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头一声长叹,说:“行吧,我先养着他,等他长大点了,再告诉他具体怎么回事。他要愿意呢,就愿意,不愿意呢,我也不强求,人可以有求,但不能强求,对吧。” 那之后,颜老头替颜父还清了债,还帮他顶了罪,当时,各项调查还没那么精细,有人自首,再加上暗中活动,案子结得很快——考虑到颜老头犯案时,已经是九旬高龄了,又有人证明是过失、错手,从轻处罚,判了七年。 但事实上,也没有真的坐七年牢,因为他年纪“太大”,身体“多病”,又有颜家人各种设法捞,没过多久就保外就医,再过了一阵子,就对外“逝世”了。 不过他确实信守承诺,养着颜如玉,还带他治好了木木愣愣犯傻的毛病,后来,在颜如玉长大些之后,又把利害关系告诉他了。 但没想到的是,颜如玉很聪明,这些年,他通过跟老家人的接触,察言观色探听口风,早知道了。 当时,他没事人一样笑了笑,说:“没事,干爷。人活不在长度,在质量,我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很满足了,你需要的话,随时取用。”
第58章 肖芥子回到车里。 从停车的位置, 刚好能看到“无欲.有求”的店门。 跟不进去,那就蹲守,颜如玉早晚会出来的吧? 然而事与愿违, 足足等到门店打烊, 也没见有人出来, 肖芥子想了又想, 惊觉自己蠢笨:都私人会所了,还能没个留宿的地方?万一他今晚住这了呢?自己光守株, 待一夜都待不来兔啊。 而且这么大的店, 会没个后门吗,光盯住前门有什么用! 为了佐证, 她还开车绕了一圈, 果然, 在背面看到了进出的小门。 她怏怏盯着小门, 犹豫了会, 打方向盘掉头:她当然可以翻墙进去,但冒这种险, 图什么呢? 先这么着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反正地址门牌她都记下了。 掉头的时候,没忘看一眼手机。 陈琮这个内线, 真是让人心累啊,套个话寒暄两句的事,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 连个回复都没有。 *** 回到民宿, 姜红烛还没睡, 倚着床头, 攥着那个贴有“陈天海”字条的布偶娃娃,面色阴郁,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肖芥子回来,她眼睛一瞪,看那表情,接下来,多半是那些“你怎么没死在外头”的话。 肖芥子先发制人:“兜到现在,累死了,人家景德镇不是镇,叫‘景德镇市’,可不是一下午就能兜得完的。女娲石没影,但是,有意外收获。” 姜红烛的注意力被“意外收获”四个字给转移了:“什么收获?” “我看到那个039号,颜如玉了。他进了一家艺术品店,叫‘无欲.有求’,进去了就没出来。” 姜红烛面色微变。 肖芥子没留意,一边换睡衣一边说自己的:“我梳理了一下啊,红姑,你是来找女娲石的,陈天海算是添头,石在人在。现在039号也在,会这么巧吗?你说有没有可能,039号、女娲石,以及陈天海,是一伙的?” 姜红烛喃喃了句:“是那个老头子。” 肖芥子一怔:“哪个老头子?” 姜红烛阴恻恻的:“死不了的那个,92岁的老头子。” “颜老头吗?” 肖芥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暗自庆幸自己明智、没一时冲动翻墙:一个活了几辈子的老头子了,她可没把握能对付啊。 她赶紧盘腿上床,凑向姜红烛:“你怎么知道的啊?” 姜红烛说:“因为那几个字,‘无欲.有求’,我见过。” *** 事情还要说回1983年,第四十五届“人石会”。 给新人点完红蜡烛的那个晚上,她在回住处的乡间小道上遇见了颜老头,故意装着亲亲热热,一路闲聊套话,搀扶着送他回去。 颜老头住的也是一户农家院,在门口客气地和她道别,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邀她进屋一叙。 姜红烛不甘心,绕着小院转了两圈,确认这家子没养狗之后,做了今夜的肖芥子没敢做的事:翻墙入院。 这家人都已经睡下了,只颜老头所在的偏房亮着灯,她屏息凑近,摇曳的烛光下,看到颜老头在练字。 没错,就是练字,毛笔字。 练字时,气定神闲,运腕转指都极其有力,一点都不像92岁的暮年老者。 只不过隔得远,窥视的角度又刁钻,看不出他写了什么。 肖芥子愣愣听着,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姜红烛停了不讲,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姜红烛说:“然后,他吹蜡烛睡觉了,我也就走了呗。屋里有人,我总不能摸进屋吧。” 肖芥子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话里的幽微之处:“那屋里没人的时候,你摸进去了?” 姜红烛说:“是啊。” 第二天,“人石会”有赏石的活动,姜红烛作为“无编号人士”,没资格参加,就在村里溜达,说来也巧,又溜达到了那附近。 那时候,山乡相对朴实,基本能做到“日夜不闭户”,那家农户,大人去隔壁打牌,孩子出去玩了,居然内外空敞。 姜红烛心中一动,轻轻松松就摸进了屋。 颜老头的书桌上,一沓子字纸,写的都是“无欲.有求”这几个字。 再略翻了一下行李,都是老头子的物件,没什么特别的,她虽然做贼心虚,但还是仔仔细细,将一切恢复原样,赶紧出来了。 肖芥子再次追问:“然后呢?” 姜红烛烦她:“没有然后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这号、这人,是有忌惮的,不想多事,我就走啦。” 又过了两天,协会四散,大家各走各的,无事发生。 要不是肖芥子突然提到有个店叫“无欲.有求”,她真能把这事给忘了。 肖芥子面色古怪,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红姑,你怎么敢的?” 姜红烛莫名:“什么叫‘我怎么敢的’,我什么事都没做啊。” 肖芥子为她着急:“你自己说过,你太爷姜大瑞第一次见颜老头的时候,他92岁了,骑了个驴,驴脖子两边都挂着悍匪人头,对吧?” 姜红烛没明白:“对啊。” 肖芥子拍床:“一个92岁的老头了,能对付壮年悍匪,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功夫高手啊。虽然我是没遇到过这种人,但是人家电视里放过,武林高手,那是会内功的,耳朵不知道有多灵,你翻墙入院,他能不知道?你还凑近去看,他能不察觉?” 姜红烛愣了一下。 好像……是有点道理。 好在,事情都快过去四十年了,即便当时年轻、做事欠考虑,也已经是老黄历了。 姜红烛打了个呵欠,等到这么晚,她也困了,想入睡了。 肖芥子越发精神,可见三杯奶茶绝不是白喝的:“而且,你第二天,居然又摸进人家房里去了!” 姜红烛动气了:“又没人看见!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没完没了了还!” 肖芥子冷笑:“真的吗,红姑,你当时可是山村红人,你自己都说,捧个碗在场院吃个饭,都有人骑在墙头、爬到树上看你,你在村里溜达,确信没人躲在暗中看你?” 姜红烛被问住了。 也是,她当时在村里的关注度,不亚于今时的明星出行。 她恼火:“看到就看到呗,我什么都没做,一分钱都没拿他的。” 肖芥子回答:“是吗?你太爷姜大瑞雇了两个青帮的小混混,吩咐他们‘远远跟着’,想看看颜老头是何方人氏,那两个混混不也是什么都没做?总不见得他们为了求表现、主动挑衅颜老头吧?只是远远跟着,最后什么下场?人头挂网兜里了。” “对比这两个混混,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什么也没做’?你扶着他、跟他聊天,送他到家门口,翻墙偷窥他,第二天还趁周围没人摸进了他的房间,这叫什么都没做?” 姜红烛心口一紧,像是有人在她的心脏上、冷不丁狠狠攥了一下。 她有点茫然:“但那老头,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就走了啊。” 肖芥子咄咄逼人:“是吗,你确定吗?会咬人的狗不叫,指不定憋着坏、要在哪阴你呢。再说了,查你还不容易,越查越坏事,查到你太爷是姜大瑞,他做过什么事?他派小混混跟踪过颜老头,这种活几辈子的人最怕什么呀,还不是怕秘密泄漏?” 姜红烛僵在了当场,她有整个人被雷轰焦了感觉,鼻端甚至几乎能嗅到自己体内传出的焦味儿。 她想说什么,喉口仿佛被粘连住,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吞咽,手臂发颤,那个布偶娃娃脱手,斜斜躺在了民宿浆洗得洁白的被面上。 肖芥子看出姜红烛不对劲了,几年来,从未见过她这样,哪怕发疯撒泼时,都没现在吓人和悲惨。 “红姑?” 姜红烛抬头看肖芥子,看不清,像隔了雾,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哭,连那只瞎了的眼缝里都渗出泪滴,这还不止,她在出汗,不断出汗,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汗出如浆”是什么意思,很快,前胸后背俱都湿透,连靠近鬓边的蓬乱白发都湿漉漉挂了下来。 她攥住肖芥子的手,语音含糊,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是他。” …… 姜红烛出狱之后,委托苗千年,也就是矮子苗老二,查过自家的事。 苗老二是个狠人,因身有残疾,从小被各种欺凌,但他非但没被打趴下,反而越斗越狠,不到一米五的个子,能让膀大腰圆的壮汉听他使唤,足见本事。 所以,查当年的械斗以及自己的入狱,找这人,算是对口对路了。 苗老二对姜红烛的事非常上心,极其卖力,虽然时过境迁、线索难觅,但末了,还真让他挖出点东西来。 械斗一案,苗老二为了让姜红烛出气,下大力气查“第一刀”:这种事他有经验,双方动手,开始只是推搡、嚷骂,再激烈点挥拳动脚,此时事态都还可控,但也渐渐难控——人人开始血冲上脑,这时候,谁第一个拔刀至关重要。 因为刀子一捅,事态升级,同伙看到“卧槽,敢特么捅刀子”,那还有不急眼的?于是纷纷抄家伙,抡斧头挥铁锨,怎么狠怎么来,一场恶性流血斗殴在所难免。 苗老二把当年那些幸存的、轻判的,都召集起来盘问了一遍,连尚在牢里的都找人去问候了一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先动手的。 不知道是谁捅出的“第一刀”,因为现场死了好几个,都以为必是其中哪个人先出的头。 苗老二不甘心,又去找了路过现场、或者围观过的,那些人胆小怕事,起初都推说不知道,后来实在逼急了,有人说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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