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绚丽的鸟停在树上, 偶尔鸣叫。祝音交不上名字的鸟悠哉地漫步在林间,顺着雨水形成的溪流优雅踱步, 时不时用喙从什么地方精准地叼出几条虫子,吞咽入喉。 头顶“皇冠”般的长角, 有鹿灵动地从绿意之中穿行而过。以祝音的视力, 只能捕捉到这些行动极为迅速的自然精灵们一点离去的影子。 黑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各种颜色的蝴蝶从祝音身边飞过。落在石头上, 落在花丛中, 偶尔也会落在祝音的肩头。 它们呼吸般缓缓地扑扇着翅膀,有的很快再次飞舞起来, 也有的被祝音没见过的鸟雀当成了自助大餐。 此时此刻,幽牢山和网红视频里的幽牢山截然不同。这里不像是骇人听闻的恐怖景点,更像是电影里的童话国度。 所有生命在这里以一种和谐到几乎令人类赞叹的形式存在着。各有各的生,各有各的亡。 祝音跌跌撞撞地走着。 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没有带着任何登山装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正往什么地方走。 等她回过神来,她 已经看到了停在山脚处的警车。 原来她已经走下了山。 ……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人给你指路,你自己就从幽牢山上下来了。” “对……” 疲惫不堪的祝音用干哑低沉的嗓音又向警员们解释了一遍,自己是如何被绑架上山,又是如何从幽牢山上下来的。 祝音下山时,警车在下头等着当然不是什么凑巧。事实上当时警方正组织了一批人手正在搜山。 而报警的人,正是祝音住的那家民宿的老板。 祝音一到民宿,老板就注意到了情绪明显不对的她。 也是这个原因,祝音晚上独自一人走出民宿时被老板拉了回来。第二天清晨的早饭时间,老板去敲了祝音的房门。 没锁的门一敲就开。祝音的房间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一点入住的痕迹。老板见状第一时间就报了警。 咚咚—— “队长。” “进来吧。” 有警员敲门进来,跟着附在老警员的耳边对着他说了些什么。 从被绑上山开始就没有进食进水的祝音萎靡地坐在并不舒服的椅子上,疲惫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分辨那刚进来的警员究竟都对老警员说了些什么。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好。” 审讯室的门重新阖上,强光也随之打在了祝音的脸上。 “呃——” 祝音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双手也不自觉地遮在脸上。 “你刚才说你是被迷晕后被强掳上山的。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在药物影响还未消失的情况下,从三个男人的手里逃脱的?” “……是雨、因为下雨……我雨打在我身上……我就醒了、我……” “不要说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道吗!” “我没有撒谎……” “那你下山时衣服为什么是干的?” “我也觉得奇怪……是不是被太阳晒干了……?” “晒干?” 老警员冷笑一声:“什么太阳能半天就把旅游鞋都给晒干透了?” 祝音咽了口唾沫,无话可说。 “老实交待吧,是不是你杀了刘欣和陆翔?他们身上可都是殴打伤。” 沐浴在强光下的祝音头晕目眩、双耳嗡鸣,为了不被强光刺瞎双眼,她闭上了眼睛:“我没有……” “你是不是因为网络上那些事情,产生了仇男的情绪,继而有了报复男性的冲动。所以昨天晚上,你色|诱刘欣和陆翔,让他们陪你上山。然后你用药迷晕了他们,将他们杀害?” “不是我……” “那是你的同伙吗?你的同伙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现在是不是还躲在山里?” “我没有同伙……” 椅子上的祝音摇摇欲坠。 “不要撒谎!你有想过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父母吗!?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你这样能成为你弟弟的榜样吗?” “……” 终于,虚弱的祝音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栽倒在地。 …… 再次醒来是在两天后。 祝音一睁眼就看到了泛黄的白色天花板,跟着闻见了消毒水的气味。 这里是县里的卫生院。十里八乡的人都在这里就医。 尽管祝音单独住在一个独立病房里,然而这里的墙壁太薄,外面孩子的哭闹声、妇人们家长里短的唠嗑声还是毫无保留地传入了祝音的耳朵里。 祝音白天几乎无法休息,只能等到台下下山后才躺回枕头上。 这里的枕头和被褥一样,也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白天警局的人来探望过祝音。这回来的是个女警。 女警一见祝音就向她道了歉——把祝音当作杀人犯审问的两个警员是一对师徒。老警员仗着自己资历深,擅自断定先被找到遗体的刘欣和陆翔是傍晚才出现在山脚的祝音杀的。继而对祝音进行了独断的审讯。 而老警员的徒弟、那个年轻警员是个爱刷某音某手、还特别相信网络上那些洗|脑包的人。他一认出祝音是网络上正被网友集体狙击的“诬婆”,立刻就把从洗|脑包里看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给了他师父听。 这下可好。老警员直接认定祝音有罪,连祝音的“杀人理由”都给她编好了。 祝音在刑讯期间晕倒后,这一老一少本不打算罢手。他们认为祝音是在装晕。 谁想当地的小混混李天存来投案自首了。 李天存看来在山上被吓得不轻。他言语混乱、神态疯癫地讲述了事情的另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里,刘欣和陆翔打着“旅游”的|名号来到幽牢山附近,实际上是来寻觅可以下手的猎物——这二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梦里都是轻轻松松地赚大钱、玩|女|人。 能出来旅游的女生,身上多少都有点钱。遇上喜欢玩摄影的,还会带几千几万的摄影器材出门。 不少女生在旅游时都会对萍水相逢的“驴友”放松警惕,渴望一场浪漫邂逅、激|情相遇的女生更是极好下手。 刘欣和陆翔就是吃准了女生的这种心理,专挑落单的女生下手。 祝音不光是一个人来的,还是网络上出名的“诬婆”。这让刘欣和陆翔大喜过望,直说杀了她是“为民除害”。 在听民宿老板苦口婆心地劝祝音、让她别去幽牢山后,这二人立刻起了歹心。他们打算把事情伪造成祝音上幽牢山自|杀,还拉上了在当地结识的狐朋狗友,也就是李天存当他们上山的向导,答应分一杯羹给李天存。 “李天存说他因为下雨脚下一滑,摔下了坡。结果那两个外地人一合计,直接打算把他也杀了。这样他们不光可以少分一分财物出去,还能在下山后卷走李天存留下的财物。” “万一你的尸体被找到,他们被捕,他们还能反咬一口,说是李天存杀的你。他们不是故意杀李天存的,他们只是阻止他杀你时不小心失了手……” 女警说着露出了愤怒又嫌恶的表情。 一个成年男性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气力打死两个想要杀掉他的成年男性,这显然比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引诱三个男人山上,还独自爆杀两个围攻她的成年男性更给人真实感。 尽管被停职处分前老警察还在高声喊着李天存是祝音的帮凶,他跳出来是为了替祝音顶罪云云,可是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当作疯话。 ——祝音来到这个村子都不超过二十个小时,她和李天存别说有交情,甚至相互都不认识。但刘欣、陆翔和李天存经常混在一起,却是实打实的。 消毒水的气味呛得祝音睡不着。她懊恼地从床上下来,趿拉着廉价的一次性纸拖鞋来到窗边。 带着草木气味的冰冷夜风卷走了稍许的消毒水味,让祝音心头宁静些许。 其实,她被掳上山那天晚上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她不确定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记得的是否就是事实。 ……如果她听到的是真的,李天存根本就不该活着。他早该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而如果她看到的是真的,那出现在她面前的木杯……那个不知道另一边联系在那里的土电话,又是谁放在她眼前的? 都说失温症会让人产生幻觉。她当时淋了雨,很可能就是处于失温状态。 那她的记忆,很可能大部分都是脑内幻觉,而非客观现实。 如果不是幻觉…… 不,不可能。 那就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祝音深吸了一口夜风,放空了自己的脑袋。 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那里有一栋三层小楼里忽然灯光大作。 黑夜让祝音没有认出那栋三层小楼是县里的派出所,她只往那 里瞥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回了远处的幽牢山之上。 窗外,深邃而广袤的幽牢山依旧潜伏在黑暗中,如沉睡的巨兽一般,静卧于远处。 和来时不同,祝音望着那座与黑夜几乎要融为一体的高|耸山脉,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慌张。 她的视线来回描摹着那座山依稀的轮廓,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安定与宁静。 是因为在那座山里见过那座山最美好的一面吗?还是因为在那座山里幸运地死里逃生了呢? 祝音浅浅一笑。 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不是吗? 重要的是她领悟了一件事:她的人生尚未结束。 连生死局都打赢了的她还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区区一点网上的流言蜚语,网线一拔都算什么东西?线下有几个人敢来动她?她敢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敢吗? 爸妈不爱她?那又如何?爸妈只爱弟弟?那又怎样? 那种廉价又没营养、只会把人养成废物的溺爱她才不需要。 去睡觉吧。 天亮后又是新的一天。 祝音躺回病床之上,对着黑暗中不辨黄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 花香被夜风卷着送入病房之中。 那是甜甜的香气,是宁静而悠远的香气。 沙沙、沙沙—— 有细微的枝叶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 沙沙。 那声音亲吻着祝音的耳廓,仿佛在对她轻声低语,说着晚安。 祝音渐渐放松下来,在香气与沙沙声中沉沉睡去。 她并不知道,县卫生院的急诊室在此时亮起了鲜红的急救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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