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无声无息地落在房顶,几个眼神交流便按照规划的路线去往负责的相应区域狩猎城中作威作福的吸血鬼。那群自大的家伙没有等来前一日的威胁天真的以为今晚可以高枕无忧,他们走出躲避的宅邸,袒露獠牙,寻找口粮。但今晚,寻来的只会是最可怕的猎人。 当初自作聪明的将落单的血猎转化,以为会见到信仰的崩塌,却不想造就了一群能与吸血鬼比肩的血猎。他们熟知吸血鬼的一切弱点,他们拥有吸血鬼的力量和速度,他们无畏生死。这次,换成吸血鬼尖叫着大喊,祈求放过。 大大小小的战场分散在各个角落,有沉闷,有顽抗,有大地的震动,还有野兽的嘶吼,这些声音事无巨细地落入艾尔莉塔的耳中,暂时都还是好消息。她看向寂静的玻璃暖房,大门敞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里面的人算好一切等待她自投罗网。 她款步向前,拨开遮挡的枝条深入未知的丛林。 琉璃蔷薇所在的凉亭在玻璃暖房的中间区域,要经过几种不同的园区才能抵达。即使冬季即将到来,这里的植物也被妥善的照顾着,郁郁葱葱的立在道路两侧。白日的美景在夜晚看来更像是张牙舞爪的恶灵,每向前一步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当心敌人的突袭。 艾尔莉塔在走过第二个园区,踏入连接的廊道时迎面遇上了等待多时的人。 “你好,我的姊妹。”温柔的声音窸窸窣窣从远方传来,叫人直打冷颤。 那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有那么一瞬艾尔莉塔以为自己又见到了昔日的噩梦,她屹立不前,双足如灌铅般沉重。颤抖的手摸上耳后的疤,头皮再次发痛。 “很惊讶吗?”对面的黑衣女子优雅地展开双臂让其瞧个仔细,“以为见到了谁?”声音顿了一瞬,低沉的恶语如附骨之疽,连带着长相也一同邪恶,“妈妈还是太心软了,她就该当场把还是婴孩的你放干血,用头骨盛炼毒药,接受千百恶咒!” 这种话艾尔莉塔听过太多早没最初的悲伤,她抚摸着缠绕在指尖的软藤,状若镇定:“我还以为姨母没有生养孩子的经验,我都没有听说过你,看样子她对你也不怎么样。” “总比你好。”女人勾勾唇,咧出恶意的笑容,“秃子阿莉。” “啧!”艾尔莉塔终于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那个时候她也不大十三四岁的年纪,小小的孩子继承了十成十的恶毒,一年见不到几回可次次印象深刻,“徒阿娜。不说我都以为你是别人家的孩子。”原来不是什么易容术,毒蛇的血脉还残存着。 “难为你还记得。”徒阿娜宛如孩童兴奋的鼓掌,零散的掌声回荡在廊道内更显诡异,弯起的眼眉更是没有笑意,“不问问我来此的目的?” “报仇罢了。”这一点都不新鲜,魔女记仇又不耐打,但只要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能恶心到你死。 “倒也没错,虽然我跟妈妈不太亲近——”徒阿娜动动指尖,艾尔莉塔脚下的地板徒然塌陷,她急撤几步原先站立的地方已成一片沼潭,“但杀她的人只能是我。” 「疯子。」 梅莉莎的成见艾尔莉塔同样赞成,她无法想象是怎样扭曲的支柱撑着对方活到现在。她看着眼前的沼泽地,无尽的死气从中蔓延侵蚀周围的一切,这不是普通的沼泽。 “我与你相反,你是掌管生机的绿荫魔女,而我天生与死亡同伴。” 黑雾从裙摆下蔓延,徒阿娜身边的植物迅速腐化,很快成为一摊烂泥,每走一步更多的生物被剥夺生机,留下一片腐败的沼泽。 “休再往前一步!”近身无望,艾尔莉塔发出一声怒喝,蓬勃的绿意拦住对面的死海。 相反的两种魔力频频相撞迸发出阵阵波涛,震碎脆弱的玻璃,扭曲结实的铸材,在两相较量中腐烂的泥潭钻出一株秧苗开出淡色的花。 徒阿娜对此不屑一顾,她轻嗤一声:“就这点本事?” 随着双手一合一张,大大小小的眼游走全身,布满锁链的漆黑书籍在她手中张开,里面的书页无风而动,任凭持有者选择最恶毒的魔咒解决眼前的劲敌。 艾尔莉塔不敢轻敌,她曾无数次领教过书的本事,这是一代代魔女力量的结晶,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无尽深渊。而她为了封印力量不惜把书埋入地底,对自身施加无数禁锢,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一种自欺欺人。 无形的诅咒蔓延开来,设立于身前的屏障一一枯萎凋谢,艾尔莉塔调动自身所有的魔力,倾听天地的声音寻找最薄弱之处。她左躲右闪,可不论来到哪个方位,徒阿娜的眼与诅咒一同追随,牢牢落在身上。 被那么多眼睛直视的感觉不怎么美妙,艾尔莉塔双手触于土地,扭曲的根系破土而出刺向眼前的敌人;曾经渺小的昆虫在魔法的催化下变得庞大,挥舞一对发达的上颚冲向魔力所指的方位。 一声脆响之后,环绕在徒阿娜周身的粗壮根系化作齑粉,又一响指,目光所及的一切皆为虚无。 “尽耍些小聪明。”徒阿娜发出讥讽的笑,蔑视着眼前毫无他法的人,“作为魔女真是失败。” “我也从没以魔女自居。”艾尔莉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的寒意扎进心窝,自傲的腐蚀之力没来得及阻碍一分。 另一个艾尔莉塔分解为无数飞虫冲入夜幕,融于夜色。 徒阿娜发出刺耳的尖叫,全力的反击却又被轻易避开,那个她从小瞧不起的妹妹远远地看着自己,面上没有悲喜,仿佛在说着对她的胜利如喝水一样简单。或许确实如此,就像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她轻而易举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众魔女。 “哈!”徒阿娜捂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胸口发出一阵瘆人的大笑,她掏出停跳的心脏喂给自己的书,阴测测地盯着艾尔莉塔,“没完!咱们没完!诅咒你,诅咒你!我以娜蕾尔之女徒阿娜之名诅咒你!剥夺你的能力,禁锢你的魔力之源,焚烧你的起源之书!”她声嘶力竭地说完这些咳出一大口血,佝偻着背轻轻的笑着,而后转为癫狂,“你,不再是魔女!不再享有超凡的能力!” 狂风大作,徒阿娜向后仰去再无声息,蓝色的火焰由胸膛燃起很快布满全身,娜蕾尔一脉随着她的死亡彻底断绝。 艾尔莉塔未再多看一眼继续朝着凉亭的方向跑去,这具身体从没像现在这样慢过,即便借着超出人类的身体素质跑出过去的速度,但当仅剩的体能耗尽,她就是匹跑废的马。就像徒阿娜诅咒的那样她的能力被封禁,无法使用魔法,无法再像吸血鬼那样拥有强大的爆发力,或许连寿命也…… 「不要多想,你还有我。」梅莉莎出来安慰,只要她还在妹妹肯定不会死。 “可我感觉不到你了,梅拉,我头一次感觉不到你。” 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曾与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的亲人突兀地从应在的位置消失,艾尔莉塔头一次慌了神,她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可以失去这个相依的姐姐。 地上的树杈绊住脚踝,艾尔莉塔踉踉跄跄地前倾几步在摔倒的一刻堪堪撑住。手掌被地上破碎的玻璃划破却不像过去那样顷刻就能恢复如初,她停下来看着涌出血珠的手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 “你与我的联系被阻断了。” 「别给自己压力,咱们还能交流就还有希望,继续跑,往前跑,我来想办法解决。」 凉亭近在咫尺,艳红的琉璃蔷薇在无光的环境下散发着流光溢彩的色泽,仔细聆听甚至能听到不属于任何人的蓬勃心跳。缠绕左右的藤蔓成为供给养分的脉搏将汲取无数人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操控这座城市的“心脏”之中。而艾尔莉塔仅需要用破魔咒具打碎琉璃蔷薇,便能结束这座城的噩梦。 如果真能如此简单该有多好。 凉亭前屹立的几个熟悉的身影让艾尔莉塔停下脚步,他们刚刚道过别,临行前的话语都还在耳边回响,可现在,连同拉耶兹在内的血猎们组成去往凉亭的最后一道屏障。 艾尔莉塔设想过各种可能,自以为庄园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想自己还是害了他们。 “尽耍些小聪明。”徒阿娜的讥讽从远处飘来,那个时候大概就已经控制住了他们,她竟然没有听出里面更深层的含义。 「你再等等,等我出来。」梅莉莎不愿让妹妹面对往日的同伴拼尽全力想要冲破诅咒的束缚。 “不必。来吧。”艾尔莉塔眼露坚定,身体微微下蹲,翻转刀刃不让手中的利器伤害任何一人。 先是一步试探,被操控的血猎们反应激烈,蜂蛹朝艾尔莉塔扑去,她凭借积累的经验瞬间击晕一人,刚要如法炮制对付离自己最近的另一人时,倒下的那人竟又站起来了。她终于明白徒阿娜留给她的是怎样的“惊喜”,她知道她立下不能杀人的誓约,她想毁了她。 「退回去,退回去艾莉!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梅莉莎用尽全力地在艾尔莉塔体内嘶吼,她不忍看到妹妹与这些人的厮杀。 时间?时间哪还够呢? 艾尔莉塔看向玻璃暖房外渐亮的天空,悲由心起:“来不及了。” 分神的刹那,一直在最远处的拉耶兹冲向艾尔莉塔,直至利刃穿透自己,迅速流失的生命给予她短暂的清醒。逐渐失温的手最后一次握住艾尔莉塔的双手,溢出鲜血的嘴角尽力扯出一个平和的微笑——即便现在看来更像是哭泣。 “谢谢。” 别于以往的遗言让艾尔莉塔呆立在原地,谢什么?谢谢自己杀了她没有成为人类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艾尔莉塔想要知道答案,但眼前的尸体已无法开口,只指向解决难题的唯一途径。她看向被操控的同伴们,只要越过他们,摧毁那朵耀眼的琉璃蔷薇就能拯救所有人,可代价却是他们的命。与他们相处的画面在脑中闪回,有吵架,有大笑;哭泣的,愤怒的——他们曾经畅想未来,却从未想过会死于同伴之手。 「艾莉。」 “我知道。我知道……” 艾尔莉塔平静的接受现实攥紧颤抖的手,她迈出第一步,挥舞的匕首割破喉咙,炙热的鲜血喷洒在深褐色的土地上;接下来是第二步、第三步,她冷静的一刀毙命不留过多苦痛,直到毁去那株晶莹剔透的琉璃蔷薇。阳光挣脱大地的束缚照射万物,众人的尸体倒在前进之路上,碎裂的琉璃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她,留下了第一滴泪。 被操控的人们随着第一缕朝阳恢复神智,连日的记忆并没有因着诅咒的解除而消失,他们在阳光的赐福下举起对抗吸血鬼的利器,冲向这群拥有漫长寿命的嗜血妖魔。吸血鬼们丑态尽显,他们尖叫着,嘶吼着,如潮水般躲入阴湿的沟渠再也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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