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一次一次的站起,又一次一次的摔下,一口腥甜自胸口涌上,他闷哼一声,吐了口血。 疼,全身都疼。 徐生从未有一天如此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的无能,死于京都辜负了箬弦,痛恨自己的弱小,魂归故里,却只能看着箬弦无数次的哭泣。 他甚至不能去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身处险境。 他什么都不能做。 绝望宛如潮水般涌上。 最后一次重重摔倒在地上时,徐生一口心头血生生迸了出来,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做别的,心里仿佛被凌迟一般的疼着。 他们要对箬弦做什么。 徐生虚虚的望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视线已经在不断的模糊。 不要伤害她了。 徐生听见心里的声音,像是有另一个自己在痛哭哀求。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箬弦抱着被褥闯入他房里的那一天,两人躺在软榻上,他笨笨的抱着她,一动也不动。 箬弦笑他是榆木脑袋,勾着他的脖子,呼吸相融,故意撩拨。 他被她勾得憋红了脸,呼吸急促,却依旧抱着她,只是轻轻抱着,始终不愿踏过雷池半步。 温香软玉在怀,她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固执,轻轻捏了捏他红成血滴的耳垂,好奇的问他:“小呆子,你在想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闷闷的:“我们还没有办婚事,我不能委屈了你。” 她笑他迂腐,纤纤玉指点了点他的脑门。 他牵过她的手,虔诚的在她温热掌心印下一吻。 ——他从未告诉过她,他到底有多爱她。 爱到想给她一个最好的婚礼,让她风风光光的成为他的妻。爱到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爱到内心疯狂的渴望,可身子却只是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诸多爱意暗藏于心,他从未对她诉说过这份深情。他视她为珍宝,视她为心中不曾言说的疯狂,哪怕如今化而为鬼,却依旧念念不忘。 可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呢。 …… 朦胧之中,好像有人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好强的执念。” 是个男子的声音,徐生模模糊糊的想要动一动,可身子好似有千斤重。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浮上心头。 徐生咬牙,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漆黑的袍。 “还是不甘心死啊。”那人的容貌被遮在黑袍下,默默的看着他,像是有些唏嘘:“生如蝼蚁,真可怜。” 徐生看着他,强撑着精神,不敢眨眼。 那人似乎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有趣,俯身看他,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还想活下去?” 那是一个淡淡的疑问句,飘散在初春微凉的风里。 他点头,重重的,用一股近乎疯狂的执拗,对抗着即将死亡的虚弱。 ——他不能死,要去保护箬弦。 “放弃转生与来世,永生为本座奴仆。”那人轻松的开出了条件:“本座助你跃出轮回,不再受人桎梏。” 他想也没想的便点了头。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去救箬弦,活着,才有希望。 - 徐生被引入鬼道,以猫身为居所,成为一个鬼修。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追寻箬弦的踪迹,终于在凌绝峰找到了她的气息。 他一路狂奔,到达时,凌绝峰已是一片狼藉。似乎是不久前的噩梦再次重现,他看到尸横遍野,在一片鲜血中,箬弦的脸上满是斑驳的血。 红的嫁衣,红的血。 她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周身再无生气。 ——她死了。 - 梵睁眼时,周身鬼气悄然退散。 仿佛是被震慑住一般。 白宁发觉鬼气散去,心下正纳罕,微微侧头,聂梵正巧睁开了眼睛。 来不及为此感到欣喜,聂梵面上已经满是泪水,呆呆的看着面前,神色恍惚,显然依旧沉浸在幻境的悲欢里。 白宁顿了顿,牵过他的手,“醒了吗?” 掌心的温度自她指尖传入他的手上,聂梵愣了很久,才发觉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方才的幻境。 但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依旧在心口回荡。 他皱着眉,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徐生抱着箬弦冰冷的尸首,跪在地上,又哭又笑,陷入癫狂。 他下意识握住了白宁的手,似乎是要感受真实的触感,借此驱散心下的不安。 白宁没说话,温和的看着他。 “师父。”聂梵知晓方才是被拉入了鬼修的幻境,入境前白宁叮嘱过一切皆为虚幻,但他如今还是没忍住问她,“幻境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白宁思索了一会儿,“不完全是。” 周遭鬼气渐渐消散干净,林子里恢复安静,白宁纤长的手指拂过身边的草地,草叶上一点露珠滑落在她指尖。 她静静看着指尖的寒露,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鬼修修为约莫不过筑基,按理说不过是刚刚摸到鬼道的门,成不了气候,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当是强行以自身鬼丹为引设立这个幻境,这才困住了我们。” 借由鬼丹设立幻境,一切便与他的本源息息相关。 白宁停顿了片刻,道:“所以,咱们方才在其中瞧见的,应当是他身上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徐生,便是这个鬼修。 他以鬼丹为引设立幻境,幻境中一切自然皆以他的视角而见,不过…… 白宁顿了顿,有些遗憾,她醒来太早,不曾看到后面的事情。 “也就是说。”聂梵动了动唇,轻轻的开口,像是一声叹息:“那一切都是真的。” 白宁微愣,侧头看他,突然想起聂梵比她醒的晚,想来知道的比她更多。 聂梵将幻境中后来的走向简单与她说了说,白宁听到最后出现的黑袍男子时,眉头微微蹙起。 能引鬼魂入鬼道之辈,至少是魔道或是鬼道的炼虚期中阶修士。 可鬼道因受冥府掌控,炼虚境鬼修大都在冥府担任仙职,近年来出现在人间的少之又少,纵使偶尔有出没于人间的,也都不会贸然现身。 冥府明文禁止炼虚境鬼修现身于世人面前,一旦违背,都会被冥府派人来抓回去,百年不得再入人界。 是故,徐生遇见的那人十有八九是魔修。 “这样说来,倒是能说的通了。”白宁思索道,“难怪徐生身上有魔气。” 想来定是引他入道那人予他的。 可是…… 白宁神色凝重了些许。 炼虚境魔修已然算是魔修中极为强大的存在,魔修因逆天而行,寿元会比常人更短,若是不能在十年内踏入金丹,便会因魔元衰竭而亡。 也正因此,魔修是所有修士中对力量最为渴望的种族,他们化而为魔,有限的时间里若是不修出魔丹,便会有性命之忧。 炼虚境中期魔修……按理说应当已是魔界一方霸主,为何会出现在人界? 白宁下意识看向聂梵,心下有些不安。 自从将聂梵带在身边后,她对于一切关于魔修的东西都格外敏感。 如果可以,她想让聂梵离魔修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遇到。
第18章 暗灵根 白宁垂眸时眼底变幻莫测,她下意识的看着地面的青草,薄唇轻抿,似有心事。 聂梵静静看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恍惚,幻境种种走马观花般的在眼前闪过。 在箬弦死去的那一瞬,不知为何,聂梵仿佛与徐生心脉相通。 疼,撕心裂肺的疼,仿佛有刀刃沾着火星在心上划过,一刀一刀,一笔一笔。 那样清晰的痛感,一度让他忘了自己是何人。 是最后抱着爱人痛哭的徐生,或是被师父牵着手,行过白昼黑夜的聂梵。 于是大梦初醒,他下意识的去确认白宁还在身边。 直到握住熟悉的掌心,他才恍然梦醒。 那个在幻境中无奈挣扎,最后只能默默目送心上人花轿离开的人,不是他。 聂梵虽是年纪尚小,分不清爱意和依赖,但他却知道,若有一日白宁离开了他,他会很难过很难过。 聂梵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白宁不再陪在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恐慌一旦冒了尖,便如雨后春笋般的露了头,聂梵紧紧攥着手,他想去问她得到答复,却又有些害怕。 他一直都知道,师父与他,是两种人。 她是修真界人人皆知的仙门大家,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以修得神籍的希望。 她注定将跃出轮回,不死不灭。 可他不过是个资质极差的普通人,因着机缘巧合被她眷顾,收作弟子。 他有生老病死,注定不过是她生命里的一粒微尘。 不会有人在意微尘。 惶恐的接受着命运的馈赠,若真的到了分开的那一日,他拦不住她。 而白宁呢,依旧可以回到她的世界。 此间种种,不过是一场大梦,多年后故事结局,她回头淡淡瞥过一眼。 无关紧要的人间。 聂梵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他不想这样。 不想被她遗忘,也不想眼睁睁的看她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无数情绪不断在心底生根发芽,他突然感到一种空旷的虚幻,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对他说: 都是假的。 一切都不属于他。 师父也好,金锁也好。 聂梵顿了下,看着胸口挂着的金锁。 下意识的,他想将所有心爱的东西悉数毁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样东西曾经真正的属于自己。 这样的想法太可怕了。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异样,可是……他却并不因此感到不安。 仿佛……他本就是这样。 聂梵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 这样是不对的。 他默默对自己说,你不该这样。 师父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也要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理智一遍遍告诫自己要藏下心中的暴虐,可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只要有力量就好了呀。 聂梵一时恍惚,听见有人说,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将她绑在身边,让她无法离开。 她会只属于他。 那些潜藏于血脉里的肆意张狂的暴虐,也会理所应当出现在她面前,无比坦诚的告诉她。 ——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满身暴虐的疯子。 总所周知,力量,是魔族一生的追求。 突然,柔软的玉手勾起他的小指,柔软的触感自指尖窜入脑海,聂梵愣了下,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温和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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