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照夜的眼皮一跳,讪笑两声后绞尽脑汁的逼出话来。 “可能是门中事务杂多,师尊实在无暇和师祖见见面......还有摸摸手。” “那她义正言辞的跟本座说什么怕冒犯要分床睡之类的废话,又作何解释?最初她没发现本座有异的时候,拉着本座又亲又抱夜夜同寝,怎么不听她说怕冒犯了本座?” “啊,啊这个,可能,可能是师尊太忙心情不好,怕影响师祖好眠。” 听她张着嘴巴胡编乱造,师祖笑得更冷更灿,眼神如刀,刀刀往她身上反复的刮。 刮的她表情僵硬,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得连连卑微的赔笑。 他多瞥了她僵硬的笑脸两眼,沉声再道:“本来数日下来都无事发生,直到晚间她忽觉不对,脸当即就冷了,甩手就是一个昏睡决丢过来。” 她是不是简单的以为他再醒来就是她想的那个人,真是白日做梦,他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这话越听越扭曲,京照夜连忙替自家师尊辩解。 “师尊把师祖看的比性命更重,为了师祖你可以再所不惜,师祖定然是误会了师尊对你的心。” “本座误会?”师祖冷笑一声,脱口喝道,“她的心给的是徐长风,她付出再多也觉无所谓的是徐长风,看得比自身性命更重的还是徐长风,本座的安危好坏她压根就不在乎!” 京照夜都听得有些糊涂了,不禁疑惑而惊奇的眨巴眨巴眼。 师祖说话真是越来越怪了,好像之前的师祖和现在的师祖是共享身体和灵魂,却完全互不相干的的两个人。 如果不是师祖病的越来越厉害,就是师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不同时段的灵魂。 可天底下哪有这种一体一魂双生的怪事啊,数尽上古下今也找不出一件呢。 但找不出来,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师祖你就是徐长风,徐长风就是师祖你啊。”她沉稳心口,大着胆子称呼师祖的名,纠正师祖的话。 “为什么师祖要和自己争抢师尊的注意和关心呢?莫不是自相矛盾。” 闻言,师祖低垂下眼,手指紧紧的掐入岩璧,一声不发的陷入默然。 小徒孙说得很对,他是徐长风,徐长风就是他,和自己争抢徒弟的真心与爱慕,本就是一场极其荒唐可笑的事情。 这具身体是他的,但又不完全是他的。 很久很久以前,同样的灵魂被单独劈开,分别活在了两个世界,从而有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他在原本的世界里受了多少困难与折磨,另外一个就在这边的世界里享受了无尽的泰平与安乐。 明明是苦是福都是他一个人受着,可他就有一种不知道是被谁,反正就是被人狠狠欺负了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里,徒弟花百岁的一切所作所为全是基于对师父好,照顾师父的前提。 似乎只要师父开心,只要师父愿意,就算要她的一身灵力,一条性命都能绝不迟疑的悉数交付师父,只为求得师父展颜而笑。 她对师父的爱说不清有多深,有多沉,只知她心甘情愿能把自己的全部都对他付之一炬。 但她的心,她的爱,她的命,全都是给的那个徐长风,而不是给的这个徐长风。 明明他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灵魂也是一模一样的,为何他就不配得到呢? 徐长风的心口深处再次涌出一种很不舒服,很不甘心的感觉。 嫉妒,愤怒。 一种倍感无力的嫉妒,一种质问宿命的愤怒。 嫉妒自己,质问苍天,这属实是一个天大而荒诞的笑话。 时隔漫长的时光,他再次久违的感到了一种被恶意欺负的感觉。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上苍才要三番两次的折磨他戏弄他? 在那个世界他受尽折辱,被徒弟惧怕,被徒弟抛弃,最后落得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可悲下场。 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世界,他也不受唯一真心帮助过他的徒弟的待见。 不仅视他如洪水猛兽,不肯待他如常,甚至暗中琢磨着要把他重新送回原本的世界。 她宁可无情的把他独身丢回那个空空如也的世界,也要换得她真正的师父回来恩恩爱爱。 想不到他还要被亲徒弟狠狠的再抛弃一次。 在他的身上,上苍的恶意体现的淋漓尽致。 下一刻,京照夜就亲眼看着原本神情消沉的师祖忽地噗嗤一声笑了。 紧接着,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张狂刺耳,满是充斥着对命运玩弄的无力,和对人心的再次失望。 京照夜被吓到了,紧张的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唤了两声师祖。 坐在岩上的师祖像是突然想起世上最可笑的事,笑的成痴成颠,身体左晃右荡,生理泪水滚出眼眶也难以止住,瞧着就快生生的笑抽过去。 直到师祖笑够了,笑得隐隐作呕,他才抬手随意抹去眼角的泪痕,随即雾眼朦朦的望向天际。 “心如莲花不着水,又如日月不住空。”他痴痴的望着天上一睇明月,话语沧桑的感慨道,“果然人越在意什么,什么就会越折磨你。” 说着,他苦涩一笑,神色恍惚的对她呢喃说话。 “孩子,本座遭了你师尊的魔,早知如此本座宁愿她从未出现过,放本座一人在囚笼里自生自灭便好,又何必给本座多余的念想,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师祖.......” “如果不在乎本座,当年就不要给扶摇子那本秘籍,如果不喜欢本座,就不要给她自己取名花百岁,如果不爱本座,初见那时就不要对本座那么好。” “师......” “为什么给了本座一种会为本座不惜一切,忠于本座的爱的错觉,后来又冷冰冰的把本座排斥在外,拒不接受本座的情义?和他比起来,本座又差在了哪里?莫非本座天生就要低人一等么?” “......“ 站在冷涩夜风里的京照夜没有再唤,挺直脊背,低垂着头。 她终于明白了,站在师祖面前的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更不是能解答他满心的疑惑和痛苦的人。 即便自己说得再多再好,对此刻的他也是于事无补,难以入耳。 这天道啊着实可恨,宁负痴情人,独熬愚情种。 谁也没法逃过它的五指山。
第42章 42 近日想到那活像犟骨头投胎的逆徒,徐长风就气的茶喝不下,饭吃不香,觉也睡不着。 每日睁眼闭眼,他都在想着妥善解决的办法,愁得头发掉了不少。 要是继续和她硬碰硬的长耗下去,不是他崩溃的发疯,就是她在沉默里爆发。 万万没想到的是,徐长风还没想到好法子,态度强硬,不肯示软的花百岁竟是一夕之间想通了。 她率先向他求和,主动拉着他的手,温温柔柔的和他说话,对他的态度大不同之前。 其实她没多做什么,只是态度和缓些,笑容也有了两分,就让徐长风倍感意外,喜上心头。 他以为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终于愿意把他当爱人看待,哪里还舍得怪她骂她半句不好。 接下来的每日,他就笑眯眯的围着宝贝徒弟转来转去,像是获得了一件不可估价的绝世宝物,半刻也舍不得离开。 她的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教人害怕她会再次反悔变意,转头冷冰冰的把他排斥在外。 因此他时刻紧盯着她的目光快化成实质,如遍天罗网把她层层锁死在里头。 惶惶不安而心有怀疑的徐长风,便如一只刚刚受过伤的惊惶野兽遇到从天而降的猎物。 他必须一遍遍确认这是属于自己的猎物,没有危险,没有算计,才可放心的把美味猎物拖回地盘享用。 花百岁也不嫌弃他人越老心越慌,日日便陪着他赏花作画,同桌而食入夜同眠,好不快活,胜似神仙眷侣。 纵使两人只是同盖床被不做其它,徐长风就已感心满意足,对她的戒心也逐渐下降。 直到月后的某日,师父心血来潮想给她梳发,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拆开发鬓,拿掉长簪,就拿梳从头往下,一次次把她的满头长发耐心梳顺。 她坐在梳妆台前,目光瞧向铜镜里水衣薄绣的俊美男子,见他嘴角轻抿,眸光泠泠,捏着她的一缕长发仔细梳过。 师父拿梳子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却没有扯疼过她一丝一毫。 只是简简单单的梳发而已,师父却是一副认真到近乎慎重的模样,似乎此刻天塌了也不能耽误他给自己梳发。 真正的师父从小就给她梳过千百次的发,当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可这个师父在那些年里一面未曾见过‘她’,自然没有机会给‘她’梳发。 即便后面遇见了那人收‘她’为徒,偏偏又恨他极深,惧他入骨,怕是也没机会给‘她’梳头。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能做一回儿师父养育徒弟的事,感受到师父养育徒弟的感觉。 想到此处,花百岁心里感到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和怜惜,又觉时机再合适不过,便压着心绪软声向他开口。 “师父,徒儿在掌门殿里待得太久,门中没处理的杂事肯定堆满了,长老弟子们长期看不见徒儿也会惊慌。” 从发现他的异常后,她的声音再没有这样的温柔过,还带着两分恳求。 “师父,你让徒儿出殿和他们见见面,安抚好他们顺便解决堆积的杂事,徒儿便立刻回来陪你,好么?” 铜镜里的徐长风抬眸幽瞥她一眼,梳发的手依旧稳重,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就知道这不安分的小兔崽子不可能乖得完全不生异心。 她这点心思活跃的很,才装模作样的扮作乖徒弟陪他多久啊,这会儿就想偷偷往外面跑? 到了这边的他修为才刚及她的一半,一旦出了这座殿门,只要她想躲起来避而不见,他就是翻遍了整座扶摇门也休想找到她。 看出他冷漠的拒绝之意,她机敏的退步再问。 “师父,若你信不过徒儿,不想让徒儿出殿也无妨,那让夜儿来一趟,这可以么?” 闻言,徐长风当即冷笑两声,嗤意明显无比。 让小徒孙来能有什么用?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站在他面前也只会呆兮兮的奉承傻笑,来了也无济于事。 “.......师父想岔了,徒儿不是让她来救徒儿出去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声细语的解释起来。 “徒儿想提前传信告诉她通知下去,让长老们在这段期间维持门中安宁,然后再来殿中向徒儿禀报细节,避免被弟子们传出闲言碎语,对师父你不好。” “当真?”徐长风怀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阴沉沉的质问,“你只问那孩子门中之事,再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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