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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过去，只能见到头顶，不过再歪一下身体，视线从两个座椅中间的缝隙穿过，见到的一半侧脸确实和记忆中的一样。 宋晴繁特意赶在第一场，早场的电影观众总是少一点，会有更好的观感体验。 其实金济给她送了首映会的票，由于忙着Illusion新歌发布会的事，只能遗憾缺席。 而趁着周末有时间，休息之余也算是贡献票房了。 * 幽暗的环境，急促的呼吸，凌乱的脚步，音效将被追逐的紧张感淋漓尽致地铺开。 “在那边！” “别跑！” 辛温气喘吁吁地又跑过小巷拐角，他紧护着脖子上的相机，嘴唇干得灰裂，拐弯就碰到一个能装下他的垃圾桶。 他吸了一大口气，馊臭的味道争前恐后地涌入鼻腔，但他顾及不了这么多，弯下腰疯狂地扒拉黑色塑料袋里的垃圾，手指碰到了油腻的厨余，可能是哪家吃剩的骨头，断裂的鸡腿骨扎地人生疼。 还没等他爬进垃圾桶，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辛温的动作一僵，肾上腺素激增，肩膀紧绷，还没等他反抗，就听到极其低哑的声音。 “跟我来。” 这一片是鼎鼎有名的贫民区，也被城里的人称作垃圾站，周边的破旧房子亮灯的寥寥无几，不知是空置了还是为了省点电费。 辛温不由自主地跟着男人走，他穿着完全符合贫民窟印象的衣服，衣服洗得松垮发白，不过很干净。 男人带他走过几个错杂的巷子，拐进一间无灯的小屋。 即使再小心，那道布满锈渍的铁皮门也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在寂静里像是黑夜中的亮光。 辛温跟着他进了屋子，蹲在角落，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被人极力控制的低低呼吸声。 不过多久，嘈杂的声音靠近，辛温的心提了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只有眼珠敢挪动，看向那道看起来一踹就会破的铁皮门。 人声渐近，又远去。 辛温的脸憋得通红，直到完全听不见声响，才找回了呼吸的能力，跌坐在地上，但手还紧紧护着相机。 “你走吧。”男人头也不抬地赶客。 而辛温也终于接着从窗户照进的月光，看清楚他的脸，长到遮住眉眼的刘海，只露出瘦得明显的下巴，脸上不知道蹭了哪里的灰。 “你……”辛温第一句话失了调，“你认识他们？” 男人转过头来，眼神冰冷，视线从他怀里的相机略过，“不要多管闲事。” 辛温是业内经验丰富的记者，离开了紧张高压的环境后，理智的判断能力也回归了，他感受到了对面男人的善意。 于是，辛温走了，又无数次地拜访小屋，得知男人叫周弃，无父无母。 辛温每次来都带了水果或牛奶，一开始，每次都被周弃丢出门，也不允许他进门，但时间久了之后，辛温也能在周弃没工上的时候进他家里唠嗑。 当然，只有辛温一个人说，周弃只听。 周弃一直没有问辛温为什么被那群人追，他知道那群人暗地里在做什么肮脏的交易，可他不善言辞，多次张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辛温看懂了周弃的表情，“我在银行工作，刚好那天休息，就出来拍拍照，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一直追我。” 他顿了顿，用余光观察周弃的表情，“我那天回去看了相机，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弃移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没有说话。 但直到辛温离开的时候，他说：“不要再过来了。” 很显然，辛温不可能听他的话。 又一天，周弃在工地下工，他推开家门，辛温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还朝他笑笑，外套已经挡不住外涌的鲜血，从他紧按伤口的指缝流出。 滴落在地面，周弃仿佛听到了回忆里的滴答声。 * 电影院内安静，李桐丹本以来没一会儿就能睡着，没想到演员的演技一步又一步地将她勾入剧情，熬夜的脑子运转生涩，向来热爱推理剧情的她竟然也忘了这一步。 而她身旁的文瑶，也正睁大眼睛看向屏幕，两手不自觉地跟着剧情握紧或松开。
第45章 荧幕的画面光线明灭, 在观众的脸上打下阴影，照亮了专注的眼睛。 剧情进入了高潮部分，骤变的音效渲染紧迫感。 * “周弃。” 身后传来叫声, 周弃停下脚步，平静地转头看向他。 紧贴的黑色工字背心贴在寸头男人健壮的身体上，手臂肌肉发达, 花臂图腾鲜艳, 他脸上的邪笑带着不屑。 “你注定是我们的一员。” 周弃听清楚了，他不作回应，踩着泥泞的烂地离开，泥点斑驳了他沾了白灰的裤脚。 身后破烂的加工厂大门没有关紧，从门缝中隐约窥见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和各种运作中的精密仪器。 贫民区本就是被人遗弃的地区, 房屋之间没有规划，小巷无规律交错弯曲, 周弃走过隐秘的小道, 翻过破败的半墙，停在熟悉的铁皮门前。 他的手刚碰上铁皮门，薄薄的一层, 还不吻合墙壁，缝隙宽得能钻进小老鼠。 屋里传来被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说话的人没有注意到门边的阳光曾被遮挡过一瞬。 “董哥，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个人，他应该能帮我拿到关键证据。” “都是巧合，我最开始也不知道他和‘蜥蜴’那群人有关系。“ “这趟轻松了不少，毕竟不用再潜进去, 上次刚看到那些仪器就被捅了一刀。” “疼死我了。” “他好像把我当朋友了，等完事了我想……” 咯吱—— 铁皮门发出尖哑刺耳的声音, 辛温的声音停止。 周弃打开门，就见辛温斜躺在床上，咧开嘴巴朝他笑，手上剥开一个干皮橘子，柑橘的馥郁香气充斥小房间。 方才听见的对话就像幻听，辛温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就挥着手喊周弃过去。 他挑选了一瓣相对没有这么干的，想塞进周弃的嘴里，“这个好甜。” 周弃深黑的眼眸倒映着辛温乐呵呵的样子，他从裤子口袋掏出纽扣大小的物体，甩在辛温的脸上。 嗒。 辛温骤然歪过头，没有躲过去，眼下泛起红痕。 “滚。”周弃的喉结滚动，喉咙深处的嘶哑低吼而出。 辛温愣愣看向他，想笑一笑蒙混过关，撞入他漆黑的眼眸，只觉彻骨的冰冷掩埋了自己。 两人的关系在之前的日子里逐渐拉进，此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辛温沉默地捡起微型摄录机，将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揣回兜里，他的伤还没养几天，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时，终是停了下来。 “你……要小心他们。” 辛温扶着墙踉跄地离开，阳光顺着半敞的铁皮门照入，在阴冷的室内留下一方光亮，又将铁皮门上的锈渍斑斑照得一清二楚。 周弃垂在腿两边的手紧握，甲面泛白，圆钝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他垂着头，那张脸出现在大屏。 时长过半，观众一直看到的周弃都是不修边幅，为了生计忙碌奔波的样子，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 他的眼眸向来没有情绪波动，死寂般得平静，睫毛很长但不翘，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此时却像是压抑的深海暗涌，紫色闪电划破雷鸣未至的夜空，怒气和绝望交缠翻涌。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细看却在轻微颤抖。 愤怒，亦或悲伤。 周弃的眼睛会说话，无需任何语言和动作，他满心的阴霾痛苦完完整整地传递给在场的所有人。 风吹动了铁皮门，周弃整个人淹没在无光照的阴影里，距离身后的阳光不过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又难如登天。 橘子果肉躺在剥成花的橘子皮里，被人遗落在桌面，少了两瓣。 …… 辛温一拐一拐地进了警局，带来的关键证据引起了上层的轰动，整个清缴计划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半个月。 等辛温再到铁皮门前，屋内的被子和茶杯仍是往日的模样，可是已经铺上薄薄一层细灰。 他低头看着指腹的灰色，一如心里的失望和惆怅。 “等完事了我想……”把一切告诉他，辛温，是一名卧底记者。 制毒贩毒一直以来都是重点关注的犯罪，成功清剿一个隐匿在城市里二十几年的制毒窝点，将这个据点连根拔起，甚至抓到了两个通缉榜上的恶名昭着的大毒匪。 辛温一如既往地正常上下班，他的名字不能曝光，所以没有明面上的嘉奖。 他总在结束工作的夜晚躺在沙发上，喝着啤酒，就想起周弃，或者更久之前卧底时候碰上的，好的或坏的人。 辛温眯起眼，像是醉在酒精里。 他还记得在警局里，那位高瘦的警官拿着周弃的照片问他，“认识他吗？” “认识，潜入的录像就是他拍摄的，希望警方可以私下对他进行帮助和奖励。” “唔，这个还需要再调查，”高瘦警官犹豫了一下，“他的父亲周福在二十年前就参与‘蜥蜴’的交易，是其中一位小毒贩，我们警方抓捕周福的时候，毒品就藏在周弃的书包里。” 当年周弃六岁，正抱着父亲买的新书包笑得弯起眼睛。 幼年周弃的快乐里，藏着大人的欲望和恶意。 苦酒入喉，冰冻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路经心脏隔壁的时候，像针扎一样狠狠刺了一下。 辛温脸上泛起酒气的红，眼神迷蒙，无神地看着前方。 人生总能遇到很多不愉快或不圆满的事，但生活永远不会停下脚步，辛温当然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危险里生活，但他打击犯罪的卧底工作的重心，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毒品这一块。 十几年过去，他受过伤，失败过，成功过，在缉毒警察那边留下了内容丰富的隐藏简历。 现在，辛温来到边境，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场卧底行动。 如果没死，也到了不合适追追跑跑的年纪了。如果死了，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辛温跟着引路的小女孩，女孩身上的衣服破烂，堪堪避体，露出的皮肤是太阳留下的古铜痕迹。 “周哥哥！” 虫蛀严重的木门咯吱推开，室内的男人抬起了头，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向站在门口的辛温。 啪嗒。 辛温手里的公文包掉落在地上，他无意识张开了嘴，愣愣地看向眼前十几年未见，却深刻在他记忆里的男人。 “周弃……” 辛温没看见的角落，但观众却看得一清二楚，房间角落的稻草堆里，露出一个破旧的相机一角。 相机的主人或许死了，也或许—— 他就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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