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珠帘叮当作响,白宁随黎古穿过珠帘,里头湖蓝色暗纹花鸟蚕丝被褥上躺了一个少年,玄衣黑发,正是方才不见的聂梵。 “破解修罗境的缘法,在于打破那一喜一悲的循环。” 黎古以一条白线连接自己与聂梵,在上头抹了些血,对白宁道:“我去唤醒这孩子,你替我护法,不出意外的话,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便可醒来。” 白宁召出青鸾,重重点了下头。 - 黎古原先的主意打得颇好,修罗境这东西虽说精妙,但破解起来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用这个换一个半神的誓言,这再划算不过。 修罗境中,只要选好节点,在代表美好的欲之境降临时破坏一切,将美好变为恐惧,那么这个循环便难以为继,入境之人自然会清醒。 难却难在,要得狠下心。 毕竟捏碎人美梦,是一件很惨烈,且很缺德的事情。 有可能遭到入境之人的攻击。 但救人嘛,总归是要有点牺牲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有什么厉害的攻击? 看着面前锣鼓喧天的街道,似乎有人在成亲,黎古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 黎古未曾说错。 一炷香后,聂梵自修罗境中清醒,醒来时满脸泪水,恰好与闻声看来的白宁四目相对。 看到白宁,少年面上泪痕未干,说话声音尚且带着些许哭腔,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师、师父。” 白宁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眼底又有泪花凝聚,下意识应了一声:“嗯,我在。” 此时黎古骤然清醒,蓦地吐了一口血。 看着帕子上的血迹,他体内气血翻腾,面色有些不好。 这内伤至少要养五十年。 眸光落到满脸泪痕的聂梵身上。末了又幽幽看向白宁。 她这徒弟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黎古神色有些怪异。 “既然已经醒了,就别在这儿呆着。” 黎古态度恶劣,“有什么话回去说,老子这儿不留人。” 聂梵听到黎古的声音顿了下,反应过来方才一切不过幻境,神色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侧头看向黎古,凉凉的一眼,抿唇握住胸口的金锁,没有说话。 白宁将一切尽收眼底。 自从白宁将金锁赠与聂梵,他不高兴时,便喜欢攥着金锁。 敏锐察觉到气氛骤然转变,白宁愣了下,感觉幻境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此番叨扰黎洞主良多。”白宁并非刨根问底之人,聂梵既然已经清醒,她拱手道谢:“在此先谢过了。” 黎古摆了摆手,本欲说些什么,却在瞥见聂梵的瞬间闭了嘴。 “快走快走。” 他不耐烦的往屋外走去,语气恶劣道:“别再来这里了。” 白宁诧异于黎古前后变化,聂梵自床榻上下地,轻轻拉过她的手。 “师父,走吧。”话落,径直往外走去,看样子也不愿意多留。 - “我讨厌他。” 离开枯石洞,聂梵闷闷的开口。 “非常不喜欢。” 白宁一愣,忽然想到,上次得到这个评价的人,还是她的未婚夫婿季言。 “为什么?”白宁不太明白,“他救了你。” “可是他……”聂梵欲言又止,末了闷闷道:“他伤害了……我很重要的人。” 白宁听得一头雾水,“他伤害了谁?” 聂梵鼓起勇气抬头看她,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又低下头去。 “没……没什么。” 不想白宁再问下去,聂梵随意为自己对黎古的厌恶寻了个由头:“他那儿都是虫。” “嗯?”白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害怕虫子。”聂梵闷闷道:“他那儿都是虫子,我讨厌他。” 白宁:…… 且不说这说法是真是假,眼看聂梵几次欲言又止,显然是隐瞒了什么事。 白宁愈发好奇,这修罗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不消多时,二人回到文府,文酒正在准备动身,瞧见二人一愣,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们可是要出发?” 无论如何,聂梵终归是清醒过来,白宁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浅浅笑了下:“我随你们一同前去吧。” 她虽是顾虑聂梵,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文酒给她两日时间,不过是宽慰她罢了,如今聂梵已醒,她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文酒点头,道:“也好。” 聂梵刚醒,经历了梦中种种,正是想呆在白宁身边的时候,眼见着白宁就要随文酒离开,心下一急,抓住了她的衣袖。 白宁以为他有事,侧头看他:“怎么了?” 聂梵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前往参与护阵之事,白宁花了不少时间同他细细说明厉害,聂梵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白宁说话温和又耐心,饶是他满心不愿意,末了还是点了头。 可如今,眼看着白宁真要离开,他又有些后悔。 聂梵拉不下面子,只能小声道:“舍不得师父。” 他都还没来得及多看她几眼。 聂梵牵着她的衣袖,低头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看着很是可怜。 白宁心下一软,道:“师父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宁说话时声调极软,这与她素日里清冽的眉眼全然不一样,聂梵满腹不乐意,可抬头却又看到了她眉眼里的温和。 “好、好吧。”他被烫了一般,飞速移开视线,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我在这里等着师父。” 欣慰于小徒弟的听话,白宁笑了笑:“好。”话落,她又补充道:“等我回来咱们动身去别的地方玩。” 聂梵点头,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 简单收拾了些东西,白宁便随着文酒出门而去。 走时虽然潇洒,等到彻底看不见文府后,白宁一步三回头,显然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文酒笑她在聂梵面前佯装冷静,真将人丢在文府后,反而不放心起来。 “放心吧放心吧。”文酒御剑到她身边,安慰道:“文府周遭阵法巩固了不少,断然不会发生上次的事儿。” 白宁点头,她自然知晓这些,否则断然不会将聂梵独自放在文府。 “你倒是对这孩子上心。” 左右是途中漫长,周遭又有专门的修士戒备,不消担心安全问题,文酒忍不住凑到白宁身边,八卦道:“你待他如此好,不怕他有朝一日对你动了凡心?” 文酒未曾掩饰眸底的期待。 她打心眼里不喜季言,巴不得能来个人代替他在白宁心下的存在。 聂梵年纪虽小,这一师一徒日后还要相伴多年,若是真的生了些旁的心思,也并非不可能。 文酒心里存了几分心思,有意试探,而白宁笑了下,并不放在心上:“不可能。” “为何?” 白宁拨开周遭遮挡视线的云雾,漫不经心道:“没有原因,反正不可能。” 她都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话本剧情里,聂梵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白晞晞,哪怕是后来白晞晞身死,他成为魔帝,能被允许在他周身围绕的女修,也大都与白晞晞有几分相似。 白宁担心过自己带聂梵离开,是否会影响聂梵与白晞晞的感情线,但她倒从没担心过自己与聂梵会发生些什么。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着她很清楚,聂梵是白晞晞的,白月光到底是白月光。 文酒不知白宁心中所想,只见她万分笃定,忍不住质疑道:“万一呢。” 文酒是打心眼里希望,白宁能喜欢别人。无论是谁,只要不是季言就好。 “没有万一。”白宁万分肯定,“我们是师徒。” “师徒怎么了。”说到这个文酒便不困了,“当年……”文酒一顿,道:“你娘亲的一个师妹,最后还不是与自己的师父结为了道侣。” 虽说过程艰辛了些。 文酒兴致勃勃道:“你若——” “我喜欢季言。”白宁忍不住开口强调,“我与季言早有婚约。” 文酒一听到季言这名字就烦,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你那哪里是喜欢,不过是因着一起长大,对他格外亲近些罢了。” 白宁下意识反驳:“我——” “喜欢,说的是两人都理智清醒,且地位相等时互生的爱意。”文酒不悦道:“而非如他一般,趁你懵懂无知,低他一阶时的嘘寒问暖,乘人之危。” 都是些撩拨小姑娘的手段。 文酒对白宁与季言之间的事儿知道不少。 白宁在还没有被称为素晖尊者之前,不过是个普通修士,与书上记载的金尊玉贵不同,当时根本没人在意她。 包括她爹白长盛。 没人知道近几百年未曾出现过的天生灵骨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知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在没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之前,所谓天生灵骨,也不过是个稀奇东西罢。 白长盛将她锁在念娇峰,要她潜心修炼,无非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与寻常修士有什么不同。 可这对白宁来说,太不公平了些。 她不过是个孩童,正是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年纪。 比起白俞整日下山玩耍不见踪迹,她深居浅出的像个老者。 文酒那些年见着她时,小姑娘不过刚刚长到腰际,小小的,整晚整晚的背心法,学剑谱。 背不会学不会时偷偷的哭。 一个人孤零零的。 唯一的休息,是在小厨房烹饪。 她自幼跟着临芳长大,常常见到临芳在厨房忙碌的模样,后来一个人在念娇峰想阿娘了,便去厨房学着临芳的模样生火做饭。 蹩脚又生涩。 像是在借此回忆山下的时光。 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尚且年幼的孩童来说,太过孤独了。 所以,她会喜欢季言并不让人奇怪。 被指婚后,季言成为唯一一个能自由出入念娇峰的外人,成了白宁唯一的玩伴。 幼时的玩伴,长大后的夫君,这听起来似乎很美好,如果忽略背后的阴霾的话。 季言本人未必不知道那些长辈们打的什么算盘。 直到白宁踏入化神前,她始终是一只被关在铁笼中的金丝雀。 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念娇峰独自长大,受他们教养,听话乖巧,成为清净派满门上下心目中最完美的修士。 温柔,乖巧,懂事,却也天真,适合成为最顺手的刃。 替他们巩固势力,铲除异己。 这是报复,也是惩罚。 “季言虽是对你好,但阿宁你该知道。” 文酒忍不住道:“你有资格去决定自己爱谁,去成为什么样的人,而非是爱旁人想让你爱的人,成为旁人想让你成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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