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接得很顺溜:“那一般人的大幸和大起也是从‘你别小看我’、‘我还真不信了’开始的。” 肖芥子咬牙,顿了顿笑:“行,良言难劝向死的鬼,你非觉得自己特别行,那也随便你!” 她发动车子,陈琮下意识避开,哪知车子往前窜了几米,又刹住了。 陈琮觉得,她还有话要说,于是主动凑上去。 果然,肖芥子哼了一声,脸微微侧向他:“说都说了,再赠你两句吧。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真的进了‘人石会’,有两个人,你记得尽量躲着点。一个是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戴一副有链的金丝眼镜;还有一个,腿上受了伤,这两天走路会有点跛。” 陈琮“哦”了一声,一脸困惑:“为什么啊?” 特么的不为什么,肖芥子有一种名师遇白痴的感觉,觉得光看到陈琮的脸都会来火,她伸手把他从窗边推开,怒道:“不为什么,去,去,跟他们交朋友去吧。” 陈琮退后两步,眼见她又要发车,及时说了句:“肖小月,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吗?” 肖芥子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陈琮叹气,看来她这一时半会,是想不起那盆花了。 他原地站了会,转身看向219房间,冷不丁吓了一跳。 房间的窗不知什么时候拉到最大,一套西服高高吊在窗口,不注意看,会以为窗户上吊了个人——这多半是颜如玉没约到干洗服务,又嫌弃衣服实在味大,所以把衣服挂在窗口吹风。 肖芥子口中“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指的就是颜如玉吧。 事情有点不对劲,这俩之间,是肯定有矛盾的,那个被戳烂的手机就是证明,但肖芥子没必要让他也防着颜如玉,除非她觉得,颜如玉是个危险人物,任谁靠近,都有可能遭殃。 正想着,颜如玉出现在窗边了,这货一边喝水,一边拍扇衣服,拍着拍着,忽然瞥见陈琮,他身子往前凑了凑,似乎是在确认,还举了下水杯、跟他隔空打招呼。 陈琮也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笑着笑着,心头一突。 他想起之前在羊汤馆、自己向肖芥子打听金媛媛姐弟的时候,她说“我只窥到点边角,就已经觉得很危险,决定绕着走了”,这让她绕开的人,会是颜如玉吗?她今晚被“打劫”,难道是因为“没绕开”? *** 肖芥子又一次车出阿喀察。 这两天,她车进车出,似乎总在这条道上辗转。 可能是因为夜太深了,一路上除了自己的车灯,再没看到别的亮,这种感觉像行驶在一大团茫然的黑中,有点孤独。 这一晚过得太漫长了,从梦中惊醒到火场惊魂,竟然发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意识到这一点,疲累真是排山倒海。 车到小院,肖芥子没急着下车,在方向盘上蔫蔫趴了会。 下午,她踹开院门负气出走,现在,院门依然大敞,能隐约看到院内房中,亮着的那点微弱的红烛光。 想不到那一大团黑的尽头,还是有亮的,更想不到这点亮,还是姜红烛给的。 她又回到了这里,还得回到这里。 肖芥子抖擞精神,开门下车。 …… 开锁推门,屋里还是一如既往、死水一潭。 姜红烛坐在桌子后头,正慢慢缝着一个新的布娃娃,桌子上,两根大红蜡烛烧得正旺。 听见门声,她抬起头,右眼依然紧紧闭合,只眯缝着一只左眼,说:“回来啦?” 肖芥子没理她,先抽开破柜子的抽屉,里头有五六只旧手机,上头各自贴了编号。 她拣出“3”号手机,坐到自己的床上,捋了充电线过来充电:“手机废了,改用3号机,想联系我,拨‘3’那个快捷键。” 顿了顿又问:“今天的事怎么说?” 姜红烛沉默了几秒:“你想怎么样?” 肖芥子笑:“我想怎么样?不应该你给方案吗?这一次剜眼,下一次,不定就割喉了,这以后,谁还敢跟你睡一屋?” 姜红烛没立刻回答,她继续穿针走线,好一会儿才说话:“那这么着,以后我晚上睡觉,你用铁链把我脖子拴床上,我横竖挨不着你,总行了吧?” 肖芥子说:“那倒不用,那不成拴狗了吗?拴你一只手够了。吃过了吗?” 姜红烛缓缓摇头。 肖芥子起身:“那给你下碗面,顺便煎个蛋吧。” 她动作很快,开了小电磁炉,倒油煎蛋,又煮滚了水下面,一时间油气哧啦,热气腾腾,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不过热闹只是暂时的,开关一摁,电器声就都隐了去。 肖芥子拿碗盛面,说:“苗老二没了。” 说这话时,眼皮微掀,看姜红烛反应。 姜红烛“哦”了一声,低头咬断结线,含糊说了句:“死了也好,我这辈子的恶心事又少了一桩。” 肖芥子觉得有点齿冷,她想起苗千年房间里、那一地的玫瑰花瓣。 老实说,她也很看不上苗千年,但人家死了,生死事大,又是为你的事死的,死了还被一扫帚归进“恶心事”,多少让人唏嘘。 她往碗里加面汤:“为了煤精占卜镜死的,找上门来的是039号,我记得你的话,没跟他正面冲突,尽量避开了。” …… 那一晚,在来阿喀察的K2X4号火车上,她听到乘务人员在说,方天芝的行李里找不到手机、不好联系家人。她猜到了手机可能是落在了硬卧的铺位,先一步赶了过去。 方天芝的手机上,有“人石会”的内部系统,可以看到会员的基本资料,当然,都是最基本的,年龄、性别等等。 她迅速浏览了一遍,对两个号印象极其深刻。 一个是039号,因为红姑说过,039号背后有个老头,应该不是人。 这个“不是人”,不是那种骂人的词汇,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非人类。 还有一个是099号,红姑只说,这是个特殊号,并没有过多渲染,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一张表拉到末了,只有这一个标注了缺席。 而且,别人放的都是真人照片,这一个特立独行,放了一张石像,像石壁上凸出的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惆怅。 …… 姜红烛说:“避开是对的,039号背后那个老头,就我知道的,至少……活了有两百年了。”
第32章 姜红烛家, 不是什么家族特殊号,但在“人石会”领号,也一连领了三代, 分别是曾祖、祖父、父亲。 要不是父亲出了事, 领到她这代不成问题。 姜家和039号的牵扯, 要从曾祖姜大瑞说起。 *** 姜大瑞生于1878年、晋西南一带的固县, 打小就在古董行帮工。 俗话说“华夏文明看三晋”,晋地的老物件特别多, 不夸张地讲, 猪圈垫石随便扒拉扒拉,都能扒拉出秦砖汉瓦, 所以那年头, 搞古董成了当地的风潮, 加上时局乱, 这风潮难免会伴点腥风血雨。 那一年, 姜大瑞9岁,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临近中午,他正在后院遛鸡——后来才知道, 那鸡是得了鸡瘟,没两天就会蹬腿的那种——但当时不晓得, 只觉得这鸡怎么蔫不拉叽的、也不下蛋,所以用绳子系了鸡脖子, 硬性拉着鸡、非逼它遛弯解郁。 突然间, 外头鞭炮声大噪。 小地方, 鞭炮声就是信号, 这一定是有大热闹看了, 姜大瑞拔腿就往外跑,可怜瘟鸡压根赶不上他的速度,被拖得一路杵地、翅膀乱腾,加速了生命的终结。 正门外已然围得水泄不通,姜大瑞仗着个小头尖,在无数大腿间钻来窜去,期间不断听见“人头”、“劫道”等刺激的词儿,更是急得抓心挠肝,生怕错过这几年都不见一回的大热闹。 末了,他的脑袋终于顽强地从一个箩筐腿的裤子裆下探了出来。 眼前一地鞭炮纸爆开的碎屑,带硫磺味的烟气还未消散,烟气后头,一头挂摇铃的驴子载着个老头、不紧不慢行来。 伴随着驴子的行近,围观人群不断惊呼、畏缩地后退,姜大瑞瞪大眼睛—— 驴子的脖子上,各挂了一个人头,那时候还是辫子党,两个人头辫子一结,刚好在驴脖子上挂住。这两人头,看脸都像戏台上的勇张飞,头发散乱、神情威猛,脖子的断茬下,居然还在滴血。 驴背上坐了个老头,年纪足有八九十岁,佝腰耷背,正笑呵呵地朝两边团团拱手,稀疏白发结成的辫子颇似一条寒酸的猪尾巴。 这老头姓颜,倒腾老玩意的,来古董行出货的路上,遇到劫匪劫道,于是出手替己也替天行道。还听说县里通缉这两个劫匪好久了,晚些时候,颜老头还要拎着人头,去县衙领赏。 姜大瑞看得瞠目结舌:好厉害的老头啊,这得是话本里除恶扬善的绝世大侠吧。 他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唯恐错过高人的每一丝细节。 颜老头下了驴子、往古董行里走的时候,姜大瑞忽然发现,他有点跛。 跛得不厉害,应该是有点长短腿,这导致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滑稽,每走几步,右边屁股就会不自觉地往外耸一下。 这跟心目中绝世大侠的形象差得有点远,姜大瑞顿觉索然无趣。 再然后,热闹散了,鸡被拽拖进人群中,挤来踏去不堪重压,也嗝屁了,姜大瑞因此还挨了东家一顿打。 这一年的冬天,他听到传言,那个拎人头的颜老头再也不会来了。 因为他死了,老死的,享年92,算是喜丧。 *** 再次见到颜老头,是在36年后,1923年,上海。 那一年,姜大瑞45岁,早已离开固县多年,也走南闯北多时,成为专做水晶玛瑙生意的一方大佬。 他好像天生就跟水晶有缘,在业内名声大噪,是因为点出了一条“石龙”。 中国古代把水晶矿脉称作“石龙”,传言石龙喜好在阴雨天的晚上现身,遇见有缘人,还会“出火”,且“出火能随风飘动”,火即是财,这火就是给人送大富贵来的——放在今天,这种现象其实很好解释,这是水晶的“压电效应”,这种效应使得地表附近的空气产生变化,“出火”就是发光,阴雨天的晚上尤甚,那是因为空气中富含水分。 姜大瑞就是循着“出火”,发现了一条石龙,这还不止,据说开挖之后,在石龙头部不远,还挖出了一块小水晶,宛如人形,脚下带须,因此被称为“人参晶”。 更绝的是,这块人参晶的心脏部位,有一团晃漾的油胆。 不过,关于人参晶,姜大瑞从未承认过,有人问起时,只笑说是谣言。 总之,在“点出石龙”之后不久,他就被“人石会”正式吸纳入会,1923年这趟,是来参加第四十二届大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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