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看了一眼伊莎贝拉,金色的勾针在她的指头间若隐若现,针锋在壁火下钩出一丝毒辣辣的光,柔软的羊毛毯下就彷佛藏着毒蝎子的尾刺。 和蔼的老妇也附合:“珍妮,妳在至高神面前如实交代吧,妳就曾差点被那些罪女欺骗过去了,万不可让莳萝女士犯下和妳一样的错误。我们实时矫正她一些不洽当的行为,才不至于在之后的比武大会上丢了圣女院的脸。” 珍妮沉默了几秒,抬头看着神像,似乎真的打算如实交代 “至高神见证,莳萝女士先是惩罚了费欧娜的恶作剧,命令她给我道歉,费欧娜也照做了,我秉持圣女慈悲,便接受了。” 特莎微微扬眉,有点惊讶。 一旁的伊莎贝拉倒是不以为意,她知道光是伊格克劳家的那匹野马就有多难搞,还有那个钟表匠出身的小婊/子蕾塔西最爱摆弄些不入流的陷阱,自己就曾经被她们俩害得差点摔断腿。 她压根不信那个东岸小女孩能使唤动她们任何一个……又或者真的忍得下心,哪怕被自己一手训练的珍妮到现在还抱持着多余的慈悲;她就不信莳萝能看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女孩们光脚踩过荆棘,在永无止尽的苦劳中哀鸣啜泣。 前面两个坑,莳萝想前进就必须踩中其中一个。 “至高神见证,我们监督她们吃完早餐…….” 特莎皱眉不悦道:“那些女孩不懂守时错过早餐,连一粒面包屑也不该给她们吃,应该继续惩罚她们!” 伊莎贝拉差点笑出来,但也跟着一脸忧愁:“年轻女孩子总是容易心软,珍妮妳就算了,莳萝女士如此受特莎大人看重,也应该知道轻重,希望没有耽误到正事…….” 珍妮无视她的话,继续对至高神像说:“至高神见证,早饭后,莳萝女士命令她们打扫房间,修补墙壁和清扫厕所。” 特莎顿了下,微微点头,算是许可。危塔是圣女院的神迹,虽然有意让它维持原状,但日后迎客还是要稍作修缮。危塔破破烂烂的样子要整理得花上一番功夫,也不失为一种惩罚。 那边伊莎贝拉微微皱眉,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至高神见证,结束打扫后,女士带她们去菜圃那边拔杂草,命令她们没拔完一篮不准回去” 伊莎贝拉一边观察着特莎,一边勉强笑着:“看来我们是误会莳萝了。” “至高神见证,午钟后,莳萝女士带她们去清扫板栗树道下的蜂巢,以免惊扰到之后来访的客人。” 伊莎贝拉不敢置信,下意识叫道:“那些蜂巢不是很危险吗?那小女孩怎么可能敢…….” 特莎不甚赞同地打断她: “正是因为危险才叫惩罚,先前就有圣道师路过时被蜂虫螫伤,她们现在舍身赎罪,这点莳萝女士处置不错。我之前就想从术士那里借些除虫药水,他们总推说药草短缺,如今女士替我省了这个麻烦。” 伊莎贝拉狠狠瞪着珍妮,几乎怀疑一切都是对方的捏造,但珍妮一眼都不看到,继续对着神像说: “至高神见证,女士惩罚完她们后,以圣女之名原谅她们的不敬之罪,之后便带着她们采集菜蓟、编织、朗读,所有路过的修道女都可以作证,最后我与莳萝女士监督所有人在晚钟结束前回房入睡。” 一阵赞许的掌声打断珍妮的话,特莎忍不住微笑,拍掌道:“很好!不愧是穆夏大人看重的人,我当时果然也没看错人。那么在伊莎贝拉养病期间,危塔就交由莳萝女士全权负责吧,珍妮,妳做得很好,之后继续在旁辅佐女士吧。” “真是极好……莳萝女士不愧是堪当大责之人,”伊莎贝拉嘴上附和着特莎,但脸上实在笑不出来,幸好晚钟及时响起,她赶忙低头祷告,掩盖自己的表情。 伊莎贝拉试着用祷告盖住内心的咒骂,但她实在想不通,费欧娜那些人什么时候乖得像狗一样?难不成东岸女子真有什么花招?还是珍妮这个不知感恩的在从中帮忙? 再睁开眼,老圣修女看着还在闭眼祷告的珍妮,若有所思。 - “她根本是魔鬼!” 深夜时分,费欧娜气得睡不着,躺在稻草堆上翻滚,本该独自一人的囚笼却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什么叫魔鬼,妳说说莳萝女士哪里不好?”凯瑟琳面对费欧娜这等倔脾气,也不禁有些火气了。 她早上和奥莉维亚借口去提水,打算厚着脸皮去乞讨些剩菜,结果两手空空回来就看到饿了一天的露比和索菲已经在啃着面包和杏仁奶,而费欧娜和蕾塔西一脸恹恹地在打扫地上的狼藉。 那位莳萝女士一袭净白,就站在阳光照耀的金黄破墟之中,对她们微微一笑。 当然,那是她们看到的,在费欧娜的视角,她看到的黑发少女后面翘着的恶魔尾巴。 “她、她威胁我……危胁要点灯让我看清楚一点,她什么都知道!” 放在篮子里的除了面包外,还藏着一小瓶装的橄榄油。莳萝随口说是涂上面包上方便吃,但费欧娜当下就清楚对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沉重的石门下渗入油后,只需一人就能轻松推开,还知道稻草屑吸干了油渍,只要一点星火就能顷刻燎原。 “是、是,魔鬼女士还留下油瓶,方便我们今晚一起聚聚呢。” 哪怕是贪睡的尤莱儿也从另一侧抬起头,她没好气地拎出藏在身上的油瓶,直接怼在费欧娜脸上。 “之前死攒着那一点,就只够妳和凯瑟琳溜出门找食物,现在这个好大一瓶,每人的门下都能涂上一层,够好几晚用,又能睡上几天好觉。费欧娜妳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到底想要人家怎么伺候妳啊?” 尤莱儿不忘侧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露比和索菲,年幼的双胞胎哪能忍受一人在漆黑的夜晚沉睡,之前每晚大家都是在孩童的啜泣和梦魇声中辗转难眠。 眼看队友纷纷倒戈,但叛逆少女费欧娜就是不服输:“我哪敢让人家伺候我啊?她叫我去摘蜂巢的时候,妳们全都闪得远远的,是我在用生命伺候妳们全部吧。” 她一说完,就感觉背脊一凉,果然奥莉维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那张美丽的脸出现在床铺另一侧,就像听到虫蝇乱叫的毒蜘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奥莉维亚轻声细语:“人人都知道伊格克劳的先祖曾从蜂群下救助仁慈的克莉絲汀女王,家族世世代代擅驯蜂鹰,筑白熊塔,以捕蜂为荣,自称蜂鹰骑士。现在怎么一代一代变得那么快,一只小蜜蜂就把伊格克劳的子孙吓成小老鼠了。” 可怜的凯瑟琳依旧努力打圆场,她试着将这位大小姐喷出的毒液翻译成人类能接受的语言:“奥莉维亚的意思是莳萝女士渡海重洋、见识多广。她知道费欧娜是伊格克劳家的人,才在众人面前借口让妳去清蜂窝,实则是想减轻妳的惩罚。” 费欧娜阴晴不定地瞪着奥莉维亚,听到凯瑟琳的话,面色才刚缓和下来,就听到另一边奥莉维亚清脆的娇笑: “我想莳萝女士大概不知道自己好心喂狗了……对了,凯瑟琳妳应该把哲林根的杜鹃鸟和伊格克劳的蜂鹰家徽换一下,啊,不,应该换成叽叽喳喳的麻雀,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碎嘴。” 凯瑟琳眼睁睁看着对方欢快提着一桶油,往烧得正旺的火浇上去。 污辱家族如杀人父母,费欧娜被气得面色发青:“如果我是麻雀,妳们沃顿就是中庭的跳蚤,到处都是妳们的铜臭味,我现在就啄死妳这只跳蚤公主!” 说着,她冲过去就要教训奥莉维亚,可怜的凯瑟琳挡在两人之间,三个女孩像厮杀的野猫一样,通通滚成一团。 “好了,舒爽多了,可以睡了……我的至高神啊,妳们是在捉老鼠吗?”回来的蕾塔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的混乱。 费欧娜灰头土脸地抬起头:“蕾塔西?妳什么时候跑出去了,现在深夜妳还敢独自出门?” 蕾塔西耸耸肩:“我那么虔诚,才不怕什么恶魔低喃。我刚才去上厕所,现在那里好干净啊,我用药草洗了把脸和手,身上都香香的,莳萝大人说鼠尾草的气味很持久,要不要闻闻看?” 奥莉维亚哪怕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也不忘呛上一嘴:“蕾塔西妳之前不是还和费欧娜讲悄悄话吗?现在怎么开始叫上莳萝大人了?” 蕾塔西眼神飘移:“那是另一回事,厕所现在真的很干净啊……” 费欧娜沉默下来。她当然知道现在厕所的样子,本来一个生满蚊虫的泥泞臭坑,现在出口挂上遮盖的麻帘,危塔废弃的石料被挪来拼成干净的地板和座位,角落摆了满满一竹篮的除臭药草;那还是莳萝亲自带她们去花圃那边摘收的。 那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每找到一根药草,就不厌其烦告诉她们功用,教导她们药草可以去臭、治病、舒眠,可以减少生活中的苦痛…… 一个女声打断她的思绪:“妳们打架就打架,干什么波及我啊!天哪,天哪,全掉了!” 众人转过去,就见本来熟睡装死的尤莱儿正忙着在地上捡东捡西,蕾塔西眼捷手快,踩中一颗,捡起来一看,忍不住惊呼:“尤莱儿,妳是松鼠吗?自己一个人私藏那么多板栗!” 她们在板栗树下清蜂巢时,莳萝女士还带她们捡了满怀的板栗,用火烤一烤,浸水拨开,在上头撕开一块蜂巢,淋着蜜吃,可是一道美味极的下午茶点。 尤莱儿平时老是昏昏欲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藏了满肚子的板栗,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妳以为她是不管闲事的树懒,但其实是一只藏蜜的冬眠熊。 被揭穿了,尤莱儿也只能佯装大方,分享给大家,但两个小家伙不知何时也醒来,双胞胎的鼻子一个比一个尖,竟又嗅出她身上的蜂蜜味。 “妳们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任凭尤莱儿鬼哭神号,还是被人从她身上搜出大半块蜂窝,黄澄澄着还流着蜜,众人一致达成共识,私产全数充公。 左右大家都不用睡了,凯瑟琳就把之前死攒着的那点油用来点灯。 地上的白铁灯台做成小屋的模样,上头开着好几扇彩玻璃镶嵌的小窗,绒绒的烛光从玻璃映射出去,小小的牢房四面彷佛被披上绮丽的挂毯,灰白冷硬的石墙也瞬间有了温度。 这盏精妙绝伦的工艺品是凯瑟琳母亲的遗物,本来所有新人的外物都被没收在伊莎贝拉那里,但珍妮怜惜凯瑟琳,就私下把这盏小夜灯还给了她,凯瑟琳每晚都对着灯台喃喃祷告,感谢母亲的庇护。 大家围着夜灯,躺在稻草堆上,一边沉浸在满室的五光十色,一边分食着烤栗和蜂巢。 凯瑟琳另外拿出一小袋的药草,她捡出几片洗干净的薄荷叶,递给费欧娜说:“女士说配着薄荷或梅果吃特别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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