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赵臻醒了吗……他是不是有危险…… 奚瞳顾不上穿鞋,赤脚朝赵臻的居室跑去,果真,她赶到的时候,十三他们已经在和黑衣人过招了。 刀光剑雨里,奚瞳拼命跑进内室,裴鸣他们守在那里,赵臻躺在床上,仍在睡着。 “赵臻还没醒吗?”奚瞳急切道。 裴鸣亦是焦躁:“尚有些发热,叫不醒。” “裴叔,赵府现在能调用的人手还有多少?我方才听到屋顶上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贼人仍有援兵。” “少爷的暗卫和部曲不少,但留在他自己身边的并不多,大都被他派遣,去了朝中重臣身边,以保他们的安全。不过十三他们武功高绝,应是……” “再高绝的武功也不能以一敌百啊。”奚瞳沉吟一会儿,朝外头喊去:“十三,想办法找人突围,去找林载调兵!” “是!”十三一边斩杀刺客,一边应道。 然而搬兵也需要时间,等待禁军之时,黑衣刺客鱼贯而入,十三他们的防线一点点被击退,已经陆续有黑衣人杀到内室来,就连裴鸣和伺候在旁的小厮也加入了战局。 “赵臻!”奚瞳拼命扳着赵臻的肩膀,喊他的名字:“赵臻你快醒醒!再睡会死的!” 此时一个举着长剑的刺客杀到了床榻之前。 “大人小心!”“奚瞳姑娘!”十三和裴鸣齐声喊道。 奚瞳看到贼人距离自己只有五步,但以她的身法,她其实是可以躲过去的。 可是似乎是一种本能,她没有走,而是整个人扑到了赵臻身上,将他护在了身下:“赵臻!” 奚瞳紧紧闭上眼睛,然则预想的剧痛迟迟没有到来。 她回头,只见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刺客的剑锋。 鲜血顺着他小臂的线条流下来,流到床榻上,沾染了奚瞳的裙裾。 弹指之间,十三来到了刺客身后,剑光一闪,刺客的头颅被生生砍了下来,奚瞳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不由瑟缩一下。 下一刻,流血的手掌就环住了她的腰,紧紧搂住了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脑袋。 “乖,别怕。”赵臻柔声安抚她道。
第40章 冷雨打湿人间路, 千红败,万树枯。 奚瞳站在廊下听雨出神,不知此刻的大朝晖殿, 赵臻还好吗? 亲阵子先后经历两场刺杀, 剧毒加上外伤, 让原本清瘦的赵臻更加形销骨立。 奚瞳沉默地陪伴着他,这份沉默并不是因为她还在同赵臻赌气, 而是有些人在面临巨大的情绪波澜时, 往往是无言的。 赵臻抬手迎上原本应当砍在她背上的兵刃, 这使得他手掌的伤口几可见骨,奚瞳见了,方知剧痛原来可以通过视觉来传达。 奚瞳最近又反复梦到长秦亡国那日的城墙上, 赵臻也曾试图伸手阻拦她自戕的长剑。 他……是想保护她的…… 奚瞳用了许多年去思考, 赵臻为什么想要保护她,这种困惑几乎成为了她的执念。 天庭晋神一靠功德,二靠修为, 她以身殉国, 功德已够, 可修道多年, 因为这桩执念,仙根无论如何都不得精进。 然则那日刺杀, 让奚瞳豁然开朗, 有时候保护一个人, 或许无需其他繁复的理由,仅仅是出于本能罢了。 就像她扑在了赵臻身上, 就像他抬起了他的手。 奚瞳觉得自己在世为人的时间似乎是太短了,长秦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岁, 她的心智也停留在十九岁。 因为父兄昏聩无能,母亲忙于后宫争斗,她自幼就对自己要求严苛,她在理智上迫使自己成为强者。兴,她是王朝的荣耀,亡,她是王朝的尊严。 如自己期许的那般,她做到了,这甚至为她谋得了仙缘和长生。 似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奚瞳也有空虚和遗憾。她现在想想,抛却理智,她在情感上实在是太愚笨了。 这种愚笨让她没能深刻地感受别人。 有的人浮于表面的情绪背后,还有更为复杂的七情六欲。 比如……赵臻。 而她对此毫无察觉。 他对她的厌恶、怨恨、忌惮之下,一定埋伏着更为汹涌的浪涛。 否则,他怎么会成为她一生之中,唯一想要保护她的人。 赵臻对奚瞳来说,是唯一的。 当奚瞳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同赵臻已经殊途,生也殊途,死也殊途。她死后扶摇直上九重天,他死后一身业障入黄泉。 “为什么不说话。”赵臻的身子已经好一些。 奚瞳垂眸,掩去眼底氤氲,再抬头时,语气郑重:“赵臻,我不想你死。” 如今不想,五百年前,也不想…… “呵……我师父是有名的道宗,我体内有他炼的丹药。寻常毒计,伤身不伤命,我死不了。”赵臻道。 “伤身多了,哪有不伤命的。那丹药保你一时,能保得了一世?”奚瞳恹恹。 又是默然半晌,赵臻蹒跚下了床,坐到她身边,盯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将来天下人,都要我死呢?”赵臻有些苍凉地问道。 奚瞳蹙眉不解。 赵臻正色道:“奚瞳,接下来,我会杀很多人。这些人里,会有老者,有妇人,有孩子。京城会血流成河,大盈会尸横遍野。这一笔笔的杀孽,会一直伴随着我,造就我生前身后所有名声。” “赵臻……” 奚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臻便打断她:“奚瞳,如果真有天下人都巴不得我死的那天,你也陪陪我吧,好吗?” 奚瞳看着赵臻的脸,刀凿斧刻一般精致,天上的神君们也不及他七分颜色,这张在记忆里始终或狠戾或阴鸷的脸,在此刻第一次呈现出柔情, “好。”奚瞳应道。 赵臻随即笑了,奚瞳因这个笑容而怔愣,他过往从未这般笑过,像是明天无限好,又像是不会有明天。 …… 两天前,赵臻的伤势已经大好。 昨日,他拒绝了奚瞳的陪伴,独自进入了剑阁。 天空下起细密而延绵的雨,深秋的雨水一场寒过一场,冬天的凛冽气味已经密布于空气之中。 今日辰时,枯坐一夜的赵臻自剑阁出,前往宫城。 三贤郡的案子已经审结,会有一个家族于今日覆灭。 奚瞳知道,这就是赵臻所说的杀孽,大盈从今日起,开启了易主的征程。 …… 宫城,大朝晖殿,除了群臣,三贤郡烹小鲜吃人案的涉案九姓,全部家眷,共计千余人,被赵臻派出的禁军和暗卫一道绑到了殿外。 他们密密麻麻跪在细雨中,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曾把赵臻放在眼里,可望见王位之上,以往坐着幼帝,今日却坐着一身玄黑朝服的赵臻时,他们又都不由害怕起来。 大臣之中到底有不长眼的。 “赵臻,你乃臣子,岂敢坐于龙座之上?!” 赵臻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先帝赐我摄政监国之权,我应立于高台之上,王座之侧,陛下告病,亦须如此。然则今日有大案要判,陛下不来,并非有疾,而是太后觉得陛下年幼,不宜目睹此等血腥场面。然陛下心系朝政,特命我代君监刑,故而坐于高座。诸位若心有不平,其后可去找陛下太后要说法。如今,还是要先办正事。” 赵臻这番话其实狗屁不通,君王再怎么让你代君行事,也不会允许你染指他的龙椅。 但赵臻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意图昭示天下,这江山,他赵臻要了。谁若拦他,大可来试。 臣子们嗫嚅,却不敢多言,殿外雨中的哭喊从未停息,惹得他们心烦也心虚。谁都不知道赵臻绑了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赵臻肯定还没疯到把这一千多口子人全杀了,但既然不杀,又为何要抓,他们想不明白。 “张逑。说罢。” 赵臻开口,廷尉监张逑开始宣读三贤郡一案的调查结果。 群臣听得战战兢兢,皆不敢言。 赵臻见他们丧家之犬一般,没了平日里的气势,不由笑了。 他的视线凝结在一处:“严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持烹小鲜,谋财帛万千,害性命无数,廷尉监定你严家为首罪,你可有话说?” 首罪者,诛九族,赵臻昔日的话言犹在耳,严衷如何能轻易认罪。 他方才分明听到张逑说廷尉监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烹小鲜的账本,随即他便意识到是孙家出卖了他,将账本栽赃到他头上。 “太傅大人!臣承认,臣确实曾去烹小鲜……去……但臣只是图个新鲜,从未把持什么生意,是孙家!一直是孙家举办清谈宴饮,要我们烹小鲜清谈!请大人明鉴!” 度支尚书孙材立马挑了出来:“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受你邀请去尝鲜,而且吃的那些……那些……都是你送过去的人!” 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位重臣,为了将罪责推给对方,当场扭打起来,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脸皮才好。 赵臻高高在上俯视这他们,只觉得好笑。 周正和周演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刚要求情,赵臻却不让他们开口。 “闹也闹够了,我早就说过,今日一定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说法。”赵臻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有些苍冷:“来人,将左民尚书严衷、乐正严铄拿下。” “大人,臣冤枉啊大人!”严衷仍在含冤。 严铄却破口大骂道:“赵臻你这狗娘养的,你岂敢动我?!我严家百年世家,你算什么东西?!” 周正终于得了空子:“严铄!” 他先制止了这个草包,继而转头道:“太傅,严衷已经在朝二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灾年刚过,陛下年幼,不宜杀戮,能否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儿上,给他……” “他严家奸/淫掳掠,吃人不吐骨的时候,何曾想过灾年刚过,陛下年幼啊?”赵臻问道。 “赵臻你这贱种!你不得好……呜呜呜……” 禁军将严铄的嘴巴捂住,赵臻却抬手:“让他说。” 严铄两侧的禁军对视一眼,迟疑着将塞到他口中的麻布拿了出来。 严铄烂命一条,豁了出去:“贱种!靠着跟太后睡觉,当太后的狗,才换了一个官位,你这样的腌臜货,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狗娘养的!你爹你娘定是生了猪狗心肠,才生出你这一坨烂肉。” 严铄的嘴太快,快到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赵臻却笑了:“这舌头,真好使啊,来人,把他舌头露出来,让我瞧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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