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戴起老花镜,用枯槁的手摸索着这些十几年前便彻底烧碎的纸片,脸上满是震惊:“原典手稿的价值不可估量,更别说还是老爷同夫人相爱的证明,这……怎么文燕小姐就这么烧了呢?!” 原晴之沉默许久,继续埋头翻找。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场大火到底是因何缘由,明明文燕小姐都写了,老爷和夫人已经得到幸福了,却还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数十年尘封的秘密一朝被开启,注定了生者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不理。 方才那点因为无望恋情而诞生的痛苦和感伤早已被刻意抛之脑后。原晴之比任何人都清楚,虞梦惊本来就是戏内的人物,只要她脱离了戏曲回到现实,再不去关注关于他的任何一切,他们就像两条接触过以后永远不会再相交的线。 本就如此,本该如此。 或许是上天保佑,她竟然真的从木箱的最底端的灰烬中,翻出了一张稍显良好的纸稿。 虽然纸面已经被烟燎到看不清了,但到底纸张完好,估计是当时烧的时候不小心被压到了最底下,反而逃过一劫。 连看都来不及多看一眼,急着寻求真相的原晴之唰地起身:“林妈,走!” 说干就干,尘封十几年的古戏台幕布被一把扯下。 黑灯瞎火的夜里,一盏盏火红的灯笼被点亮。若是有人在此,便会惊讶地发现,已经多年未曾传出过戏曲声的梨园,竟然重新响起了幽幽琴声。 “好在这些音箱磁带多年未动,还有备份……” 原晴之一边咳嗽,一边从插好电的音箱里抬头。 她垂首去看,却在触及到戏文前两段时怔然。 她终于发现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戏曲界对于虞梦惊真身众说纷纭,对他诞生的缘由极其好奇。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夜行记第一卷前边的篇幅遗失了太多,以至于到《邪祟》才被世人所知。 而柳问青当年好不容易搜罗到的,最后精挑细选,和伶娘逃进的那部戏,竟然正是戏曲界公认遗失数百年的,虞梦惊的第一部戏! “小姐,您要干什么?”看见重新点上灯火的戏台,随后赶到的林如花大吃一惊。 她对入戏的危险仍旧一知半解,但也从柳文燕的日记中窥见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原晴之回过神来:“我要唱戏。” “可……这部戏已经残缺了,咱们连里边有什么唱词都不知道哇!” “我知道,林妈,我都知道的。” 相比一无所知的林如花,已经入戏三次的原晴之显然更清楚,贸然进入这样一部未知的戏意味着什么。更进一步说,她不仅清楚,甚至还明白,柳文燕为什么拖着病躯,也要将那些珍贵原典烧毁的缘由。 ——因为姑姑不想她再入戏,去更改这既定的一切。 平心而论,若是这些戏曲原典还在,知晓了母亲真实身份,知晓当年父母双亡一事可能存在隐情的原晴之肯定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不理。 她太想见见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了。 人一旦有了能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就总会生起不切实际的妄想。 柳文燕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提前将这些昂贵至极的原典烧毁,不给她这个和父亲一样的天生戏骨留一丝一毫的念想。 ‘晴之,你必须答应姑姑,这辈子不准唱戏!’ 当年在病床上牵着她的手,声嘶力竭的叮嘱,到头来不过化为一句话。 ‘不要试图寻找,不要知晓过去。不要重复你父亲的悲剧。’ 那是命不久矣的人,对自家后辈唯一能许下的祝福。 可惜原晴之天生反骨。 她的确顺从姑姑的话,没踏入戏曲界。 但命运兜兜转转,仍旧将她带回原地。 所以,深吸一口气。 等再次睁开时,原晴之眼眸里已经满是坚定。 “述魑魅魍魉之状,绘妖魔鬼怪之姿。” “——夜行记·卷一·虞梦惊·神诞。” 梨园十几年没有开过台,今天便来让她来唱上一折!
第78章 又是一个难得的清晨。 一队猎户扛着长矛和猎斧从莽莽深山鱼贯而下, 个个哈欠连天。 正在河边浣衣的婆婆们见了,高声问道:“今天还是没有收获?” “没有。”领头的那位猎户摇头:“前两天明明天降异象,黑夜亮如白昼, 伴之九重雷劫,绝对是有奇珍异宝出世。怎么我们去寻,偏偏就找不到了呢?” “是啊, 我们深入密林, 只看见一块被雷劈成焦炭的空地。” “话虽如此, 倒也不是全屋收货, 那绝对是渡过劫的痕迹。” “毕竟是灵宝, 或许生了灵智也不好说,这两天在村子周围附近好好找找吧。” “唉,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几天来,西山村最大最热闹的事, 便是这件了。 因为一场数十年难遇的暴雨, 村口中央那颗千年古树拦腰被劈断, 从天而降的雷光耀耀, 在茫茫雨夜中闪烁了整整一晚,笼罩着方圆数百公里的地界。 如今灵气未消,大地上仍旧遍布妖魔精怪的足迹。隔壁村还留存几百年前曾经挖出过一根快要成精的老山参, 村民们将其分而食之, 从此全村人延年益寿, 活得最久的那位老头前两年才去世的传说。 有了这例子和前车之鉴,村民们才会对寻宝一事报以如此狂热。毕竟他们这里地处偏远, 远离列国中央, 没有战火侵扰的隐患,村里人平时也只以最原始的耕种打猎为生, 连游行商贾都只一年来上一次。若是真找到什么奇珍异宝,只能进自己人的肚子。 更别说西山村四面茂林,灵气浓郁,出现好东西的概率真不小。 见猎户们各回各家,浣纱的队伍便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讨论。 “若是真有什么山珍出世,那可好嘞。俺家狗蛋个子老长不高,我可愁了!” “你咋这么没志气呢,瞅着前两天那动静,怎么也得是隔壁村那个水准。” “听说当年隔壁村的人吃了老山参后,不仅延长寿命,身上的病也全好了。” “那二虎子家的老头岂不是有救了?” 正在大家说得热火朝天时,站在边沿的一位妇人忽然道:“柳祭司!” 霎时间,大家纷纷望过去,看见那位背着药筐走入村口,身穿月白长衫,头戴长巾,同其他村民朴素装扮格格不入的男子。 “柳祭司又好几日没出现了。” “是啊是啊。看这样,应当又是入山去给原伶姐采药了。” “不愧是祭司大人,能沟通天地,告慰鬼神。独身一人进山三日,身上衣服都没沾上多少泥点……” 见村民们如此热情,男子笑着朝他们招招手。 等走近了,好奇地问道:“乡亲们,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没啥呢,我们在讨论前几日那场雷雨。” 妇人们绘声绘色给这位几年前新来的祭司描绘着当晚的盛况。 “咱家的狗吓得不行,平时下雨总会朝着外边狂吠,那天愣是缩进窝里。” “是啊,我们家的公鸡也是,破天荒地没有打鸣。” “中途我家婆婆起夜,第二天和我说,那雷柱至少有碗口那么粗!”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当即要祭司露出惊奇的神情。 等他背着药筐离去后,浣衣的村民们才感慨:“柳祭司还是如此平易近人。” “是啊,想当年陈国的祭司出巡,据说就是一个探路侍从都得用最贵的肉招待。” “现在咱们村里也有祭司了,别的不说,起码再没为求雨发愁过。” “可不是嘛。” 若是换做寻常人,村里人可不会这么快接纳他们。但在这个年代,能沟通天地的祭司地位非同一般,普通人只有赶着上去巴结的份,就连村里那几个地痞流氓都不敢去找两位祭司的麻烦。 另一旁,离开溪流后,柳问青没有丝毫停顿,立马行至村庄中央。 这里盖着一栋方方正正的木屋。和村里其他土房子相比,已经算是相当出挑,相当豪华的住处。 “伶娘,我回来了!” 轻车熟路地走进家门,柳问青便听见内里传来“嘘”的气音。 和他同样装扮的温婉女子正站立在窗边,见他进来,连忙轻手轻脚地离开,等关上卧室门后,才提笔在草纸上写:小晴睡着了,你小点声。 “小晴今天又出去疯玩了?”柳问青解下背上的药筐,锤了锤肩。 “可不是嘛。”伶娘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这孩子的性格就是随了你,每次回戏里都玩疯了,仗着村里的孩子不敢欺负她,又没人敢催她唱戏,到处乱跑。” “那不是好事嘛?小孩子,活泼一点才好。别像我小时候那样,为了学戏,吃了那么多苦头。”柳问青嘿嘿直笑:“小晴也是天生戏骨,她学戏很快的,将来要是走这条路绝对不会差。当然,一切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愿。” 说完,他又弯腰去筐里捡药,一边絮絮叨叨:“这两天忙得很,年末了,总得排一场封箱大戏,等过了年关又是开箱戏,贺岁戏……等过了这阵,就能将晴儿接出去玩了。” “这次刚好有时间,也可以再实验实验现在晴儿最长可以在戏外待几天。” 伶娘生下的孩子极其特殊,本来应该同她母亲一样同样是戏中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是戏外人的缘故,她也可以随同柳问青一起出戏,并不需要同传统的戏中人一样,跨越纸张和现实的距离时,付出沉重的代价。 想当初,第一次柳问青抱着原晴之一起意外出戏,可把他吓坏了。好在那时襁褓里的婴儿并没有停止呼吸,反而还汪汪大哭,活力十足。 但或许因为体内还有一半戏中人的血液,柳问青发现自家女儿并不能长时间待在戏外。所以他从原晴之小时候开始,就有意培养她出戏的能力,时不时把人抱去现实抚养两天,增加她的抵抗力。在村里人看来,便是他又外出采药,殊不知是离开了戏内。 现在原晴之六岁,上次实验表明,她最长可以在现实待上六天。 “若是晴儿能在现实再多待上几天,未来她上学可就有着落了,可以两边往返。” 柳问青带着伶娘回到戏内几千年前,西山村里根本没有私塾,更没有读书环境。想要女儿接受更好的教育,更好的未来,还是得把目光放到现实。对此,伶娘也是赞同的。 “我今天回村时,听见了一些意外的风声。” 整理草药时,柳问青忽然道:“村里都在讨论前两天晚上的雷雨,咱们在这村子里也住了好几年,说不定,时间已经到了戏曲开篇那幕。” 当年选择带着伶娘进入《神诞》这部戏,还是因为这部戏时间足够跨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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