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歪头:“这蛇妖还会学人说话哩!” 她学得一字不差,玄商来了兴致,开始教起暝暝说话:“你好。” 暝暝学:“你好。” 如此教了好几句,最后玄凰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玄商头顶:“蛇都要饿死了还教她说话。” 玄凰从屋外扛回了一头沉甸甸的鹿,啪地一下丢在案板上,就这么在暝暝与玄商面前用一把庖丁小刀开始拆分鹿肉, 玄商吓得往后躲,母亲单手把他的胳膊拎了起来埋怨道:“就这么小的个子,以后怎么打猎养活自己?” 血糊到玄商身上,这小子吓得哭了起来。 暝暝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出怪叫,她对玄凰扛回来的鹿很感兴趣,这动物在林子里跑得飞快,她以前想尝尝,没能追上。 她爬到玄商身上,让自己更高些能靠近这自己没尝过的肉类。 玄商会错了意,惊喜道:“阿娘,这蛇安慰我!” 玄凰看了眼暝暝,从鹿身上割下一块肉条伸到暝暝面前,暝暝张大口要去接,猛然间回过神来。 她发现不仅眼前的这块鹿肉是自己没有尝过的食物,这个雌性生物也是她没有尝过的新物种,为什么不吃了它? 暝暝张大嘴,嘴巴张开的弧度不像是要接下一块肉。 玄凰与山里野兽打交道许久,暝暝一张嘴她就知道这妖兽想要做什么,她将鹿肉收了回来,骗了暝暝一遭。 她笑道:“在我家里只能吃熟的东西。” 暝暝学习她的最后四个字:“熟的东西。” “烹调。”母亲将大块鹿肉码放整齐,一起搬到了屋外。 正值隆冬,外面冰天雪地,正好用来保存肉类。 以前的每一个冬季,暝暝都在沉睡中度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上飘雪,也是第一次感受寒冷。 暝暝好奇跟了出去,玄商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倒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盾牌。 玄商小声对暝暝说:“山里的动物都很可怜,但……但我们也要过冬,我们捕猎它们是应该的,对吗?” “废话,人不吃东西就死了。”玄凰一手牵着玄商,提着暝暝回了屋子。 暝暝抓住母亲语句里的关键词:“人?” “人,就是人,我们是人,你是蛇。”母亲回答。 暝暝聪明,大略也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对方正在介绍自己的物种。 她称自己为人,而她在他们口中是“蛇”。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分类体系,比暝暝自己识别生物的方式来得更加高效。 比如方才玄凰肢解的鹿,在暝暝眼中就是某种长着角的玩意儿,“角”在暝暝的认知里自然也是没有名词的,它是一种具象的、可视的东西,暝暝发现这种给某种东西赋予音节的体系很是好用。 她开始尝试学习,脑袋往屋门的方向探了探,玄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玄商开了口:“这是门。” 玄商从门槛上迈过,似乎是在教暝暝如何像一个人类一样跨过门槛。 暝暝软着骨头像一道水流淌过门槛,她理解了玄商的意思。 接下来,玄商指着屋子里周遭的所有物件一一告诉暝暝他们的名字,就像在教一位刚刚通晓人事的孩童。 一旁的玄凰提着一块切割好的鹿肉抛到案板上,手里拿着锋利尖刃。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刀刃落下时却轻盈万分,将那鹿肉薄薄地切开。 学完知识的玄商与暝暝并排坐着,看玄凰在一旁准备午餐。 暝暝见到炉灶里燃起的火,她以前在山里见过这些亮着的玩意。 夜间有雷时,闪电劈在树上就会亮起火光,夏季干燥炎热时,一些干枯的落叶被风吹起,也会燃烧。 火很危险,她从没想过去利用这闪着光、摸不着的小玩意。 只见那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开了,玄凰将腌制好的肉片抛入锅中,暝暝嗅到了肉食的香气。 这与她平时用牙齿撕扯开猎物皮肉产生的血腥气并不一样,它的香味更加馥郁浓厚。 似乎经过了更多加工工序与倾注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食物更加美味,更能满足暝暝那无底的食欲, 鹿肉羹烹制完毕,暝暝也被分到了一碗。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块鹿肉,是清汤寡水的味道。 玄凰并不擅长烹饪,但她取下鹿身上最肥美的一部分给玄商吃,这蕴含了她对后代温暖的亲情。 这种感情包裹在食物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暝暝能真切地感受到有某种温暖的东西藏在食物里,这极大满足了她的食欲。 暝暝对于人类能够烹制食物感到很意外,不同于直接撕扯咀嚼鲜活食物所带来的饱腹感,食材经过人类的加工了,注入了劳动与情感,这让食材能够发挥出更充足的营养,暝暝吃了人类的食物也更能带来饱腹的感觉。 就这样,在暝暝有了灵识学会思考的那天,玄商将她捡了回去。 她睁眼之后看到雪花落在人类的屋檐上,伴随着袅袅炊烟,丝丝暖意将些许落雪融化,氤氲出迷离的雾气。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类光景,如此美好安谧,仿佛能将她心底涌动的欲望平息。 暝暝在玄凰家里住了下来,玄商教会了她许多。 这个小男孩虽然懦弱但善良,他不像他的母亲是勇猛的猎人。 相反,他的梦想是读更多的书籍,像镇上教自己识字的先生一样成为一位老师。 他的第一个学生就是暝暝。 在正式认识暝暝的时候,玄商询问暝暝的名字,他说他自己叫玄商,玄是他随着玄凰的姓氏,商是他的名。 他问暝暝的名字是什么,暝暝盘着一块馒头品尝它的味道,她眯起懒洋洋的眼睛回答玄商。 “我没有生养我的父母,我是在山的深处诞生的,天地能算是父母吗?” “不算,父母应当是与自己种族一样的生物。”玄商若有所思地回答。 “那我没有名字。”暝暝打了个哈欠说,“我知道,我是蛇,是与你们完全不一样的生物。” “你应该有个名字。”玄商两手托腮看着暝暝说道,他的脸颊方才被屋外的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专注的眼眸盯着暝暝。 而暝暝明显没有他如此高的专注力,她眯着眼,盘着自己的食物昏昏欲睡。 她没再与玄商搭话,但玄商不依不饶:“蛇,你应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睡觉。”暝暝闭上双眼,她又困了。 “睡觉不好听,女孩子的名字应当更……更美好一些。”玄商又把暝暝摇醒了。 他愣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我们都在夜晚睡觉,黑夜,不就是暝的意思吗?” 暝暝勉强抬起自己的眼皮,瞧了一眼玄商:“那就暝,与我的天性正好相配。” 她将脑袋缩回自己蜷缩的身体时,又想起了自己的真正的天性。 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性,从与人类相处的最初,她就拥有了一个掩盖真实自我的躯壳,像是铠甲,也像是枷锁。 “暝,就是他给你取的名字?”玄凰在院子里支起了烤炉,一边拆分着兔肉,一边问暝暝。 暝暝身上裹着玄商给她的粉色围巾,这是玄商自己织的,玄凰也有一条,但强壮的她不需要这些东西御寒。 其实暝暝也不需要,但她不在意自己身上缠了多少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就任凭玄商摆弄了。 她对着玄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落在火焰上方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肉上。 “与其说你成天睡觉,倒不如说你整日都想着吃。”玄凰将一块烤好的兔肉叉到暝暝面前。 “暝,听起来倒也不错,只不过这不是你。”玄凰对暝暝说。 “我能看见你的欲望,你是一只可怕的野兽,像随时会有可怕的欲望从你的身体里倾巢而出,暝,潜入人类的村庄是为了捕猎吗?” 玄凰盯着暝暝自言自语,若有所思,很快她否认了自己之前的断言。 “不对,你睡觉并不是为了蛰伏伪装,而是为了用它压制住你内心的欲望。” 暝暝将脑袋埋在粉色围巾里,漫不经心地朝玄凰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什么羞耻得不能承认的事情。 “为什么呢?”玄凰问,“只有人类才会做这样的事情,用道德与法律约束自身,但你是野兽……” “野兽吗?野兽是人类对我们的定义吗?”暝暝用尾巴尖把玩着自己身体上缠着的围巾。 暝暝轻声说,“人很不一样,我能感觉到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流淌在你们之间,像是动物交流的信息素和气味,这是你们的纽带,它……” 暝暝努力学习着从玄商那里得知的词汇:“它曼妙……美味,我吃下它们会感到满足,已经很久没有东西能让我满足了。” “这是感情。”玄凰定定看着暝暝说道,“真是奇怪的妖,竟然能感知到它。” “我对食物一向很敏锐。”暝暝张嘴,利齿将玄凰送过来的兔肉撕扯下来。 她感受到这食物里蕴含的感情,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那边玄凰已经招呼玄商过来吃饭了,她低头从口袋里把玄商给她的围巾扯了出来,这围巾皱巴巴的,她努力把它展平整。 暝暝歪头看向这位高大的母亲问:“热?” 她并不含着任何开玩笑或者调侃的意味,但玄凰不好意思地把她捧了起来,按在脸上,把她冰冰凉的身子贴在脸颊上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个冬季的落雪似乎也显得没有那么冷了。 玄凰是这个人类村庄的村长,她是一位智慧、充满力量的女性,虽然她没有读那么多书,却能理解人间最质朴的道理。 暝暝与她在一起,逐渐了解了人类。 她以为玄凰与玄商是世界上最和谐的一对母子,但某一日,她目睹两人发生了争吵。 那天她一样盘腿坐在窗台上嗑玄凰炒好的瓜子,院子里玄凰在教玄商射箭。 但玄商只喜欢看书,没有过多运动,孱弱的手臂拉不开弓箭,射不中靶心。 玄凰坐在院子的木桩上第一次提高了声音对玄商说话:“你这样射箭,就这一次失误,山里的野兽就能扑过来把你咬死!” 玄商一听,眼泪汪汪,很快就要哭了。玄凰严厉地给玄商加课。 “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每天跟我去山里跑一圈,再挑三担水,这点小身板以后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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