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冰莫名有点害怕。 她抱紧了果篮,想拉住一个戴着白口罩的医生,后者却像根本没看见她似的,兀自走远了。 呼唤不理睬,拉扯不理睬,就像是……在完全遵循身上的丝线往前移动关节,是一只劣质的傀儡。 不知道怎么,当时,她自己望着那个医生的背影,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要跟上去】,胡冰脑子里只回荡着这句话,【要跟上去】。 于是她慢慢抬起脚步,慢慢跟上,身上仿佛也绕上无形的丝线,双臂逐渐放松…… 紧抱的慰问果篮落下去。 写着“洛安先生”的祝福卡片即将掉出去。 ——然后她的衣领被猛地扯住了,掉落的果篮也被重新接住。 胡冰缓缓回头。 扯住她衣领、接住那果篮的,是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 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似乎是医生。 “……怎么?” 胡冰想质问他为什么突然出手扯自己衣领,但脑子转得很慢,开口时甚至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像是被丝线绑住了舌头似的。 她继续大着舌头:“怎……么……” 男人没理睬。 他好像望着走远的白色背影打量良久,兀自确认了什么事,又夹出果篮里的祝福卡片。 他看了一会儿卡片上的名字,歪着头,低着脸看了好半晌,就像是在慢慢回忆。 有点像是精神病科的患者。 胡冰的舌头慢慢复苏了,害怕的感觉也重新回笼:“你是谁,你放开——” 衣领被放开了。 那个男人把卡片折了一下,重新放进她的口袋,点点头。 似乎是表示道谢。 然后他又缓缓弯腰,从果篮里摘了一枚葡萄出来。 “谢谢你,的果篮。” 是明确的道谢态度了,胡冰多少放松下来。 但不知怎的,她完全没留意男人嘴里在说什么,也没意识到他的状态—— 他开口说话时也有点慢,仿佛在逐渐适应重新说话的感觉:“在医院里,最好不要跟随,听不见声音的背影。” ——说完这些后,男人便转身离开。 胡冰在原地愣了好久。 然后,不知怎的,她一哆嗦,重新清醒过来。 ……她愣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对了,安各,安各的丈夫,她要送果篮…… 不对。 果篮呢? 胡冰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茫然地缩了缩。 果篮呢,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吗……不对? 什么男人?这里没有任何人啊。 什么果篮?我根本没买果篮啊。 ——之后,胡冰询问了一位护士,终于赶去了安各身边。 人们在妇产科的病房里发现了她,意识不清,手腕上还缠着一道白布。 “有位情绪激动导致昏迷的孕妇”,护士是这样描述的。 胡冰匆匆赶到时,发现她很不正常——看人时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虚点,很游离,也平静得可怕。 这时,门突然推开,有个戴着白口罩的医生在她背后开口,慢条斯理的。 “你该安慰她一下。” ……胡冰便张口说了那些话。 鬼使神差的,像舌头上缠绕的丝线还未完全褪去,有人轻轻拽动了它们。 舌头成了傀儡。 发音被捆绑住。 就仿佛脑子里放着【要跟上去】便迈出脚步,当时,她的舌头也不由自主动起来,说—— “好好照顾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万一孩子有双和他一样的眼睛呢?” ……哈? 什么?生孩子?? 这种时候,她不关心她刚丧偶的朋友,为什么要劝她生孩子? 那可是遗腹子,情况太复杂了,朋友要是愿意生就算了,但最好的决定肯定是打掉孩子重新开始,再怎么说她也绝不会轻易开口劝说朋友独自生下遗腹子啊—— 胡冰不明白自己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要重点偏向孩子,为什么要强调“有一样的眼睛”。 她真的不明白。那绝不是脱口而出的潜意识。 那更像是…… 有谁借着她的嘴巴,她的舌头,向安各说出了话。 胡冰该感到恐惧。 后面戴着白口罩的医生又拍拍她的肩膀,她舌头里无形的机关咔嚓作响。 “你该说,”他放慢语速,“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哪怕死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可是他最后的血脉——” 胡冰不想说。 她的脑子似乎已经钝得无法感受恐惧了,但愤怒,它一跳一跳的,是舔舐锅底的火苗。 结了再多锈的锅,僵硬混淆了再久的神经,也能感受愤怒的火苗。 她想摇头,想反抗,想回头看看那个医生是谁,怎么这样莫名其妙—— 但那个人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了。 见拍拍肩膀无法解决问题,他直接伸手摸向她的嘴巴,仿佛是要检查不合格零件似的…… “呼。” 胡冰的口袋突然变烫了,小火苗切实窜出来—— “……该死。” 那个人低咒一声,彻底收回了手,身后的门重新合上。 胡冰的舌头和脑袋回到自己的意识里,她第一反应就是摸口袋,刚刚好像口袋里有东西在燃烧? 没有。 没有东西在燃烧,衣服口袋很正常,只有一张被折起的果篮贺卡,贺卡里写着“祝愿__先生早日康复” ……哎? 哪家莫名其妙的水果店啊,把没填名字的果篮卡片扔她衣兜里干嘛? 她既没买果篮,也没有要送果篮的人啊。 对了,刚刚那个很不礼貌的医生! 胡冰回头冲出去,医生走得不远,白色的背影,就在走廊那边。 胡冰正想跑过去让他停下:“说清楚啊,刚才你莫名其妙干嘛呢?而且安各她怎么会出现在妇产科病房——” 白色的背影没回头。 脚步有点僵硬,肩膀也有点僵硬,像是被丝线扯着动。 【在医院里,最好不要跟随,听不见声音的背影。】 ——胡冰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她迅速停下脚步,仿佛刚刚有谁在自己耳边敲响一声警钟。 口袋再次变烫了一下,无名的贺卡彻底消失了。 胡冰转身,浑身冷汗,但没意识到什么,只茫然地往回走。 走廊不再空旷了,医院里总是很忙碌的,护士家属与护工摩肩接踵,莫名有些鲜活的热闹感。 “……搞什么……对,对,安各……安各在病床上,状况不好,我出来找医生……医生,能有哪位医生来看看我朋友……谢谢,谢谢,先挂号缴费是吗,好的好的……” ——“你确定吗。” 多年后,现如今,清醒理智的安各,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在那个医院,切实遇到了身份不明的假医生,接连遭遇了两次药物控制?一次在入口的走廊,一次就在我的病房?” ……空白的记忆逐渐倒灌进脑子里,胡冰茫然无措地看着她,又怕又慌。 “安、安各……” “不要怕。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安各收拢手臂,用力抱了抱胡冰:“把情况清楚地告诉我,我会帮你找到那帮假冒医生的垃圾,让他们付出代价。” 情况更清晰了。 果然,是有着某种未知的危险,一个人,一件事,或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所以为了安全,安安老婆不得不假死潜伏,那帮人甚至在他假死当天差点找上了我和冰冰,但我和冰冰的表现完全没有破绽,所以才让我们逃过一劫——他们听上去对洛洛也很感兴趣,或许是想要彻底灭口,但洛洛这些年有我和安安老婆共同保护—— 安各长舒一口气,心跳得飞快。 是这样没错,这样就能解释一切了。 一个分外强大、耳目众多、能够轻易混入任何地点的犯罪组织…… 把我的美丽老婆从我身边逼走,又想对我的朋友、女儿下手。 “两次遭遇,一次在入口长廊,一次在我的病房,是吗?” 安各沉声保证:“我会立刻派人去调查——” “……不,不是的。” 胡冰结结巴巴地说:“第一次遭遇,不是的……” 她推开抱住自己的安各,神情忐忑,欲言又止。 “怎么了?”安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表现出坚定的态度安抚朋友:“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冰冰美女,任何事我都会罩着你的!” 胡冰:“呃……其实……第一次遭遇……似乎是靠近太平间的长廊……” 安各:“……” 胡冰:“比起什么犯罪组织,我、我觉得……更像是灵异事件……” 安各:“……” 胡冰深吸一口气,这次轮到她激动又坚定地摇晃朋友肩膀。 “绝对、绝对、绝对是灵异事件!我第一次遇见的是位大师,他救了我,给我一张开过光的贺卡——然后第二次在病房里遇见了一只恶鬼,想要操纵我,但大师给我的贺卡把他吓退了——” 安各:“……” “而且啊安各!我刚才仔细、超仔细回忆,刚刚浮现的画面里,第一次在太平间附近遭遇的那位大师——” 胡冰小姐撒开手,开始在空气中疯狂比划,仿佛挥舞多把理发剪刀: “我确定、以及肯定,那位大师是你丈夫啊!我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对对对,除了白大褂、白口罩,那个男人还——” 扣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头发又黑又长又直,美丽顺滑,一眼就能抓住理发师的眼球,让人馋得想撸想摸。 ……她怎么就没记起来呢!她当时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对,她没意识到当然是因为—— “其实你丈夫是大师中的大佬,连记忆都可以修改,哪怕死了变成鬼也能保持理智继续做大师,大佬好牛刚死刚变成鬼,竟然还顺手保护了我不被恶鬼控制呜呜呜——然后大佬对抗的一定是杀死自己的超级恶鬼,为了避免超级恶鬼对你们动手他才不得不维持鬼魂状态在你们身——” 安各“啪”地出手,攥住了胡冰激动乱舞的双手。 “脑回路不要这么清奇。” 她气势磅礴、霸道严肃地说:“认真点,胡冰同志,我们继续从犯罪组织的方向拼凑线索。” “现实世界没有鬼,只会有假死和犯罪组织。你别这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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