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重演之前,从戴茜描述的口中,原晴之就已经知道虞梦惊在雨中生生站了几个小时的事。可等到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却依旧止不住的心口发疼。 明明是如此骄傲,生来不凡的神明,却偏偏舍弃一切,甘愿接受世人枪口的审判。 但是能看到如此完好的,并未消失化为空白的虞梦惊,一颗心落地的原晴之仍旧眼睛酸疼,泪水汹涌夺目。 因为长时间长距离的跑动,她的脸庞在雨水冰寒的刺激下泛起不正常的红。 “你……” 好不容易缓和一些准备开口,原晴之又感觉身上窜起了惊人的滚烫。 ——不是先前淋雨太多产生的缥缈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温度。 那灼热的感觉从脚脖子开始,一路燎到头顶,甚至连发尾末梢和沾满眼珠的眼角都没有放过,在周身升腾出淡淡的白色蒸汽。末了,还贴心地撑起看不见的屏幕,为她分开寒冷的雨水。 一通默不作声的贴心操作,直接把原晴之的话噎回嘴里。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都自顾不暇,拿所有力量交换来到现实了,还有功夫给我做烘干服务呢?” 虞梦惊的红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他薄唇紧抿,似乎想问她为什么会知道,但话到口边又停下。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来之前不是很能吗?” 这番神态给原晴之看笑了,她眼眶通红:“为什么要来?” “明明我都那么不留余地拒绝你了,将事情做到那么绝了。你不是很骄傲吗?不是向来目下无尘吗?”少女声音哽咽:“即使对我来说是戏内,但对你来说确实真实的世界。你明明可以在你的戏内好好做你的庆神,为什么还非是要来?” “为什么啊?虞梦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啊?!” 最后这句话,猛然拔高了声调。 神明不再沉默。 他静静地开口,带着明知做错了事,但偏要一头撞死的执拗:“我看见你从摘星楼离开的时候,裙角碰到的钟情花,全部都变红了。” “什么?”原晴之愣住了。 虞梦惊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垂眸,像一朵燃烧到极致,璀璨又颓丽的花。 “……你不可以这样,明明驯养了一只猫,但是又将他遗弃。” 猫虽然心思捉摸不定,但却并不讨厌被驯养。 猫唯独不想被遗弃。所以,猫自己找来了。 不管戏内还是戏外,庆神都不曾为什么东西低下过那颗傲慢的头。所以即使是带着恳求的话语,也说得如此富含个人特色。 不知何时起,那只居高临下到连被伤害都懒得动弹反抗,被原晴之形容为“呆呆傻傻像只猫一样蹲在原地,只知道望着”的神祇,也终于在一次次的离别中,学会了主动叼住主人的衣角不放。 “我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原晴之深吸一口气,又是一轮新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路上做出种种反应的预设全部路孔,好不容易建立的城墙瞬间坍塌,露出背后的情难自禁。 来之前,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譬如两个人儿时的过去,譬如怎么样袒露自己的真心。 但是在这一刻,原晴之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在更早之前,她鼓起勇气做出选择,决定重演的那个刹那,她就和虞梦惊拥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戏内戏外那么多观众看着。 他们有无数个未来去聊这些话题,不用急于这一时。 “真是败给你了。”她无奈地笑笑。 “严梨裙摆扫过的,是为虞梦惊而红的钟情花。” 像当初在那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地下室那样,原晴之温柔地抱住了他苍白的脸庞,踮起脚尖。用最虔诚,最洁净的美好祝愿,裹挟着那些深深埋藏的爱意,献上一吻。 明明是落在脸庞,却又透过皮囊,落在其下皑皑白骨。没有世人对他美艳皮囊的阿谀追逐,也没有看见其下真身时的恐惧和厌恶。 她一直都这样,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刹那间,虞梦惊周身亮起刺目澎湃的金光,照亮了他错愕之后展露的狂喜。 “走吧,虞梦惊。” 巫女走过荒原,走过茫茫大雨,好像隔了很多很多年,朝同样湿透的红衣神明伸出了手。 她眉眼弯弯,一如六岁那年的初见。 “我们回家。” 五次入戏,两度重演。历经千难万险,百转千回,他们终于走到了这里。 就同当年奇迹般化出白骨血肉一样,那些耗费的力量终究会在双方坚定的选择中被补全。 虽然虞梦惊失去了洞察世间的神眼,但他们手腕上缠绕的因果线其实从来不曾消失。不管去往哪里,命运总会让他们再次相遇。 神明为她擦去眼泪。十指相扣着,消失在了雨中。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夜行记》原典再次开始了疯狂翻页。 只不过这一回,并没有任何一处变成空白。 泛黄的纸页悄悄地,新增了一个人的名字。 从此,在《夜行记》的记载中,庆神有了唯一的巫女。 其名为——原晴之。 …… “《入戏惊梦》全剧终。” 更远处的地方,台下全体起立,掌声雷动。 整整数十秒,叫好声也不曾停息。 人们无不感慨,交口称赞。 “真是一出好戏——” 【正文完】
第91章 距离青城市的暴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星期。 但谈起这场暴雨, 青城人还是忍不住津津乐道。 那日的暴雨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十分突然。 原本按照这个降雨量,观测到气旋的气象局已经准备好长久抗战的准备, 各个部门也做好了防洪的后手。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暴雨仅仅只从早上六点开始,持续了三个小时, 便如同天公收起口袋那般, 骤然停歇。 甚至停了还不算, 方才沉到将高楼大厦都吞噬了一半的黑云也在转瞬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驱散云雾的烈日骄阳, 蓝天白云, 金光铺洒大地。 更远一些的地方,雨过天晴,七色彩虹拱桥悄然出现,绵延横跨整个青城市。 电视台内, 主持人正站在彩虹下, 用不可思议的声音播报着这次青城市暴雨的情况。 “据悉, 原本提升至红色预警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停止, 解除了一场本该到来的危机。” “青城市免遭一劫,目前已全部恢复正常。” 车内电台,也反复播报暴雨红色预警解除的新闻。 此事甚是蹊跷, 登时吸引了各界社会人士关注。网络上涌现了不少关于这场暴雨的传闻。 不过虽然奇怪, 但毕竟灾难已经过去, 人们闹了一阵后,关注度渐渐下去。 只有极少数的一小撮人知道, 青城市为什么会下暴雨, 又为什么会突兀地雨停。 就像那座曾经短暂出现在青城古街中央的猩红戏楼一般,所有曾经短暂现世的《夜行记》建筑, 全部消失在那场暴雨里。 考古界最新发现的庆国遗址,在增派了不少考古专家前去研究后,得出那只是一处未被发掘的商晚期行宫结论;青城市左城区里突兀出现的古宅,在雨中忽然坍塌,等再去发掘,内里已然只剩一堆潮湿的木板,原本偌大一处地下室消失地无影无踪。 更别说一个月内频繁出现的戏曲同现实融合的超自然现象,销声匿迹,再无目击者。 青城古街同样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花费几天时间搭建,设立层层布防的支架和临时指挥处全部拆除完毕。钢架被拆卸下来后重新用卡车运走,后台那些从远处调来的超级昂贵的设备也跟着撤离,原本封锁的警戒线拆除。 但即便如此,司天监和各个戏园子却还没离开,而是留在这里。 《夜行记》侵染现实的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危机解除,人们总得放眼现实。 戏祭大典是戏曲界十年一届的盛会,不少角儿专程从全国各地赶来,戏班子为此准备排练了不止一年的时间,甚至连选题都准备了好几年,总不能就这样不办了。 于是在请示过上级,彻底解除危机后,司天监又重启了举办戏祭大典的差事。先前聘请的专家团队,学者教授,有不少人都接受邀请,留在这里等待观礼。 “说起来,监正。夜行记的原典,上边准备……怎么处理?” 接受今日彩排工作后,霍星岩快步追上晏孤尘,高声发问。 他们的对话一下子吸引了旁边的人,不少人看似在搬砖,实则悄悄竖起耳朵。 毕竟旁观了一场那样浪漫,不真实到梦幻的戏外人与戏中人相爱的全过程,留下的人虽然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并不往外说,但实际上私底下的讨论半点没少过。 “暂时不会送回博物馆,还需要等待定夺。” 晏孤尘看了眼周围的人,无奈地道:“行了,鬼鬼祟祟的。” “哈哈哈哈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发出一阵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声。 “是这样的,我们好奇很久了。” “是啊是啊,到底后续怎么样,碰巧监正您这两天又不在青城古街,外出处理办事,我们只能私底下八卦。这不正好有个机会,您也愿意成人之美。” 别说其他工作人员了了,就连霍星岩这种亲身入过戏的名角也好奇的很。 特别是在原晴之最后一次入戏后,收到消息的林如花带着柳文燕留下的日记本来到青城古街,将其借给司天监扫描留档,于是柳问青当年的事情也不再是秘密。 柳大宗师本就是声名远扬的戏曲大佬,其戏曲上的造诣近代无人出其左右,没想到品行也无可指摘,还是个一往情深的情种,他和伶娘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在场所有人。 “最终的处理决定还没出。但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入戏惊梦》可以被印刷出来,当做《夜行记》现代篇,公之于众。” 晏孤尘这番话,当即要大家炸开了锅。 “什么?《入戏惊梦》能被改编成戏曲了?” “当然,司天监有这个想法,已经准备好印刷成戏本册子,趁着明天是十年一度戏祭大典的关头,给每位前来观礼的戏迷们分发。” 司天监监正耐心地解释:“毕竟如今盛行的戏曲都还是古典戏曲,若是能够来一个现代背景的戏曲当做创新和开门红,往后说不定还能带来一场戏曲界的革新。” “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是啊,《入戏惊梦》里还有书写柳大宗师和伶娘爱情故事的戏份,这部分既然没法宣之于口,改编成戏曲倒是再合适不过。再加上这部戏描绘了两代人的故事,情节曲折,荡气回肠,一点也不比古典戏曲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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