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怀昌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比了个手势,两个中年把一张小桌子抬了上来,往上面摆了盏油灯,灯前放上一个碗,点上三炷香。 老巫婆又问蓝怀昌:“你们歌班呢?” 蓝怀昌说:“有。” 他往人里叫了两声,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们都穿着民族服饰。其中一个林玉弓也见过,就是警告他们雾不好的那个女孩。 老巫婆说:“才两个人?” 蓝怀昌苦笑道:“现在有两个人不错了。” 老巫婆叹息道:“那也是。” 两个老巫公上前,一个击钹,一个击扁木鼓,那两个小姑娘就唱了起来。 她们唱的是Y族语,林玉弓一个字都听不懂。方瑶则是激动得不行,手机内存估计都不够用了。 老巫公开始作揖,围台而揖、对揖、相背而揖。两个小姑娘的歌声刚落下,他们就拜完了,然后一人拿起一个铃。 两个小姑娘又唱了起来。 老巫公两手左右摆动,脚上踩着舞步,身体旋转着,一人向左,一人向右,铜铃的叮当声和着歌声,异常地和谐。 接着两人互相交换位置,如是两轮后,变成一人执铃,一人持着根两尺有余的巫杖,伴着歌声,相对而舞。 舞到后面,成了蓝朝远的持杖独舞,还表现着各种杂耍一样的动作,看得林玉弓都想鼓掌。 难怪蓝怀昌说他年纪大了不行。这个确实比较消耗体力。 跳完以后,那个老巫婆上前念了一大串话,这会儿,小姑娘们也歇了下来,只有老巫婆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她念完那些话,向拿着个大锣的中年巫公走去。 这两个人对着念了一通不知道什么东西,又不时敲一下那个锣,然后,老巫婆对着桌子上的水比划一些奇奇怪怪的手势,脚上一会儿往后退,一会儿往前进。事毕,她和中年巫公两个,一人端着一碗水,把里面的水沾出一点,分别弹到在场的人额头上。 他们分工合作,老巫婆对着陆嘉和方瑶两个病人也没有什么反应。 到林玉弓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皱着眉看了看,说:“你不藏也行,不过还是藏吧。” 林玉弓听得有些迷糊,老巫婆弹了些水到他额上,就走到林初弦面前。 老巫婆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弹了点水上林初弦额头。 她凑近看了看,又弹了点。 她再看,又弹。 接着,她停了下来,说:“我这一碗全都扣你头上,可能都挡不住你对五海的吸引。” “啊?” “还好你年轻。” “啊?” 老巫婆说:“要不你回寨里去?” 林初弦又“啊”了一声。 老巫婆想了想,说:“确实,也不安全。” 她掏出一把短刀,塞进林初弦怀里,“拿着,这样安全点。” 说完,她又走向下一个。 这个环节完毕,那两个小姑娘又唱了起来,已经歇了一会的两个老巫公,手持两把短刀起舞。 林玉弓仔细观察了下,那两把短刀和林初弦抱着的那把一样。 而中年巫公取出一把一样的短刀,用刀柄在桌子东西两头各敲三下,然后举刀在这个坟上作出驱逐的样子,不时不知道对什么东西拔刀相向,偶尔作出劈砍状。 林玉弓又想鼓掌了。 这跳大神真的很精彩。 方瑶激动得都快昏过去了。 中年巫公收刀。 蓝怀昌终于说道:“挖坟,开棺。”
第390章 番外:群山深处(十一) 寨子里的青壮动作很快。 奇怪的是,他们没开棺这个动作,挖到一定程度,就没有再往下挖了。五个巫凑在那个坑旁边看着,表情凝重。 林初弦戳了戳林玉弓,“弓弓,你说到底挖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不知道。” “你说我们去看一下好不好?” “不好。” “那我去看一下好不好?” “不好。” “……弓弓,你这样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学家。” “人类学家该是怎么样的?” “像你那个老师陈启耀那样的吧。” “那我以后不干对口工作就行。” “你……” 两兄弟拌着嘴,方瑶却身残志坚地过去拍了几张照片。 那五个巫也不阻止她,弄得林初弦蠢蠢欲动,林玉弓一把把他镇压住了。 方瑶走了回来,林玉弓觉得她比刚才还要虚一点,脚步都有点飘浮。 林初弦问:“师姐,里面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骨头。” 方瑶的口唇苍白,她把手机递到林家兄弟跟前,上面是一张照片,大坑下面是一架人骨。 林玉弓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骨头旁边一个银色的东西吸引过去了。 林初弦却比他先问了出来,“师姐,这个是什么?” 方瑶翻转手机看了下,又回去蹲在坑边仔细看了下,然后拍了照片回来。 她说:“应该是个手镯。拍得不是很清,凑合点看吧。” 几个人正研究着照片的时候,那个老巫婆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听说,几十年前,有个女人去跟人学唱歌。教她唱歌的人不是个好东西,把‘五海’的咒语藏在了歌里。她意外地学会了五海的咒,被五海缠上了。她学会的‘五海’,只要她和人发生争执,只要她动了气,就会使对方受害。这种邪术,一经学会必须放出去才行,否则就会被反噬。但是她发现自己学会了‘五海’,是因为她才四岁的小孩不听话,她骂了他几句,结果‘五海’就发动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方瑶举着个手机录音,一边抢过陆嘉的手机疯狂记下刚才没录下的话。 老巫婆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她非常地痛苦。她的丈夫和她发生争执,她大哭大叫,结果‘五海’再次发动,她的丈夫也死去了。他们寨的人无法帮助她,但也不敢跟她说重话。她不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所以她去隔壁寨找了一个很有名的谓叭,希望能解除自己身上的‘五海’。” 林初弦小声问:“尾巴是什么?” 方瑶说:“是谓叭,虽然音译随便,但是我们一般写‘称谓’的‘谓’,左边一个口、右边一个八的‘叭’。这是他们对厉害的女巫的称呼。” 老巫婆说:“可是那个谓叭,给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事,用狗血淋遍了她的全身,给她做了祭献,但是始终没有隔绝‘五海’。甚至那个谓叭触发了女人的‘五海’,那个女人不愿意伤害帮助自己的谓叭,但是‘五海’还是把谓叭重伤,最后那个女人就自杀了。” 中年巫公问她:“你的意思是,这是那个女人的坟?” 老巫婆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蓝怀昌。 “我听说,那个谓叭也没有活很久。她当时的情况嘛,如果能早点送到县里,说不定能好。但她丈夫不在寨里,长年待在县里工作,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带着孩子、种着地。她的儿女那会儿还很小,以为她只是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等发现她真的不对,已经很晚了。最后她撇下一双儿女就这么去了。” 蓝怀昌还是不吱声。 老巫婆说:“这事,我当年做不了,现在大概也做不了。” 蓝怀昌说:“我需要能放这个带着‘五海’的东西,盒子,瓦罐,都行。” 四个巫都摇了摇头。 老巫婆很光棍地说,“没想到这种情况,没带。” 中年巫公问:“你没有吗?” 蓝怀昌说:“我做不出能安放这个东西的盒子。我们寨能做的人已经不在了。” 林玉弓想了想,把背包取了下来,穿过钱包和伞等等杂物,摸出了不知道为什么放进去的木盒子。 就是那天在地摊上买到的盒子。 他犹豫了下,拿着盒子上前,“怀昌大爷,你看这个行不行?” 蓝怀昌一看,问道:“你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林玉弓说:“那天跟你们去县里,在地摊上买的。” “……” “……” “……” “……” 那个叫蓝朝远的老巫公拿起木盒观察了下,“这怎么有点像B族的东西?” 五个巫看向林玉弓,林玉弓回答:“卖给我的人说,是她们朵觋做的。” 老巫婆说:“朵兮?那就是B族的了。” 蓝怀昌拿着木盒看了下,说:“这个有点勉强。我先打个电话。” 蓝怀昌打了个电话以后,这才回来。 那四个巫后退了几步。 林玉弓比他们退得更远,林初弦和方瑶倒是凑了上去要录像。老巫婆一看林初弦,就拿了中年巫公的短刀,用刀柄敲他的头。 “你给我退后一点,到你兄弟那里去。” 林初弦委屈地退到林玉弓旁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 但老巫婆没有驱赶方瑶。 蓝怀昌拿起巫杖。这根巫杖上面刻着龙纹,上头圆,下头尖,同样地两尺有余。 这回,歌班的少女没有伴唱,而是退到四个巫的身后。 蓝怀昌手持巫杖,唱着悲伤的歌谣跳了起来。 跟先前的持杖巫舞不一样,这一次,他的舞更加肃穆。 林玉弓就这么听着、看着,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懂,但是他感受到了蓝怀昌那浓烈的悲伤。甚至,他看着看着就有哭出来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住了。 蓝怀昌跳进坑里,俯下身,然后把那个木盒子递了上来,中年巫公赶紧接过盒子,用几根草绑好,然后两个老巫公把蓝怀昌拉了上来。 接着,他们五个巫又跳了两回舞,歌班的两名少女又开始伴唱。这回林玉弓看懂了,应该是送神。 接着,他们让寨里的人把那个人给迁到指定的另一个地方。而五个巫,则是护送着那个木盒子回村。 林家兄弟和方瑶他们当然是跟着五个巫一起走。 废话,迁葬有什么可看的?跟着这五个巫,说不定还能再看一次仪式表演。 但是他们刚回到村里,就发现已经有外来的人在等着了。 一男一女,那个男的林玉弓觉得有一点眼熟。 好像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这年头殡仪馆还包迁葬的吗? 林玉弓有点疑惑,但没问出来。 他们跟五个巫寒暄了下,取走他们护送的木盒,就这么走了。 后来,林玉弓在寨里还住了五天,再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方瑶和陆嘉在那天仪式完结后,又躺回了医院。而且因为这么一折腾,方瑶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但她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我就知道。我们学校虽然说让我们熟悉一下环境,可是我同学待不住,回家去了,打算快开学再回来。你看,他们就没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民族巫术活动。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解释的思路,但是我还有一年呢,我一定能找到思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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