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好?”梅逊雪冷淡淡的笑着,“天底下多得是忘恩负义,口蜜腹剑之人,血骨亲情互相算计的尚且比比皆是,一颗厉鬼真心又算什么贵重东西?” “......” “娘子若真得了厉鬼的一颗真心,踩进地里踢碎玩够了,扔在一旁丢弃便是。”他继续补充,语调又柔又冷。 “反正除了那颗鬼丹还有点利用价值,天底下的人都想把做尽坏事的厉鬼除之而后快。” 是的,这是人人都知的道理,可京照夜听后却一时没有说话。 她深深注视他苍白的脸,逐渐皱起了眉头,脸色也格外肃穆。 片刻过后,安静飘叶的庭院里飘出一声沉重的反驳。 “可我不喜欢。” 对面的梅逊雪一怔,终是收敛了那抹浅淡冷沉的笑色。 被红绸遮掩的眼眶就望着她沉思的白皙面容,眼眶之下半是诧异,半是微妙。 他原本认为,一心求仙问道的京照夜得知获取鬼丹的方法后定然高兴万分,可她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她的态度明显抗拒而排斥,清丽透彻的眼眸还有些微的怒气。 京照夜一点一点的捏紧了他的手指,感知到他的手指冷的冰人,在这暖暖夏日如冰川一般。 “人人都说杀妖除鬼是对的,人人都说鬼的真心不重要,我觉得他们说得都不对。“ “鬼生前也是人,会哭会笑会难过,活着的时候就受尽生老病死的折磨,死了还要经历戏耍与践踏,这样的做法怎算修仙正途,人道慈悲?” “我不屑用阴谋诡计达成目的,不屑拿别人当我的脚踏石,我要拿鬼丹,就一定会堂堂正正的拿到手。” 说着,她抬头看向对面愣愣出神的俊俏郎君,眼瞳清亮,如玉光泽,亮的如阳光普照,黑暗无所遁形。 “多年前阿爹就叮嘱过我,若修道者没有慈悲之心,没有怜悯之意,对世间万物的认知皆是非黑即白,那么即便求仙千年万年也得不到天道认可,终生与成仙无缘,因为公正无私的天道不会认可漠视世间疾苦之辈。” “师尊也说过,她不会留下自私自利,背信弃义的人当她的徒弟,定会亲自清理门户,那是她的耻辱。” “我是师尊唯一的徒弟,也是阿爹唯一的孩子,即便我最终与修仙无缘,也绝对不会违逆她们的淳淳叮嘱,更不会成为她们洗不掉的耻辱。” 很久很久,一直默不作声,神色凝重的梅逊雪忽地笑了。 笑的灿烂,笑的温暖。 幸好梅逊雪生前便是望仙镇的本地人,对镇里的男女老少皆有了解。 即便是那传言里神出鬼没的厉鬼,他也知晓一些秘事,便独独给她指点了迷津。 他告诉京照夜,有一位厉鬼多年来盘踞望仙镇少有露面,但并非全无线索。 想要探听详细的消息,她可以找到镇尾的一户柳家大宅打听消息,也许和她想打听的那位厉鬼就有所关联。 听罢,京照夜大喜过望,立刻风风火火的跑去镇尾寻找柳家大宅。 不料柳家大宅基本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守门老伯。 老伯的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也听不明白,和他说话就是鸡同鸭讲,毫无作用。 任凭她手舞足蹈的询问了半天,老伯就痴痴呆呆的傻瞪着她,一幅完全不理解的疑惑样子。 “都没了,这里没活人了,只剩下我这个快死的糟老头子,听不懂你说得什么鬼来鬼去的怪话!” 头发花白的老伯搬出小木凳坐在门口,费劲的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赶她走。 表明身份的京照夜蹲在门前,好声询问。 “老人家,我是仙门派来的弟子,是望仙镇的百姓多次求着仙门驱除镇中作乱的鬼怪。” “仙门弟子又如何?”老伯冷嗤一声,“五十年前的望仙镇,光是有名气的仙门旁宗就多达五六家,甚至还有想与本镇联姻的仙宗长老,哪个不长眼的鬼怪敢来招惹?” 京照夜不死心的追问:“如果望仙镇真的平安无事,这些年怎会多次发生鬼娶鬼嫁的怪事?” 老伯的脸色微变,态度冷硬,再次重复。 “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无稽之谈,望仙镇从未发生过鬼婚冥嫁之事。” 听后,实实在在的‘受害者’京照夜几乎要被气笑了。 说得口干舌燥的她从门前站起身,抬目看向院内。 便见空荡荡的厅堂高悬白绸灯笼,正中间就摆着一个牌位。 “老人家,你说镇中从未发生过鬼娶婚嫁之事,那厅中的牌位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直直的指向里面,质问道:“为何家中死了人,除了你竟无一人拜祭?其他人都去了何处?” “那是我家的大小姐,死了五十年了。”老伯深深看了眼那排位,随即冷冰冰的回她。 “大小姐死了以后没多久,伤心透顶的老爷夫人就带着剩余的仆从全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宅中唯留我一人守灵。” “你家大小姐是因何而死?”她不依不饶的追问,“梅家郎告诉我,柳宅有厉鬼徘徊,很可能和她有关系……” 话未说完,老伯猛然站起身,脸色冷硬的把她往外重重一推。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声斥道:“什么梅家郎柳家郎的?!我说了,望仙镇没有发生过任何怪事,你快走吧,再来打搅大小姐的安宁,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京照夜被他又推又赶,一个字来不及多问,就被他硬生生赶出了柳家大宅的大门。 把她赶出去后,老伯把门重重一关,不管不顾的把她丢在了门外。 京照夜见他根本不愿配合,似乎对柳家大小姐的死颇为忌讳。 她失望的走下台阶,站在太阳底下双手叉腰的思索下一次该怎么套话。 从旁路过的行人个个目光冷冽的瞟了她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皆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走。 京照夜孤身一人站在金阳安寂的街道里,莫名有种被众人独独排斥在外的错觉。 如果望仙镇的人人都躲着她避着她,找寻厉鬼就已是难如登天,又谈何查起镇中真相? 师尊送来的信已是催着她尽快回师门,久拖不了两日。 难道她真要两头落空,一无所得的回去,然后面对师尊充满失望和责怪的眼睛吗? 忧心忡忡的京照夜低垂着头,慢慢拖拖的走在回梅宅的路上。 埋着头走路的她刚转过个巷口,没注意到前方正巧走来的人,一不小心就撞进那人怀中。 那人也没料到她走路不看路,突然间有个大活人撞进怀里,当即把他冲得往墙上一撞,咬着牙发出声闷哼。 “抱歉抱歉,海涵海涵。”意识到误伤了人,她慌忙鞠躬,诚恳致歉,“是我在想事出了神,误冲撞了公子,请公子原谅。” 侧身靠着墙壁的白衣公子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见她容貌秀丽,认错端正,这公子便没有与她多计较,只是蹙眉丢出了一句话。 “无妨,姑娘下次还是仔细看路,撞了我倒是不打紧,误伤自己就不好了。” 说完,他再揉了揉胸口,便与她擦身而过,快步离去。 初次听见此人的嗓音,低沉悦耳,略带磁性,落在耳朵里格外的熟悉。 低着头的京照夜闻声就是一愣,尤其当那人与她擦肩走过时袭来一股子冷冽的梅花香,感觉更是无比熟悉。 待她回过神急忙扭身往后看,便见那白衣公子身姿翩翩,走路极快,短短功夫便穿过巷道高丛,迅速没入另外一条小路之中。 那人走的太快,又没看见正面,京照夜就无法判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人。 她站在巷子里没有立刻追上去,暗想十之八九是自己看错了。 与她夜夜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只穿一身华贵红衫,发插柳簪,还有满身不散的芙蕖衣香。 何况现在他又怀了孩子,走到哪里都挺着一个极其不方便的大肚子,和这人的区别实在有些大。 如果方才是他被没轻没重的撞了一下,怕是当场就要软绵绵的摔倒在地。 受到这般的冲击力,怕是他肚里的孩子都要被撞散了,怎会轻轻松松的抬腿快走? 想到此处,京照夜才是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回头继续慢吞吞的走。 但是……那一瞬间,那个白衣公子的声音,语气,以及背影真的很像他。 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胞兄弟。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刚走没几步的京照夜蓦然顿住。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花厅里的一幕怪事——那对样貌古怪,说话断续的梅氏夫妇。 二老当时的模样怪到了极点,坐在桌后沉默不言,表情僵硬,像个被操控的假人。 可随着梅逊雪离开花厅不久,他们一会儿声嘶力竭的大叫她走,一会儿又念念叨叨的唤着我儿。 “我儿……我儿……傲霜……” “我儿,我儿……我儿啊……傲霜……” “我的儿……我的儿啊,我儿傲霜……傲霜……找他……“ 当日他们颠三倒四说的话,京照夜一直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又要她去找什么人。 可联系此时突然遇到的这位与梅逊雪格外相似的白衣公子,稍微思虑一番后便得到了最合适的解释。 他们的意思是,他们还有个叫做傲霜的儿子,并且希望她能去找到这个儿子。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逊雪已在她的身旁,那么梅傲霜又在何处呢?
第29章 29 京照夜深知看似完美无瑕的鬼夫郎,其实有很多的秘密,很多的事藏着不肯告诉她。 完美夫郎的背后是秘密缠身,梅家老宅里的怪事也比比皆是。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掩藏深处的秘密,他有,她自己也有,所以谈不上什么对错优劣。 都说以己度人,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怎可强逼梅逊雪袒露所有呢? 他们的结合本就荒唐,纵是有缘也无份,那么有些无法坦白的秘密也是无可厚非。 她原本想着,只要他藏着的事不伤及他人,不危害自身,那么说与不说也无甚关系。 反正她们相处不了多久,他的父母与自己也见面极少,自那日过后更是再未见过。 后来梅逊雪告诉她,父母老了,不喜见人,她也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过问半字。 信人便不该疑人,怎可因为几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便轻易怀疑枕边人。 所以旁的事他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多想,更不会多问。 可如果世上真有梅氏双子,梅逊雪有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为何藏着不愿告诉她呢? 梅家有模样相似的两兄弟,他故意藏着不愿告知,老夫妻却苦苦的求着她找,其中又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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