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巩义不知何时走了。 雁洄走回渔具铺,恍恍惚惚地绊到门槛,撞到桌椅。 阿戊拉住她,问:“你怎么了?” “刚刚是你喊我吗?” “你……怎么了?” “我等会要出门。” 雁洄的言语失序,阿戊放开手,看她胡乱装了很多东西进背包,什么都不交代就又走了。 坐上去县城的巴士,雁洄找了一家不知名的中药铺,把单方给掌柜。 掌柜惯例查看,说这是治体虚的方子,何首乌能壮肾,但是肝不好的人不宜使用。 不说抓药,也不说买药,雁洄收走单方,离开中药铺。 掌柜只当是碰着怪人。 回家,闭店,雁洄将自己锁在屋内。 而阿戊,一夜未归。 渔具铺很迟才开门,地苏的流言早乱成一锅。 田间劳作在讲,河边浣洗也在讲,路上走着也在讲。 雁洄吃早饭的功夫,就从稀碎的言词中理顺了——山魈吃人。 案子结束,高访很自由。 自由人给渔具铺带来了具体的讯息:至今为止,派出所已三次接收到乡民举报,说山中有精怪,长身彩脸,行动诡秘。地苏乡下属的村子里,已有两名男子无故失踪,失踪前皆都提过要进山,失踪地在巴独附近峰林一带。 雁洄不感兴趣,问高访,“有空吗?” “等会要给九顿送水轮汞。怎么?” “我与你一同去。” “为什么?” “送完后,车借我。” 由不得高访拒绝,水轮汞绑在后座占了位置,雁洄也不嫌挤,坐上去了。倒是前面高访挺不自在,自己快退到油箱上了。 到达九顿,俞跃喊来工人卸水轮汞,对高访说:“真是太感谢你了,队里同事们都在吞榜天窗准备先前工作,实在是没办法才麻烦你的。” 高访不好意思起来,“没事没事。反正我就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使。” 有段时间没来,雁洄看到九顿北面水域砌了几米高的围拦,引水渠也修了好远。 俞跃又向雁洄问好,张仝看到这边,扬起手中的施工图纸。 “小雁姑娘!”张仝走过来,“最近忙得,我几回想说把潜水灯带给你,总是没空,现下正合适。” 张仝跑到自己的帐篷,从里面拿出潜水灯,塞给雁洄。 潜水灯小巧,但挺压手,有弹力带可以固定在身体,雁洄说很喜欢。 张仝放心了,职业病地说起工程进度,“我们在九顿天窗建坝围水,加大水流落差,提高水轮汞扬程,以供提灌。如果效果达到预期,同样属于溢流天窗的吞榜,我们也打算如此操作。” 九顿底下岩溶管道交错,雁洄说:“地下层流结构复杂,要防渗漏。” 张仝说:“这个也是我们最初的顾虑,所以择了北面水域建坝。” “嗯。祝顺利。” “届时阶段通水验收,我们会有庆祝活动,你要来吗?” “我不确定。” 雁洄跟高访要摩托车钥匙。 给是给了,可高访看雁洄穿着膝上百褶裙,真是难搞。他忽指天,大声惊呼:“哇!那是什么!” 地质队的,做工的,都莫名望天。 听着摩托烟筒轰鸣,再越来越远。高访循望,隐约还能看到雁洄白花花的腿。 刘化荷也在这做小工,她放下铁锹,特地来问高访,“天上到底有什么?” “有云啊!” 刘化荷嗤一声,又问:“雁洄家有个后生,长得可俊了,是谁啊?” “刘嫂,你问我,我问谁去?” …… 前天替阿戊整理领口,他身上有汽油味。 小地方硬化路就一条,雁洄从九顿一直骑到地苏乡。 街道巷子都转遍了,包括镇医院前的小饭馆,不见阿戊。 丁字路口驶过去一辆巴士,尘土飞扬。 雁洄骑车跟上。 硬化路坑坑洼洼,巴士行得不快,雁洄紧跟在后。 刹车灯亮,巴士忽一拐弯,雁洄看到路边围着人。 “这人怎么一身血?哪来的?” “不知道,一动不动,看起来不太正常,不会早死了吧?” “要不……报警?” 雁洄停稳摩托,走近,从围着的人的空隙里,看到一只卷起袖口的手。 这边有个村子,离地苏车站三里远。 雁洄拨开人群,居高临下,心生恨意。 阿戊躺着,面庞生硬,衬衫扣解了三颗,脖间的筋脉延伸进胸口,呈更深的紫。 雁洄下了力气,踢他一脚,喊:“阿戊。” 旁边有声音指责,说她怎么没有同情心,人都这样了。 雁洄再踢阿戊一脚,喊:“阿戊。” 原本以为死去的男人却慢慢睁开眼,旁人惊吓地自觉让开。 他声若游丝:“雁……洄……”
第14章 阿戊又高又重,雁洄扶他,只能起一半,要不脚拖地,要不头悬空,还险些掀翻她。 还是有人看不过去,搭把手将阿戊抬上车,雁洄拉住阿戊双手,紧紧扣自己腰上。 发动车子,起步,阿戊原本僵直的身体,倒在雁洄后背。他的头枕在她的肩膀,肌肤相触,一冷一热。 有人问帮忙的人,“那个男的无端倒路边,身上又怪异,你怎么敢多事?”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他……” 还未到家,阿戊摇摇欲坠,一只手已经跌下,落在雁洄的裙围上。 单手骑车,雁洄用另只手拉紧阿戊手臂。 车子直接从侧门开进后院,放脚撑,雁洄半转身,抱住阿戊的头,左腿跨过油箱,小心从右侧下车。 稍微松力量,阿戊由着惯性倒进雁洄怀里,她抱住他的腰,把他从摩托车上拖下来。再一路拖进地下溶洞,也不管磨不磨破,或阶梯磕碰。 先让阿戊靠住石池,雁洄抱起他的腿放进石池,再抬上半身,然后抱起个瓦坛往池里倾倒。 闻到血腥,白鳝陷入疯狂,在阿戊身边甩鳍抢食。雁洄掏出匕首,抓起阿戊手臂,毫不犹豫地划破皮肉。 黑血汩汩,流入池中,白鳝搅起的水波淌过伤口,血与血融合。 过了午时,阿戊还未转醒。 雁洄看着为数不多的瓦坛,咬咬牙,又抱起一坛。 不知道过去多久,雁洄蹲守在石池边,饿得四肢无力。 白鳝游浮,伤口也不再流血,外翻的皮肉有内收的痕迹。 阿戊闭着眼,唇翕动,“雁洄……” “你醒了?”雁洄急于去探他的情况,腿却跟不上发力,整个人砸进石池,砸进阿戊宽阔的胸膛。 满腔的血腥,浓烈,呛喉,无一不倾占。 雁洄手抵在阿戊胸前,隔挡不住他荧荧的双眼。 他的声音仿佛很远,“雁洄,从我在这个世界睁眼,我又再次感受到,生命这样的伤痛。” * 山魈吃人的传闻,越传越诡谲,目击者纷纷增加。 有人说山魈神出鬼没,还有人说,其实是人吃人。 外面再如何,雁洄只琢磨起跟高访讨路数。 阿戊能活动后,常常失踪。 七月三日晚,暴雨,雁洄站檐下半宿。 七月四日,阿戊干脆就不回来了。 七月五日,九顿阶段通水验收成功,张仝邀请雁洄去参加庆祝活动。 阿戊在锁了的渔具铺门口伫立,高访骑着摩托经过。 张仝原意是地质队和工人一起,简单吃顿饭就算庆祝,九顿的乡民知道后不乐意,非要每家做两个菜,摆起长桌斟水酒,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好。 因为现在张仝所做的事,在他们眼中太伟大了,雨季引水渠能将内涝变为储存,无雨时水轮汞提灌浇田,省时省力,也再不用担忧农作物绝收。 长桌似游龙,一眼望不到尽头,很多人举杯,敬能看得到的明天。 有几个少年,捡石片打水漂,以击中水里的海菜花为乐。 雁洄来这里,其实是怄气,但最终受难的还是自己。 嗡嗡的嘈杂,好像在水底的耳鸣。 “雁洄!雁洄!” 青苗从座位抬起身,招手吸引雁洄的目光,见她看到自己,又跟身旁的阿婶说话。 旁座让出来,青苗拉雁洄坐下,阿弟在她右侧探出头,嘴甜地喊:“姐姐好。” 雁洄懵了懵,才知道这声“姐姐”是喊自己,她笑笑点头,给了阿弟一颗水果糖。 青苗笑着说:“他可不是小孩了,我们是龙凤胎,都过19了。” 雁洄闻言,也给青苗一颗糖,“你也有。” 青苗掩嘴呵呵笑,阿弟旁边的农植龙看了眼这边,默不作声地离席。 “怎么随身带糖?” 这个水果糖是高访给的,他说所长很赏析他,下次转正名额有他一份。 雁洄把剩的糖都给了青苗,回道:“随手揣的。” 庞记者非常能融入环境,水酒喝得顺喉,他端上两杯,走去停角落的轿车旁,“来来来,喝上一杯啊!” 司机在车内将两杯酒都接下,“顾先生不吃外面的食物,我都喝了吧。” “行咧,这米酒自酿的,特别够味。” 外面一声传一声地呼救,顾建浩半降车窗。 十六岁的少年,心气比天,和同伴打赌,说区区水洞没什么可怕。 眼看着人在水中挣扎不动,就快沉下去。 农植龙站青苗身边喊:“这里谁的水性好?” 当所有人的视线集中。 雁洄不动声色。她只捞死人,虽不排斥救人,但她厌恶藐视生命的行径,也厌恶九顿水洞。 青苗担心地说:“可怎么办哟,那么年轻的孩子。” “我去吧。”农植龙开始脱衣服。 青苗担心得捏紧手,但也没阻止农植龙。 “我去。”雁洄松口。 她来到岸边,双手平举,跃入水的身姿像一尾鱼,人在水中迅速滑行,很快来到溺水者下沉的位置。 海菜花绽放的季节,根系盘桓可达数十米,雁洄边下潜,边用手拨开。 溺水者还有意识,看见雁洄,四肢激动地扑腾。雁洄游到他后方,横臂于他胸前,向上划水。 就快露水,雁洄感觉脚力受限,匆匆一瞥,发觉是海菜花的根茎缠上脚腕。溺水者闭不了那么久的气,她当机立断双手作托举,将人推出水面呼吸。 雁洄保持浮力,脚腕试着转,看能不能绕出来。溺水者好像清醒多了,手臂划拉,似是要抓什么。 随后,雁洄脑门就被蹬了一脚,眼眶被踹得胀痛难忍,眼前昏花,人也随之沉下。 雁洄此时此刻非常想飙脏话,如果能开口的话。 周边水草更密了,雁洄猜测现处的位置可能接近水底的岩基。还没办法视物,她只能依靠触觉去扯根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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