。 “雷柔,你怎么会在这?” 其中一个丫鬟压低声音:“上午二少爷特意来找你,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人。” “啊?二少爷找我做什么?”原晴之不解。 按照剧情,昨天的见面应该是薛无雁对雷柔最后的吩咐,没有后续剧情了才对。 “不清楚,你要不要去书房看看。” “嗯……晚点再说吧。” 第三折戏开启,距离戏曲结束只剩几个小时,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都是重中之重。原晴之昨晚才和何白露商量好,说什么也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丫鬟们一个接一个进来。为何白露梳洗打扮。 趁着这个功夫,原晴之走出卧室,往外看了眼。 为了即将到来的喜宴,常年不拉开窗帘,不透光的薛宅也装扮一新。楼梯铺上了猩红色的地毯,墙上每一扇客房的门都贴着剪好的囍字。下仆们甚至还在剪下红绸,打算挂在天花板上。从这里也能看出,昨天薛无雁反将薛学文一军后,两位少爷的家主之争已经在仆从们这里落下帷幕,薛学文作为被关押起来的失败者,沦落到无人问津的下场。所有人都好像将他刻意遗忘,无人在意他到底是不是蒙受冤屈。 “柔儿,柔儿。” 就在原晴之发呆时,身后传来了招呼声。 她回头,看见戴茜正坐在铜镜前,朝她眨了眨眼,紧接着自然而然地对一旁负责化妆的婆子道:“你先在柔儿脸上试个妆,让我看看效果。” 新娘子的妆面有很多种,这么说无可厚非,在场谁也没怀疑。于是原晴之坐到了另一张铜镜前,开始同样接受妆容打扮。 为了掩人耳目,戴茜还会时不时说些误导的话。 “柔儿这个眉形好看,我这边可以稍稍改低一点。” “口脂的颜色稍微浓了些,我要浅淡的吧。” “发髻贴花不要两片。” …… 忙碌的中途,原晴之无意间往外面一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方才好像看见有一截眼熟的殷红色衣角从门框旁闪过。可是等她再次集中精神去看,那点存在感极强的红又消隐无踪。 “怎么了?” “没什么。”原晴之摇了摇头。 梳妆打扮需要的时间向来很长。头发弄好后,大红色的喜服也被丫鬟们熨好放到床上,摆放地整整齐齐。 戴茜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都差不多了,那你们便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到喜宴开始前,都不要过来打扰我。” 下人纷纷告退,只有原晴之坐在原地没动。 确定了所有人离开后,她才鬼鬼祟祟地起身,反手锁上房门。 “接下来直接穿上喜服就可以了吗?” 望着原晴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戴茜总有些心神不宁。 “嗯嗯。放心吧,姐姐,我有分寸的。” 对接下来的计划,原晴之信心满满。 “五楼会客室的钥匙就放在二少爷书房三排书架的夹层里,待会客人们都会去参加喜宴,看守的人势必不多,麻烦姐姐去将薛大少救出来,然后去地下室找我。” 喜宴结束意味着《诡宅》这部戏走到尾声。 原晴之只需要完成喜宴剧情,和他们两个碰头,然后利用玲珑骰子,便可以成功出戏。 这么算起来,诡宅真的比邪祟简单不少。 “笃笃笃!” 还没感慨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钥匙拧入的开锁。 “柔儿,你在吗?” “是二少的声音。”戴茜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又松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少的真实面目,只觉得她是妹妹认定终身的良人。 “稍等,我这就来开——” 原晴之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剧痛打断。 戴茜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门外提刀而来,面目阴鸷的薛无雁。 后者松开手,少女便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不敢置信和错愕,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身下开始蔓延的血迹。 那是一片刺目的红。
第40章 如果要虞梦惊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人世间, 那一定是“无趣”。 无趣的人,无趣的事,无趣的方方面面。不论是什么时候哪个年代都一样, 要人提不起半点兴趣。正因如此,只要遇到一点有趣的事,他都会兴致勃勃, 追究到底。奈何这样的几率实在太少, 不管是有趣的人还是有趣的事, 皆是少之又少。 不过, 虽然虞梦惊时常感到无聊, 但真真切切的不悦,到底还是少数。 更可笑的是,这点不悦的产生并非因为其他,而是某个人刻意为之。在他心中疑窦丛生, 怀疑对方是否有可能存在转世情况, 某人却在这时给了他一个“惊喜。” 以虞梦惊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原晴之的目的, 拙劣的演技, 刻意的话术,她压根就没想过费心思去掩饰。 ——所以愈发要人不虞。 青年如同鬼魅般辗转在楼梯间,殷红色的衣服下摆拂过阶梯, 悄无声息出现在主卧。 “大人。”守在两旁的仆从见了, 纷纷垂下头去, 不敢多看。 在上一回当着虞梦惊的面“借”走雷柔后,薛无雁就给庆神另外安排了不少随侍丫鬟。这些丫鬟有胖有瘦, 有高有矮, 什么年龄段都有,就连长相也是各有千秋, 千姿百媚。 奈何虞梦惊只把她们当空气,别说使唤了,眼神都不见得给半个。 明明没人去关,房门却在他踏入的瞬间“砰——”地一声关上,落下簌簌灰尘。 仆从们忍不住抱怨。 “大人实在过于冷酷了……” “是啊,明明对雷柔又那般耐心温柔。” “二少爷对雷柔好就算了,怎么连大人也这样,也不知道她凭什么。” 和前日在大厅里被一网打尽的宾客们不同,这里有部分仆从并未参与那场夜半追杀,没被虞梦惊深度控制。不过即便没有参与,这些漏网之鱼同样没能幸免于难,在亲眼目睹那非人的美貌后,心底瞬间被黑暗面占据,从中滋生的爱意仿佛无根之萍。遭到冷遇,便化作直白的妒忌。 “大人。” 终于,一位自恃貌美的丫鬟忍不住迈出了试探的脚步:“您需不需要服侍……” 结果她刚敲两下门,便尖叫着倒退,旋即跌倒在地。其余仆从定睛一看,发现那接触门板的青葱十指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表面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极其骇人。 这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众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那个胆大包天的丫鬟,仿佛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奈何还没能等他们笑多久,主卧门忽然打开。 青年长身玉立,神情冷漠。 “梳妆台前的刀,是谁放在那里的?” 仆从们愣了一下,领事连忙道:“回、回禀大人,是雷柔放的!” 像是终于找到机会,反应过来后,大家连声附和:“对,就是雷柔放的。” “大人,她趁您不在,还进去过好几次,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在里面干些什么!” “好像还端着衣服梳子进去过,完全罔顾了您说不准任何人入内的吩咐。” “哦。”虞梦惊淡淡地说着,面容辨不出喜怒。 闻言,领事小心翼翼地抬头,视线隐秘而贪婪地接触着那张完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他看不出对方此刻的心情,只能疯狂对雷柔落井下石。但若是原晴之在这里,倒是会惊奇地发现,这狗东西明明刚才还气压极低,却在听完这句话后立马晴转多云。 男人心,海底针。 这点心情好转,让虞梦惊难得听完了下仆的废话。等转身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把刀。 看见这幕,下人们都傻了眼。 “大人,您要带着这把刀?”他们惊疑不定。 虞梦惊懒洋洋地掂了掂刀:“本座行事,还得同你们解释?” 这下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错了。 毕竟这两天里,他对除雷柔以外的下仆说的话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见状,立马有人动了歪心思。 那人大着胆子开口:“大人,需要奴婢为您梳头吗?” 走廊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反应,像一只只迫不及待献媚的狗。 出乎意料的,虞梦惊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像前天那样言简意赅送他们一个“滚。” 青年站在走廊中央,忽然笑了。 煤油灯投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将他高挺的鼻梁分割出泾渭分明的阴影,也将唇角那点蛊惑人心的弧度点缀地愈发危险。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能瞧出笑容里显而易见的轻蔑。 “本座倒是不介意,只是你们实在是太丑陋了。丑陋到连碰到本座一根头发丝都不配,眼神更是恶心中的恶心。” 因为束缚的缘故,虽然黑暗面扩大,但到底还保留些许理智,当即便有人不服气道:“大人觉得什么才算美丽呢?” 虞梦惊看也不看,随手一指:“嗯……像她的双手那样,便再美丽不过了。” 仍旧跌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腐蚀双手的丫鬟木然,继而露出狂喜。 “当然了,能够得此殊荣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既然你们都想成为最特殊的那个,那便好好在本座面前表现吧。我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意味深长地说完后,青年面带笑容离去,无视了身后骤然传来的凄厉惨叫。 阴森潮湿的穿堂风吹散了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那是自相残杀的臭味。 两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对虞梦惊而言,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或许有人能够在看到鲜血后,从这样的蛊惑中稍稍挣脱。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些瞳孔全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围拢到了最外圈,封锁了任意一条逃离的路。 而更多人仍旧痴痴望着那道红色的背影,瞳仁沉淀扩散,到死也不会发觉。 下楼时,虞梦惊颇为愉快。 那把刀是前两天晚上,某人拉着他用菜刀突出重围时,随口提到的。 “大人,我并非每一次都能刚好出现在您身边。所以,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您可以自己随身带一把刀,至少学会反抗。而不是像一只猫那样,呆呆傻傻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这番话对虞梦惊来说,显然过于大胆。 以他的身份,无人敢说出这样的劝谏。 庆神直面过丑陋的人心,听过下流粗鄙的谩骂,见证过世间最肮脏的一切。但是被形容成“不知反抗”的猫,倒是头一回。而更加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而有种奇异的,难言所谓的新奇。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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