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苏黛伸手揽住他的腰,深深叹息一声,“凌随波,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他肩背一紧,随即掌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下来。 细雨暂歇,云间现出薄薄一弯淡月,猋风早跑得没了影,只有那只凨毛兽百无聊赖地趴在草丛里,对那对紧紧拥吻的男女视而不见,只舔着草茎上的水珠,舔着舔着眼皮一垂,睡了过去。 淋湿的树枝被捡来以魔火烘干,不一会儿小小棚子前燃起了篝火,日日在雨水中浸泡的苏黛难得有火烘干衣物,赶紧摘下棚架上的兽皮,把带着潮气的毯子和湿衣都取出来晾着。 这处高地离有滑坡之险的山地都很远,处在几处山体交汇的平谷上,风远天阔,下方便有一道水流经过,水位已经涨得很高,旁边支流汇进来,银亮的水卷着细瀑冲入下方涧谷,深深远远的水声听起来格外清潺。 “哗啦”一阵水声过后,凌随波从水中起身,拧着滴水的长发踩过草地,自后抱住她。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若有若无的月光恰到好处,男人的吻深深浅浅落下,似乎穿梭在肤上的夜风也变得滚烫起来。 “那是什么?”她半睁的眼睛望向不远外的草丛深处,身体明显一僵,“凌随波,你快看!”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的风音草间,有细细碎碎的银芒正在流动,而这会儿天际云层已挡住了微弱的月光,那银芒并不是来自月亮的馈赠。 “伴生月夕草,其叶两色,正紫背银,见光即萎,”苏黛口中念念有词,明亮的眸光里盛满喜色,“那银光……会是月夕草么?” 凌随波目力强过她,自然已经看见随风摇曳的银色茎草另一面,比风音草略深一些的紫色。 他点点头,“应该是。”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流动的银芒,月亮钻出云层,月光投下来的时候,那银芒骤然消失,只剩下风音草映在月光下的灰紫色轻浪,而月光隐去时,那流银再次出现在草浪中。 “真的是月夕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苏黛一迭声地叫了起来,“这么说,底下这条河就是神姬河?神姬河显迹了?天,我找到了,我居然找到了!有月夕草就会有千回藤?千回藤呢?” 她语声低了下去,一面近乎狂喜地呢喃着,一面挣脱他的怀抱。 “急什么?月夕草出现后两日才会长出千回藤,”他笑道,手臂紧了紧,“这会儿千回藤大概还没出芽,我们守在这里,难道还怕它跑了?” “哦,对……” 还处在狂喜状态下的姑娘转过身,踮着脚结结实实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一记。 “太好了!”她高兴地忘乎所以,“凌随波,你来得真是时候。” 他俯下身,含着笑意注视着她。 而这种时候,她的喜悦的确急需要人分享,于是她拉低他的头,毫不吝啬地捧着他的脸,慷慨地在他唇上和颊畔印下一连串的亲吻。 男人眸光危险地燃烧起来,呼吸既沉又热,环臂将她搂紧。 意乱情迷之时,她像是听见风里有细碎的歌音飘过,悠远而来,盈满耳际。 “我好像听见风音草在唱歌了……”她呢喃着,抱紧了他。 春潮漫涨,一如奔腾的河水,丰饶滋润着大地沃土,乌云掩着月光,但那起伏的草浪中翻着莹莹流动的月夕草银芒,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几天后,苏黛收集到不少的千回藤,与伙伴们会合,准备启程前往黑虚之海畔,回归深海的另一端。 魔洲大陆的雨季尚未过去,雨丝飘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迷蒙烟云布在远处海天交接处,穹际是一种泛着青灰的淡紫。 海岸边最繁华的一处港口便在狞雾崖下,说繁华,其实远远比不上中州的海港,崖上不过只有十几户魔人散居着,以捕猎近海处的鱼兽为生。 李长安从一户渔民处领回请他们帮着照管的海船,花了几天时间仔细检查和修补好,这日趁着风平浪静,将船起锚驶到岸边,几名弑魔军帮着将满兽车的东西搬上船,将船舱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切准备停当,苏黛站在岸边与凌随波告别。 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岸,几只海鸟在近空处翱翔,翅尖偶尔划过水面,在雨雾中荡开一线线浅浅的波纹。 雨水氲湿了发丝,海风轻扬着衣袍,苏黛轻轻贴进男人怀里,倾听着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声。 “我走了,”她半闭着眼睛,胳膊环住他的腰,欲言又止,“如果你……” 凌随波低头在她发丝上亲吻一下,“苏黛,平叛完成后,我在魔洲大陆上还有一些事要做,事完我就去中州找你。” 苏黛扬起脸儿,甜甜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不去中州也没关系,我会永远记得你,也会永远记得在魔洲大陆上的这段经历。” 男人专注地看了她片刻,炽热的眸光仍是令她内心深处怦然而动,他拨开她额际的乱发,指尖顺着修长的秀眉一直轻抚到眉尾。 “我不要你只记得我,”他道,“等我。” 她在他的注视中上了船,风帆鼓起,海船缓缓飘离岸边,凌随波转身上崖,跨上等待在崖上的猋风,从高处瞧着那艘海船载着甲板上的姑娘,渐行渐远。 玉芙蓉瞧着高崖上那静静伫立的小黑点,叹了一声,道:“他会去中州吗?我是说,如今他虽然不是魔宫继承人了,那次审判后反而获得了更多支持和拥护,弑魔军也更不用说了,他舍得离开这里?” 苏黛凝望着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的那个黑点,平静地笑了笑,“顺其自然吧,这里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若是改了主意,不去中州也没什么。” 她朝玉芙蓉转过脸来,眸中熠熠生光,“他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若他不来,我会觉得遗憾,但并不会惋惜,我知道他会把我记在心里,而我也会把他记在心里。” 玉芙蓉挑了挑眉,转开了话题,“哎,一走就是一年半,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了……” 苏黛只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船尾,降下螺旋桨。 三人归心似箭,海船昼夜不停在深海中破浪前行,历经重重风雨和险阻,终于在两个多月后的一个清晨,抵达天栩洲的港口。 此时并不是黑虚之海飓风肆虐的季节,港口人来人往,渔船遍布,三人走上海岸边长长的栈桥,听着周围熟悉的话语和吆喝声,都有些恍惚。 三人在港口稍事休整,换洗一新后,登车往天栩洲大陆另一边的海岸行进。 几天后马车越过大半个荒凉的天栩洲,快要到另一边海港时,苏黛放出的信鸢带着青宴山陶桃的信飞回了,玉芙蓉见她看完信后模样儿怔怔地,忙问,“怎么了?” 苏黛顾不得回答她,埋头将信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抬头,冲着玉芙蓉如释重负地一笑,“玉姐姐,到了那边港口,我得雇船去秋梧洲,我大师姐和师父现在都在秋梧洲的栖枫谷里,见了她们后我再去石兰山。” 玉芙蓉干脆道:“行,听说栖枫谷是狐族聚居的地方,狐族长老和你师父都是见多识广的前辈,咱们带了若木花和千回藤回来,该怎么用我心里还没什么数,你也可以试着找她们打听打听。” 苏黛应了,玉芙蓉又问李长安,“哎,我说你,是回你的南鹤洲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上同一条船。” 李长安默不作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玉芙蓉挑眉道:“不想和我同路就算了,吞吞吐吐干什么?” 苏黛抿嘴儿一笑,“玉姐姐装什么糊涂?李大哥不是说了吗,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不仅想和你同路到南鹤洲,还想和你同路去石兰山,以后都不走啦!是不是啊李大哥?” 青年的脸有点微红,但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玉芙蓉哼了一声,“石兰山不养闲人。” 李长安马上道:“我什么都能干,给你打杂、看守药庐,什么都成。” 玉芙蓉绷着脸,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就去吧,倒也不至于打杂,我还有事儿交给你,你先去丹青阁,把能找到的有关补魂的典籍都给我借来。” 苏黛忙道,“这事我跟大姐夫说一声就行了,用不着李大哥去。” “你大姐夫?谁?躺在药池里的那个?” 苏黛大笑,“不,是丹青阁的陆阁主,他和我家大师姐成亲了,可不就是我大姐夫!” “这……”玉芙蓉和李长安皆是一愣,“这么巧?” “就是啊,我也没想到,”苏黛含笑点头,撩开车帘看向广阔天空,轻轻的叹喟飘散在风里,“真是太好了……” 暖丽阳光撒下,马车载着断断续续的欢声笑语,一路往天栩洲另一端的蔚蓝大海奔驰而去。 日月跳丸,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两年后。 青宴山正值秋季,枫叶初红,重峦间红绿相错,野菊争艳,淙淙流水漫过片片芳菲秀景,坠入峭壁嶙岩下。 秋阳斜斜照在山顶的八角亭上,天高云闲,飞檐上一只毛色俗艳的鹦鹉在阳光下懒懒啄着羽毛,不时聒噪两句,倒使得亭内的人不至觉得孤单。 苏黛穿了一身樱草色衣裙,松松挽着的发髻上插着一支莲花簪,耳下坠着细细流银耳饰,银光跃动在她耳下颈间,越发衬得肤如凝脂,秀致黛眉下乌眸灵动,顾盼生辉。 她站在亭内的一角梁柱前,手执一支狼毫,沾了黛青色的染料,往柱上镌刻的字迹中填着颜色。 “丙辰年六月,青宴山七代弟子年行舟,于崇清洲论剑大会上以自创之梳云剑法夺得魁首……丙辰年八月,青宴山收入八代弟子灵均……” 原木柱上这帧宴山纪事已经密密麻麻刻满了一大片,苏黛填完最后一行的涂料,歪头看了看,抿着笑意收了笔墨。 半年之前,石兰山药庐中的幽人开始陆陆续续醒来,赵三和阿纹带着他们的母亲最早离开,灵均的师父衢泊舟虽然神智已清,但一身内力和剑术皆已废去,他不愿回归宗门,也不愿耽搁灵均,将灵均送来青宴山便飘然远走,不知去向。 青芜在苏黛和玉芙蓉前往黑虚之海后不久就自行醒来,一面抚养女儿,一面等着丈夫清醒,不久前一家三口离开石兰山,特意来了青宴山一趟。三四岁的小姑娘玉雪可爱,聪慧非常,玩着苏黛做的各种玩意儿爱不释手,青芜笑言,等女儿再长大一些就送来给苏黛当徒弟,苏黛认真允诺,送给女孩儿一对天工锁作为信物。 半年前苏纤有清醒迹象时,玉芙蓉便给苏黛送了信,她赶到石兰山,于杏林中亲眼见到姐姐在药池内睁开眼睛。幽人清醒后会迷糊一阵子,苏纤半梦半醒的时间尤其长,苏黛精心照料着姐姐,日日抚琴给她听,又时常与她谈论幼时趣事。齐墨也苏醒后,苏纤终于恢复记忆,现两夫妻正结伴出游,希望借着山川大海,日月星辰的抚慰,能一点点平复痛失幼子和遭受巨难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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