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 她的任务就是学习和南诏有关的事物,和南诏神明有关的事物。 所有往来于南诏的民族与他们信仰的神,她都需要知道。 并且, 对于每一位神, 她都必须心怀敬意。 对神心怀敬意并不是一件难事,因为神明总有自己的威能。 大到闪过天边的雷光, 小到凝于叶片上的露珠。所有可亲的、可爱的、可敬的、可谓的,都是神的恩赐, 都是神的化身。 小文从来都不排斥学习和神明有关的事物。 她甚至乐在其中。 “对了小文, 前些日子我们还看到了朝着天空喃喃自语的人。那些又是什么人?” 青年、景云问。 景云和他的仆从们是半个月前来到南诏的。据说他们是商人。 但小文知道真正从商的从来都不是景云——谁家行商人会连价都不还就在市集上买下一大堆随处可见的工艺品? 景云呀, 肯定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因为招猫逗狗被父亲兄长赶出门来, 学习如何做一个商人。奈何他志不在此,于是都是身边的人帮她做生意, 他只负责游山玩水看遍各处风光。 “不是匈奴人就是突厥人。” “他们信奉腾格里……也就是天空神。天空对他们来说是最伟大的主宰。” 景云朝着小文看了过来。 那目光直白得有些唐突。 “那小文你呢?你信仰什么神?”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小文怔住。 她信什么神? 她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神,不就是都该仰望、都该崇敬、都该发自心底去敬畏的存在吗? “啊,等等!小文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 景云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作闭目沉思状。 “你在河边祈祷过,所以,你信仰的是青龙神!” 小文“噗哈”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被小文这么一笑,景云也没有生气。拄着下巴的他反倒是用温柔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小文。 小文心中一突,只觉得这种感觉奇怪。 “也、也不算是说错……” 南诏的天说变就变。景云进入南诏地界的那天,正好遇上瓢泼大雨。 雨太大了,大到一丈开外就无法视物。 景云一行也因此走错了路,误入了深山老林之中。 南诏的山里不光有毒沼毒蛇,还有毒虫毒草。 这里的植物经常生得有半人高,参天巨树更是能独木成林。景云这一行外乡人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根本是寸步难行,眼看着就要误入南诏人都不敢进去的区域里。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是小文叫住了景云一行人。 『村寨在那边。』 小文为景云一行指了路不说,还带着景云一行平安下了山。 待到隔日雨停时,想感谢小文的景云一行已经找不见小文的踪影。 小文再见到景云,是在南诏三月才开一次的大市集上。 不还价就买了许多稀松平常的工艺品的景云被当成了肥羊冤大头,正被市集上的小商人们围住推销自家的商品。 还是小文去帮他解了围,小商人们这才不再纠缠。 景云说想感谢小文,抓着小文就去买了一堆吃食。又带着小文……噢不,是被小文带着逛完的市集,心满意足地回了客店。 二人就此结缘,此后景云没事就来找小文玩儿。小文也乐得给景云当向导,免得这个年纪 比他大,生活经验却比她少不少的傻瓜又遇上危险,又被人围追堵截。 一见到景云,小文就忍不住想照顾他。 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只要看着景云,心里就会感觉暖暖的吗? 小文双手合十,虔诚道: “我崇拜天空,我敬仰河流。” “我尊敬山林,我敬畏星月。” “风雪与祖先都是我信仰的对象。” “我呀,信仰一切可信之神。” 景云似是不能理解小文的话语。 他用探寻地目光望着她,望得小文的心又跳动得更快了些。 他会觉得我奇怪吗? 他会觉得我奇怪吧。 小文没想过要所有人都理解自己的信仰。 长老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与天地、与神灵之间的联系。 要无法感应的人去相信能感应到的人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文,” 小文细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你的信仰可真有意思啊!能再多说些给我听么?” 景云的双眼那样明亮,就像夜空里的星子……不,是比星子更明亮。 他的眸光不像星子那样一闪一闪,带着些不确定。他就像燃烧的火光,像天边的红日,轰轰烈烈地照入她的瞳中,让她浑身炽热、四肢发汗。 “……好呀!” 小文咧嘴而笑,以为自己和景云能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天。 粗粝的手指爬过阮文的肩头。 崇明帝亲吻着阮文的后颈,又痴迷地咬着阮文的脖子。 镜中的崇明帝比当年只是将将跨入成年行列的景云要更加英俊。 他眼瞳幽深,长眉入鬓。整个面庞褪|去了青涩的痕迹,不再有独属于年轻人的莽撞与好奇。 宽厚的肩膀一看就是武人身材,手臂的肌理上还有着凸起的血管。他比身为景云时更加强壮,也比身为景云时更加残忍。 现在的他像一片海。一片黑色的死海。 即使太阳要从海平线上升起,这片死海也会将其吞没。 他是那么的安静,又是那么的危险。 他像藏于匣中的利器,也像暴风雨来临前阴沉窒息的天气。 “皇后,朕爱你。” 一遍遍复述着爱语。 “朕比任何人都爱你。” 一遍遍施加着诅咒。 “只要皇后留在朕的身边,朕就什么都依你。” 什么都别去做。 什么都别去想。 只要做了就一定是错的。 只要去想就会痛苦。 被崇明帝紧握在手中一次次摆弄的阮文已经十分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 “皇后,不要闭上眼。” “看着朕。” 拇指按在阮文的唇上,再探入阮文的口中。 阮文被迫张口,被迫仰视着崇明帝。 “朕的皇后啊……” “朕爱你。” 你才不爱我。 你从未爱过我。 阮文大睁着死鱼般的眼睛。 ——小文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云。 在南诏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祭礼上。 在瑶华姐姐翩翩起舞之时。 景云所有的目光都只集中在瑶华姐姐一个人身上,甚至没有留一点点余光给同样在台上、和其他人一起唱诵祷词的小文。 “那就是南诏神女……真的好美……” 祭礼五天后,景云仍然眼神痴迷地在小文面前发出这种喟叹。 他再也没有望向过小文。 他再也没有问过和小文有关的事情。 他再也不关心就在他面前的小文。 小文张开嘴。 『小文,你要记得。你的存在是南诏最大的秘密。』 『你永远不可以让人知道你是南诏的神女。』 又闭上。 再张开时,她笑着说:“瑶华姐姐是我们南诏的公主,也是我们南诏的第一美女,当然美啦!” 景云猛地转过头来。 他望着小文的眼睛里又一次染上了热情。 “你管那位神女叫什么?‘姐姐’?你认识她,和她关系很好?” 这一次小文却感到了灼痛。 那疼痛几乎伴随着烧焦的臭味。 “皇帝。” 只要相信他爱她。 只要认定他爱她。 只要去享受他爱她的这份感觉…… 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去想。 她是不是就能不那么痛苦了呢? 阮文捧起面前人的脸。 “皇后……!” 崇明帝激动地握住自己妻子的手,眼中的灼|热似要凝成实质。 阮文轻笑出声。 下一瞬,她死命咬上了崇明帝的喉头,以牙齿撕裂了崇明帝的喉管。 鲜血大股大股地喷涌进阮文的嘴里。 几乎要呛得她窒息。
第064章 猫妖传15 有人说过:爱是一种病症。 感染上这种病症就是药石无医。要么等待自愈, 要么在这绝症里绝望。 阮文曾经认为这是一种矫情的说法。 毕竟人活在世界上,要经历的事情是数不清的。数不清的事情带来数不清的感情,在那些数不清的感情面前, 所谓的“爱”只是一种渺小的、不值一提的, 犹如沾染到身上的、砂砾般的东西。 真的想起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之后, 阮文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再小的砂砾,也会有人无法拂去。而进入体内的砂砾,会在体内逐渐成为结石。 漂亮的结石被人称作“珍珠”,诚如美丽的痛苦被叫作“艺术”,供人观赏。 但更多的结石丑陋、黯淡、畸形。 诚如孕育了结石的人的内心。 是“神女”又如何? 她终究无法从凡人的情感里超脱出来。 小文依旧会对着神明叹息。 “瑶华姐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景云。他是庆国人的行商人, 来我们这儿已经一个月了。” “景云, 这是我……” “拜见神女殿下!祭礼时您的舞姿实在美丽, 让我难以忘怀。我听见小文管您叫姐姐,得知您与小文情同姐妹,这才冒昧请小文为我引荐——” 小文很难说清被景云打断时的感受。 也很难说清自己站在一旁看着景云对瑶华姐姐喋喋不休时的感受。 因为这种感受她是第一次有。 她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词句去形容自己的这种……怅然若失。 瑶华姐姐朝着小文投来了担心的眼神。 小文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不明白瑶华姐姐为什么会担心她。 赤着脚走出吊脚楼, 小文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摇晃着双脚唱着颂神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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