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对洛安的失踪感到好奇,只是进门,反锁,走近床边。 白斗笠静静地坐着,身边再没有光雾笼罩。 安各来到它面前,顿了许久,弯腰,牵起了他的手。 ……是他。 雪白的袖袍滑开,她把那曾牵过无数遍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摩挲着手背上那块浅淡的疤痕,又低头,看他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 安各心里没有任何意外。她抓着那只手,很久,直到眼底漫出一点酸涩感。 早就猜到。 如她所料。 安各慢慢放开了那只手,抬头仔细看他,脸上努力牵起一个笑。 “还要我再摘下你的斗笠吗?这么乖地坐在床上等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送进洞房后安静等着人过来的新娘。” 白影依旧无言。 “……如果要扮作乖巧可爱的小媳妇,总要穿一身漂亮的红衣吧。” 安各轻松地笑着:“别的新郎都是掀红盖头,怎么到我这里只能摘白斗笠呢……” 笑着笑着,再努力装傻,话里的笑意也抖起来。 “洞房花烛夜,掀白斗笠,多不吉利啊……你能变成红色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穿传统的新娘服应当也很漂亮……” 白影终于动了。 他伸手,挡住了她颤抖着要摘斗笠的那只胳膊。 “不能。如果穿红衣,就太像惨死的厉鬼了。”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安各的手顿在半空,又垂下。 已经没有摘斗笠的必要,这道声音曾在离她最近的枕边响起,又在七年间无数次回忆,忘了什么都不会忘记他说话的声音。 她早猜到……早知道。 七年多的分离里,她遇见过多少人,什么时候会像见到白影时那样,脸红,心跳,情不自禁?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会令她再次怦然心动。 不需要任何多余证据,只需要一眼,喜欢他的本能就能领她认清。 只是面对他故意设下的骗局,她心甘情愿地踩进去,想要继续装聋作哑,回到“什么坏事都没发生的热恋期”而已。 他一直在骗她。 她也很想一直骗自己。 安各定定地看着他,这一次,再努力也没有压住自己的冲动,视野终究是一点点变模糊了。 安静的白影再次被光雾笼罩。又或者,只是她眼中的水雾。 “我……查到了很多。不需要你再解释,只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 安各深吸一口气,浓重的水雾很不争气地化作水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晕染了面前的白影。 “你,当年……” 她听见自己对着梦中的那个人说:“是不是,我克死了你?” 白影顿住了。 然后,他轻轻伸出手。 那只手苍白又冰冷,滑过她的手心,扶上她的手臂,掠过她的肩膀……像一条阴暗的蛇…… 最终,蛇张开毒牙,嵌入她的咽喉。 “因为你。” 他掐着她的喉咙,慢慢收紧,大滴大滴的血从斗笠下漫出,安各缺氧的视野愈发模糊,但隐约看见他背后腾起赤红色的煞气。 【因为你。】 【就是你。】 安各手指一颤,果然,就是她预想中的答案。 痛苦的窒息中,她放弃了挣扎的求生本能,只是垂下手,看着那只逐渐被血染红的斗笠,眼底空空荡荡,像一堆枯槁的柴火。 果然。 那就……算了。 她这一生……可笑得坚持着虚假的东西……终归害人害己。 【你克死了我,你这个天煞孤星,无耻野鬼,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你早就该死在襁褓里,你凭什么要反抗,你凭什么还活着?】 他说的没错。 她早就该死。 喉咙上的手在收紧,嘴角溢出温热的血,安各没有作出任何抵抗。 她清楚,一旦认清了那真相,自己只有这一个结局。 信仰也好,固执也罢,装聋作哑、掩饰太平的可能也被斩断,她不得不相信这事实,也不得不…… 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处,失去所有求生的意志。 他们说得都对。 她该死。 七年前就该死。 出生前就该死。 我已经克死了丈夫,来不及了,快一点咽气吧,快一点,万一又克死女儿该怎么办呢—— 为了加快死去的速度,安各绝望地屏住了呼吸。 快一点吧,让我死,好想死,我活该去死…… 【我恨你,我要你偿我的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雪白的斗笠真的渐渐变成了殷红的新娘盖头,掐在她喉咙上的手似乎也变了形,浅疤消失,指甲上涂着殷红的蔻丹,变得柔软又白皙,是娇生惯养的手—— 不对,她突然想,这不是他。 我是要把命还回去,但不能让别人轻易拿走啊。 身体里终于有了再次求生的勇气,安各奋力抬腿,踢蹬眼前这个将要掐死自己的东西,金光与红光在她纷乱的脑海里炸响,她出拳挥舞,愤怒嘶吼—— “豹豹?豹豹,醒醒!” 安各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摇头,咳嗽,仿佛刚才真的被谁险些掐死。 “……喝口水吧。慢点喝,慢点……别呛到。” 杯子递到唇边,水是温热的。 一只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那只手并不冷,也是温热的。 安各抬头,对上老婆含着关切与担忧的茶色眼睛。 干净,柔和,一如既往地明亮,和阴冷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喊……” 他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受惊后身体……还好,没起烧。” 安各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皱起眉,又拉过被子,要她躺下去再睡一会儿。 安各哑声道:“没……我没事。” 她转头察看:“洛洛呢,我刚才是不是也吵醒了她……” 这一看她才发现,睡前抱在自己怀里的女儿不知何时被搬到了大床的另一边,背对她躺着,脑袋上还戴着一只有些眼熟的静音耳罩。 安各:“……” 安各:“?” 安各茫然扭头,她没有错过老婆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怎么了,老婆?” 安各总结了一番信息,立刻提问重点:“有什么事情是你必须搬走洛洛又堵住她耳朵才能跟我做的吗?” 老婆:“……” 老婆:“没什么。” 他避开她茫然且直接的视线,转头起身:“现在已经快六点了,还有一会儿洛洛就会起床,你再睡个回笼觉补补,我去做早……” 安各立刻就伸手拉住了他。 “我反应过来了,”她严肃道,“就在我刚才把那个问题问出口时,就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老婆,你放心。” 安各低头,一眼就发现了自己被卷起、撩到一半的吊带背心:“……你刚才果然不是被我惊醒的,对吧?” 当然,我将近五点时自己疼醒的,又花了十分钟跟师兄打了一架,回房间后盯了你半小时才下定决心,但实在不好意思把睡得正香的你叫醒。 洛安原本就不愿意折损她体内的阳气,而且刚才他借着那一点点肢体接触已经缓解了几分痛感,觉得已经降到了自己的耐受线内,还能继续忍一忍……就像一个原本高烧入院的患者,转成低烧后总想着要出院。 见她清醒了,又看看快出太阳的天色,算算女儿醒来的时间,总之列出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他便不想再继续治疗了。 反正还能忍一忍。 ……这位能把主职奶妈的好脾气师兄气到破口大骂又挥拳相向,不是没有道理的。 “抱歉,我之前,有点……算了。” 洛安轻咳:“总之,是我不好,豹豹,打扰你休息了。” 安各没搭理他的支支吾吾,她只默默检查了一下被掀开的背心,发现小腹上有几个不轻不重的红印。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腿呢,”她嘀咕,“什么时候喜欢肚子了?竟然从肚子开始亲?” 洛安:“……” 因为那地方阳气最足,贴过去也最暖和。 当然,如果不用隔着肚皮,直接进去就更暖和…… 洛安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不准想。 他姿态摆得更低了:“对不起,豹豹,是我不……” “怎么突然想做这个?”她打断他的道歉,“你不是昨天还数次拒绝我?” “我……” 他的睫毛抖了抖:“我没睡好,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受伤了……” “醒来后总觉得,还是有一点点疼……就想,贴贴你。” 安各一愣。 他做噩梦了。 他也……做了那个梦吗?在梦里受了伤……难道,他们的角色是互换的? 这一下,醒来后的茫然、后怕、与那点点绝望,全消失了。 安各再也顾不上自己,她主动起身抱住了他,手绕到他后背,就像刚才他安抚初醒的自己一样,轻轻拍打。 “你别怕……”安各小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老婆。绝对不会。” 洛安本该琢磨她说这话的深层意思,但此时身体情况特殊,被丰沛的阳气笼罩就像在雪夜中蹒跚的旅人回到小木屋的壁炉旁。 他咬了咬舌尖,才没让自己顺着她的拥抱倒回床上。 “你怎么想到那去了,豹豹,你当然不会伤害我,”洛安随口说,“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安各顿了顿,片刻,真心实意地笑了。 “我知道……是的。我相信你。” 虽然我在怀疑你,但梦里的那东西绝不是你。 就算你可能穿着那身白色长衫,就算你可能瞒着我偷偷戴过那顶斗笠,也一直……是个温柔又明亮的人。 “我不会为你去死的,”安各缓慢地、再一次地重复,“我会快乐地、自由地活下去。” “我知道,豹豹。” “活着有很多好处,活着就可以和洛洛玩,也可以牵你的手……” 洛安附和:“当然。” “活着还可以解你睡衣扣子。然后摸你。” “……” “喏,你看。解开了。也摸到了。哇……你回来后我第一次在晨光下细看,老婆你身材怎么更棒了,手感好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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