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圆盘里,石屑倒下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福婆手边的那一处不一样,她示意陈琮细看:“十三块镇匣石,我们手头上留有石屑。定生肖石的时候,会把石屑倒进圆盘中央,你自己看。” 陈琮俯下身。 女娲书的那一堆石屑,延伸出一条尖细的“尾巴”,像指南针,朝向圆心的方向,难怪是石选人,石头给出的选择。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都押因缘石,现放着因缘石本尊在这呢,不得给面子?想不到哎,女娲书。” 陈琮问福婆:“女娲书,说明什么?” 福婆回答:“不说明什么。你要是硬要个说法呢,就是你跟这一块石头有缘,本来啊,定了生肖石,我们后续是可以安排去拜石的,就是可惜……” 可惜这一块,偏偏被人偷了。
第41章 入会完毕, 生肖石和抓周石都顺利定下,可谓圆满。 转场去餐厅的路上,陈琮自牛头马面那儿, 听说了不少前人入会的稀罕事:真有人被十三块镇匣石齐齐嫌弃, 还有人特讨石头喜欢, 一番操作下来, 有三块石头都选了他,最后不得已, 掷骰子来定。 至于为什么要掷骰子、而不是凭自己喜好选一块, 据说是怕伤了另外两块的自尊心。 女娲书,就是第八石匣的镇匣石, 又名“女娲补天石”。协会的人图方便, 有时也直接称它“女娲石”, 亦即被爷爷陈天海偷走的那一块。 实物不在“人石会”, 拜石是不可能了, 陈琮从马修远的手机上,看到了女娲书的图片。 这石头不算大, 有半人来高,这使得被偷成为可能——但凡大得跟因缘石似的, 进出要动用吊车,估计陈天海也没法得手。 外形上, 有点像丹麦的国宝雕塑,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 就是个神情忧郁、人身鱼尾的少女, 坐在一块花岗石上。 女娲书, 是个人身蛇尾的长发女子——当然, 天生地养的石头, 讲究的是意态、神似,如果有人非觉得不像,也正常——蛇尾是盘缠着的,女神低着头,一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里托着一坨。 在马修远的再三引导下,陈琮勉强看出,她手里托着的,是个模糊的人形。 这让陈琮有点困惑,这块石头,顶多可以叫“女娲造人”,为什么叫“女娲补天石”或者“女娲书”呢? 女娲补天石,女娲不应该是仰着头的吗?毕竟要填补窟窿一样去补天。 女娲书,至少得有个“书”的意向,或者女娲在奋笔疾书也行啊。 马修远被问住了,关键时刻,牛坦途出来和稀泥,他说:“这个吧,有多种理解。她手里托着的那一块,如果是块人形的石头呢?那她是不是正拿起一块人形的石头要去补天?至于女娲书,女娲身上那么多传奇和秘密,是不是很像一本复杂待解的书?所以,女娲书嘛。” 如此牵强附会,陈琮忍不住想吐槽,转念一想,牛坦途给他随了8888,不看人面看钱面,于是算了。 *** 晚宴摆了九桌,按照规矩,陈琮每桌都敬了酒。 他敬完,大家就都放开了,座次也乱了:有组队去给三老敬酒的,有拉着谈合作的,有约下次小范围聚会的,也有划拳斗酒的…… 总之,酒到酣处,特别嗨,特别热闹。 陈琮在桌与桌之间穿梭,边走边给肖芥子拨电话,时不时朝对面过来的人微笑致意,然后刻意避开距离。 僻静处,其实容易被人偷听,吵嚷的中心地带,看似人人在听,实则人人听不着,反而安全。 电话通了,那头安静多了,先是一声锤响,然后是肖芥子在吸鼻子、大口喘气。 她听出这边人声鼎沸:“这么热闹?抓石周抓完了?抓到了什么?” 陈琮说:“和田玉,黄玉。” 肖芥子“咦”了一声:“和田玉?黄玉……嗯,听说黄玉‘色如蒸栗’的最好,你回头选一块好的养。” 她还挺懂的,东汉王逸在《玉论》中论及玉的上佳颜色,列了诸如“赤如鸡冠,黄如蒸栗,白如截脂”,上佳的黄色,就是要像蒸熟的栗子一样,结构细糯。 陈琮嗯了一声:“你干活呢?” 肖芥子愤愤:“还不是你指派我干的。” 陈琮不背这锅:“哎,小姐,这可是你的方案。” 肖芥子咬牙:“我的方案怎么了?你的方案,我的方案,还不是都得我来干?干什么不好,要干体力活,我这个腰……” 话未落音,又是一声重重锤响。 她一说到腰,陈琮就愧疚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是如何缩在偏僻的所在,攥着铁锤,一边骂他偷懒耍滑,一边一锤锤把煤精碎块锤成渣。 煤精硬度2.5~4,但脆性大,也就是说,易碎,铁锤可解,这要是他在,抡起锤子噼里啪啦一通砸,短时间内足可完事。 但她这个腰,一抡一砸的,确实费劲。 陈琮心虚:“我这不是走不开吗?我在这被迫应酬,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只有跟大家打好关系,才能有源源不断的信息拿啊。” 正说着,瞥见不远处,颜如玉侧着头在和李宝奇说话。 陈琮心中微动,说了句:“先挂了,晚上10点,再碰一次,到时候见。” …… 还是那句话,吵嚷的地带,其实听不到什么,但是,能听个一句半句也是好的。 陈琮向这两人走去,颜如玉看到他来,及时收口,但他还是听到了半句。 ——……挺关键的,你再辛苦一晚…… “再辛苦一晚”,意思是大宴会厅夜半守门吗?今晚很关键? 陈琮不动声色,冲颜如玉一笑,却只跟李宝奇说话:“哥,能麻烦个事吗?” 李宝奇一愣,不明白陈琮跟自己能有什么事可搭:“你说。” 颜如玉装着不在意,竖起的耳朵把好奇的心思全给暴露了。 陈琮清了清嗓子:“我店里想进一批煤精料,质量上好的那种……” 李宝奇秒懂:“行行行,那没问题,你把对接号码给我,我让人安排。” 颜如玉意兴阑珊,觉得陈琮这人,偶尔有点意思,偶尔吧,又太市侩俗气了点。 *** 宴散回房,颜如玉把代陈琮保管的东西都还回来,先去洗漱。 陈琮注意到,他是把包直接拎进洗手间的。 颜如玉洗好了出来,陈琮接着进去洗,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那个包已经瘪了,随意扔在一边,再看箱子,重新上锁,立于床尾。 陈琮只当不知道,看看时间,差不多9点半了,于是起身点药烛,那一头,颜如玉手机音乐调起,又是要练瑜伽的架势。 陈琮冷不丁回头,神色郑重:“颜兄,能帮个忙吗?” 颜如玉握着手机,不忙开练:“什么忙?” “今晚上,要是我再做噩梦,能陪我去趟大宴会厅吗?朝因缘石吐两口唾沫,破一破。” 颜如玉看了他半天:“陈兄,能不神叨叨的吗?” 又指绕床的药烛:“你多点两根不就得了,包你睡到死。” 陈琮丧气:“不愿陪算了,这是药烛,养身的,又不是安眠药。” 说到“安眠药”三个字时,眼前一亮,赶紧抓起手机:“现在还能帮跑腿买药吗?我让小哥买两瓶。” 颜如玉懒得再理他,自行开练,陈琮躺在床上,隔着袅袅的药雾看颜如玉一脸佛系,觉得“沐猴而冠”莫过于此了。 十点钟,手机准时响了,陈琮接起来,还装模作样了一番:“金鹏,209房间,你送上来就行……什么?好,行行,那我下去拿。” 他回头在床上寻摸了一番:“颜兄,房卡不知道放哪了,回头你给我开门啊。” 颜如玉修心养性的平和之旅一再受他打扰,一脸没好气,巴不得他快滚:“知道了。” *** 陈琮走消防楼梯下楼,路过黑漆漆的餐厅,推开安全门,转到安全门外的楼梯背阴处。 这里晚上有灯,灯光昏黄,有小蛾子绕着灯在乱飞。 这么冷的天,不该有小蛾子的。 陈琮有点怔,想起老人们常说,人死了,魂灵会附在蛾子身上,飞到常去的地方看一看——那天,他和金媛媛就是在这儿见了最后一面。 这蛾子会是金媛媛吗,如果真是,她会挺失望吧,来人间一遭,没人在意她的来,也没人追究她的去。 肖芥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脚边一个大包,手上拎个药房外卖的袋子,穿了件薄的长外套。 陈琮奇怪:“你怎么没穿我的衣服?” 边说边顺手把房卡递给她。 肖芥子也奇怪:“怎么,难道我就不能有别的衣服了?非穿你那件?你那衣服厚的跟熊似的,走哪都不方便。” 说着,把袋子交给他:“喏,安眠药,你当着他的面吞两片就行。” 又指袋内:“里头我放了个香薰球,你不是要点药烛吗,混着一起点,反正到早上,都会烧得干干净净、没一点痕迹。” 陈琮压低声音:“确信这香薰球管用吗,那天晚上,你在楼里点,颜如玉和李宝奇,还不是都没睡着?” 肖芥子耐着性子解释:“在全楼那种空旷地带点这个,跟屋内密闭空间能一样吗?你放心,半夜进屋子办事的人是我,我比你更紧张这事。” 陈琮点头,忽然觉得忐忑:接下来,他正常入睡加昏睡就行了,重头戏都参与不了,没法配合她,有什么变故,也没法策应她。 他努力想多交代她几句:“你身形跟金媛媛不太像,你比她挺拔,记得齁着点腰,走路多晃荡。头发放下来,脸上多抹点血……” 肖芥子烦他:“知道了,扮什么不好,让我扮鬼。” 陈琮想笑,跟她讲道理:“那你又要被拍到,又要隐身,还要模糊对方视线,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可不就得……玄之又玄吗?” 肖芥子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赶紧做你的事去。” 陈琮吁了口气,转身向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到肖芥子正蹲下身子,拉开那个沉重的大包。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说了句:“肖小月,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肖芥子抬头看他。 他说:“你就不怕我左手勾搭‘人石会’,右手挎着颜如玉,做这些假意配合你,实际上,今晚是要把你赚进来杀吗?” 肖芥子看了他两秒,突然起身,袖间一垂,落下一把刀来,那刀是弹簧的,手上一推,锋利的刀片就出来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瘆人的亮。 她面色阴森,大步朝陈琮走过来,想必连灯下的那只蛾子都察觉出事态不妙了,扑棱着绕着灯泡急舞。 陈琮觉得自己玩脱了,他后退两步,说:“哎,哎,开个玩笑,你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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