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来越频繁地外出,尽管她自己都说不清她到外面去是想做什么。 我问音音:“你真的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那些事又没有发生在你的国家。” “你只是过敏休克,伯母和伯父都千里迢迢的跑来探望你……音音, 就算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 你也应该考虑下伯母和伯父的感受吧?还是说你执意要抛下我和伯母、伯父,让我们为你担惊受怕?” “抛开这些个人生活上、感情上的东西不谈。音音, 你有没有现实地考虑过,即便你去当志愿者远赴海外,已经陷入战乱的那些国家也不是你这样的普通华|国公民可以入境的。” “冷静下来想想吧,音音。只是吸入一点花粉都会过敏性休克的你真的能帮到谁吗?会不会你只要好好地待在家里照顾好自己,不让周围的人为你操心、替你担心,就已经是在减轻周围人的负担了呢?” 音音没有回答我。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有些不安。 战争真的是我下的一步臭棋吗? 我在反省。 我还以为所有人类都一样害怕暴力, 害怕战火。 我还以为恐惧能让音音主动将自己隔绝在“家”里。 毕竟流行病大爆发的时候, 音音就是这么做的。她甚至不放心我走出家门。我只是出门半小时她都会担心得团团转。……写到这里, 我倒是有些怀念起那些时光了呢。 或许我不该那么快让疫情结束。 当然了,我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误。从音音的心理卫生安全与精神是否稳定来考量,三年已经是极限了。 虽然我对音音说过, 只要她下定决心, 她就可以走出去。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很多事已经变了。 我现在不能让音音出去。 现在的音音不可以出去。 音音必须留在这里。 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 “我要去支教。” 祝音不是在向男友寻求意见, 她只是在告知男友她的决定。 “我发邮件去问过了,以我的学历, 去支教绰绰有余。……那边虽然是穷乡僻野, 但天候比我们这边好得多。至少那边没有讨人厌的回南天。” 祝音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 杯里是尚有余温的、男友给她泡的咖啡欧蕾。 “听说那边的空气也很好。全年没有雾霾、沙尘暴, 也没有纷飞的柳絮。或许那边比这里更适合我的身体。” “……” 坐在祝音对面的男友翕合了一下薄唇, 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着祝音倾诉。 是埋怨吗?是恳求吗?是客观的分析与劝慰吗?还是理智全无的破口大骂呢? 无论哪种,祝音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这是她欠男友的。 虽说, 她欠男友的太多太多,远不是听几句恶言就能一笔勾销的。 “……好。我知道了。” 然而,男友的情绪十分稳定,比祝音想象中最好的情况还要镇定好几倍。 他望着祝音的眼瞳里没有强行压抑的恼怒,没有即将分别所带来的痛楚与哀愁,更没有被辜负、被恩将仇报的不甘与怨怼。 他像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口是心非。一双眼眸干净得仿佛将将被最纯净的雪水洗过。 “那音音,你什么时候回来?” 男友甚至不曾来抓祝音的手。 他只是用小指,轻轻地刮过她的手背。就像学生时代他追她时经常做的那样。 暧|昧而不留痕迹。 清浅好似不是故意。 “我不知道。” 祝音坐直身体,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冷着脸,用尽可能冷酷的语气说:“我可能会去五年,也可能会去十年。要是支教的地方我待着舒服,我也可能在那边定居一辈子。我不一定会再回这边,所以我无法给你任何的承诺。” 祝音说着站起身来,拿好了手包:“舒繁生,别再对我这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肉包子打狗了。你该去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宜家宜室的女生。” 祝音说完就离开了客厅。 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男友的脸。更怕自己会在男友的脸上看到泪痕。 她知道她的心没有她的嘴那么绝情。 她很清楚她还是喜欢男友的,还是爱男友的。 也正是因为还喜欢着,还爱着,她才不愿意表现出哪怕只是一点的眷恋。 ——她不想妨碍男友去追寻世俗意义上的幸福美满。她也不觉得辜负了男友一片深情的自己有这个资格。 祝音从柜子深处找出那个只用过一次的二十寸行李箱,开 始往里面收拾自己的衣服。 男友开门进了卧室。 他没有出声挽留祝音,也没有妨碍祝音收拾行李。 他只是把祝音的证件从两人放证件的抽屉里一样样拿出,再把一些祝音容易忘记拿走的小东小西装进打包带里,再放到两人天天同床共枕的床上。 两人第一次约会时男友送给祝音的项链。 两人第一次出国旅游时男友送给祝音的手镯与钻石发箍。 两人确定关系时男友第一次送给祝音的戒指。 舒爸爸、舒妈妈第一次见到准儿媳时送的胸针、耳环…… 闪闪亮亮的小东西们就那样被摆了满床。那些宝石与金银折射出的碎光刺痛了祝音的眼睛,也刺痛了祝音的心灵。 “……这些,我都不需要了。” “让人过来回收吧。” 嘴角扯出一个狠毒笑来,祝音摆手出了卧室:“实在不行直接扔了也成。” 浴室里,祝音关着门收拾了一会儿自己擦脸擦身的那些东西,终于还是对着镜子流下了眼泪。 她知道,她有病。 明明她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她却要没苦硬吃,自己给自己找苦吃。 可是她又无法蒙蔽自己说:他人的痛苦与我无关,我只要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无法听而不闻。 她无法默不作声。 男友说得对。她无法去到千万里之外的那些国家去拯救那些可怜的妇女女童。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到她做的每一件事对这个世界来说都不过蚍蜉撼树。 可是她还是要去做。 她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得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哪怕那件事会为你带来无尽的痛苦。 祝音没办法忤逆自己的真心。 如果她帮不到远在天边的可怜人,那她就去帮那些她帮得到的可怜好了。 有人要剥夺女孩儿上学受教育的权利,剥夺女孩儿说话找工作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的权利,那她就要帮着更多的女孩儿得到这份她们生而为人本就该拥有的权利。 这是她一|夜夜辗转反侧后得到的结论。 擦干眼角的泪水,对着镜子用力睁大眼睛,祝音深呼吸几次,提着收好的东西从浴室走了出去。 祝音以为自己东西不多,真收起来才发现自己东西不少。 零零总总收拾了三、四天,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处理掉不需要也不带走的东西,祝音终于整理好了行装。 “这些是抗过敏的药物。别等到症状严重了才吃,一定要一有症状就吃。” 男友眼神温存,祝音却是一次都没有对上过他的眼睛。 “你真啰嗦。” 男友笑了笑:“我从来都这么啰嗦的。……但要是你不喜欢,我会改。” 祝音强忍着翻滚的情绪抿了抿唇,故意挖苦道:“干嘛削足适履呢?不过是换双鞋的事情……” “音音……” “行了。我走了。” 祝音没有拖泥带水。 她利落地戴上口罩,转身拉过箱子,就这么朝玄关走去。 “……音音,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祝音踏出门去的前一秒,听见身后传来男友的声音。 她没回答。 只是在下楼坐上网约车后,拿出手机拖黑的男友的号码。 …… 庆州政|府几年前拨款数千万,为庆州打造了一个新机场。 新机场毗邻庆州的卫星城,在距离市区很远的地方。 从男友家到机场,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祝音坐在车上,看着城市繁华的风景与匆忙的人群从窗外流淌而过。 戴着口罩骑在电动车上往公司赶的年轻人们神情木讷。牵着孩子小手,送孩子去上学的老人们精神矍铄。不停催促着街边卖早点的小贩快些做好自己那份的学生好像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迟到了。 街边的公园里,白衣服灰裤子的老头们儿与手拿纱扇、一身红裙的老太们闹作一团,看样子是在吵谁用多大的地盘。 平凡的清晨就像河里的水一样,平静而无波。偶尔有小石子砸起几个水花,水花也会很快沉寂下去。 祝音是喜欢这种平凡的烟火气的。 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只能做那个站在这种烟火气外,冷静旁观这一锅酸甜苦辣的路人。 前座的司机按了几声喇叭,很快无奈地瘫回座椅上。 此时正值上午出行的早高峰,不光行人神色匆匆,明明看见绿灯都跳黄灯了还赶着过马路,骑电动车的人更是个个都好似亡命|之徒,抢走的、逆行的、骑进机动车道的、和公交车抢道的…… 司机被前头的电动车堵了十几秒,也就是这十几秒,让他错过了一个过红灯的机会。 从后视镜里瞧见司机的满脸沮丧,祝音莞尔。 哒哒哒—— 转向灯一直有节奏的响着。大约是觉得无聊,司机打开了电台。 “各位司机朋友,大家早上好!” “早上好!” “‘路况早知道’又和您见面了!今天是十月十五日,现在是上午时间九点整!” “哈哈,其实已经不是九点整了呢。就在我们的片头音乐放完,你道早安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零一分……现在是零二分了!” 两个主持人一唱一和,幽默地开启了各路段路况的解说。 祝音把头靠在车窗上,听着电台里的絮絮叨叨昏昏欲睡。 “对了小吴,” “什么老李?” 被称作“老李”的电台主持人故作严肃道:“其实我最近经常感觉自己的时间不对劲!” “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就是我经常会发呆,发完呆以后发现自己发呆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分享一些内容。聊天记录里很多内容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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