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所指,是一座高峰。 “那是弄甲山,界于地苏和保安之间,是七百弄最高的山峰。登顶可观山脉趋势,当初阿公就是这样初判地下河的走向,再加以水洞枯水期水位的高程对比,和联通试验,在一个百年难遇的旱期,描绘了地苏地下河图。” 雁洄说起这些时,眼里有不一样的光芒,眸光也变柔和。 “我曾两次登过弄甲山,一次是阿巴带我认识地下河,还有一次是他想再次看清地下河……” 雁洄没有继续往下说,这时鱼竿动了,她慢了会,才去收竿。 可能是大鱼,雁洄力有不逮,阿戊扔了花,手臂绕过她肩膀,握住鱼竿,顺着她使力的方位加持。 鱼拉到水面,隐约可瞧出体型不小,通身乌黑。 鱼线收不动了,阿戊想弯腰伸手进去捞。 雁洄看出他的意图,拦住说:“别动,那是条大乌鳢,不知道活了多久,成精了。它没咬勾,装的,想引人下去。” 阿戊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想钓的是食腐性鱼,下的窝料不适合它吃,它就是太阴毒,想把人骗下去吃肉。” 阿戊并不觉得惊奇,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合常理的存在。 “那放走它吗?” 雁洄说:“嗯,没触到我的底线,就不必为它花心思。” 这句话,在阿戊听来,可以有很多种解释。越是想,他越是不愿往下想。 日头落得很快,残照才凸显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山道。西向延伸到保安乡地界,北向是通往哪里的? 雁洄往北走了一段路程,阿戊跟上她。 目击者和失踪者的关键提取,都指向巴独附近峰林一带,雁洄能想到这位置的特别之处是:除了鬼喊谷之外,从这周边可抄近路到保安乡。 不管是山魈或人扮鬼,能被撞见这么多次,经过的地方必有痕迹。 雁洄弯腰观察,灌木和杂草确实有折损后的生长,再往前植被渐稀疏,岩块裸露,不太能分辨了。她依靠斜阳照在植物上的光线断层,大致推测线路,然后记住参照物和……方位。 “怎么了?”阿戊在身后问。 雁洄回头说:“在听‘它们‘说话。” 她双掌开举,之上是天空飞禽,之下是大地孕育的万物。 阿戊似懂非懂,一直看着雁洄。 “风向,水的流向,岩溶溶蚀走向,植物的生长向,都是它们独特的语言。只要你认真听,它们会用生命去跟你交流。” 很虚无,此刻的阿戊无法共鸣。 雁洄也不执着于此,说:“等这件事过去,我给你买新衣服。就那么喜欢穿白衬衫啊……” 阿戊愣了愣,低头看到衬衫前襟染了花汁,一块块斑驳的颜色。 回去路上,遇到位背竹篓的老者,竹篓里装着石斛和山银花,雁洄便主动上前问候。 “阿公,你在哪采的草药啊?” “就在那里!矮峰脚下还有许多山银花咧。” 山银花不值钱,一般用来做降火饮,但石斛却能卖钱。 老者所指,是渔具铺的方向。 雁洄往左指北面,问:“那边也能采到吗?” “那边还有更多好东西哩……”老者说说,又看眼雁洄,语气多了丝劝解,“山怪可怕,小姑娘好好的别去。” “哪有山怪哟?” “好几年咧,有时就得见……鬼喊谷叫得又凶,奇了怪了,离那么远,听得还好清楚,就么人敢去啰!” 讲话费了点时间,老者卸下竹篓,放松肩膀。雁洄接起来,帮忙送到家。 一来一回,天完全黑了。 点点灯火,压在夜的影子下。 次日大早,公安上门例行问询。 巧的是农植龙也在。 雁洄跟两名公安说:“我先去说两句话,不耽误你们工作。” 雁洄走近,农植龙挺了挺肩膀,开始都没互相打招呼。 农植龙咳一声,先说:“公安同志不熟路,恰巧碰到,托我带路。” 农植龙在公社上班,吃国家粮的,常穿衬衫长裤,形象就是普义上的有为青年。 嗯,说话也是周全。 雁洄笑了下,问道:“青苗还好吗?” 农植龙意想不到,“她……很好。” 雁洄点头,“她是个善良的人。” 农植龙平和的眼神,瞬间变防备,不过还是微笑地说:“是的。” 接下来,公安拿出纸笔。 “最近就失踪案和山魈的传闻,我们派出所下乡走访,请你据实相告。” “好。” “六月底到今日为止,你一直都在家吗?” “有去过桂市两天,回来后多数时间开铺,也到过县城和镇上,都是短时间内来回。” “那巴独村附近呢?有路经过吗?” “经过三次。” “去做什么?” “一次祝著节登山,一次扫墓,一次钓鱼。” …… 公安问什么,雁洄就答什么。 “对了,你家里还有人吧?”公安避重就轻地点题了。 “有的。” 公安刚要进主题,雁洄高喊“阿戊”。 有个男人怀里抱只猫走出来,公安略一打量:肤色较常人白,身高约183,体型看起来70公斤上下,脖子筋脉比较浮显,但并不是紫色的。 两个公安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开始问询。 “7月2日那天,你浑身是血倒在路边是吗?” “是。” “怎么受的伤?” “是一位阿婆被车撞到,我抱她去诊所时,染上的血。” “那你怎么会晕倒?” “未进食,体力不支。” 后面问题都一样,阿戊答得和雁洄无大致差异,口齿顺畅,逻辑清晰。 没问出来什么,毕竟都只是传闻,没有实际证据,况且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正常。 农植龙给公安带路,继续到下一家问询。 两名公安私下交流,觉得怎么所长也信这股妖风。 高访这人,出现的时机总是棋差一着。 “我昨日还想着通知你,派出所下来问询了,想不到他们这么早,怎么样?” 雁洄回:“没事。” 高访说:“昨天我问过目击证人后,回所里碰到同事,多打听了几句案情,叫谢队听见了,他支使我出去办林为旻案件的收尾工作。原本我还想去保安一趟,现在得你自己去了。” 雁洄问:“去保安做什么?” “我了解到不止地苏有怪事发生,保安那边也有类似的灵异事件,就在巴独西面的平浪村。保安知晓你的人不多,你去查查看,或许两处的讯息并连起来,可以找到突破。” “嗯,我过会就去。” 高访要走了,问:“还有什么事吗?” 听言,雁洄笑得分外诚挚,“你是不是要去火葬场?” 高访嘿一声,道:“你这直觉,比狗獾闻尸还厉害啊!” “你能弄到什么,我都要。”存粮紧缺,雁洄没资格挑了。 高访答应,雁洄又说:“再顺便找人帮我办个假证明。” 高访面色深重地抱臂,“你这是要挑战我职业的多少下限?” “辛苦费。”一张张大团结啊,雁洄早就准备好了。 高访双眼瞬间亮了,将钱摞进口袋,态度转变,“好说,好说……” 雁洄交待:“姓名就写……望戊,从桂市雁山镇雁山街道来此探亲……” “好!”高访说,“你把关键疑点都记住,不懂再问我。早点查明,澄清传闻,女孩家家的,名声别坏了。” 雁洄觉得好笑,“早坏完了。” 高访要说什么,想想干脆不说了,告别。 作者有话说: 周六好。
第17章 重去昨日钓鱼的地方。 西向到保安的路好认一点,雁洄想起之前钓尸的委托人,也许就是保安乡人,在巴独水洞溺水可能是因抄近路回家。 雁洄带着阿戊巡山道走,路况不好,有些地方枝杈横生,不小心就勾住衣裳。 没走多久,雁洄在前面,脸也刮破了两处。阿戊看到了,主动引路。 还剩很长的距离,雁洄说:“你认得方向吗?” 阿戊双手并用,折断两边伸出的荆棘,“你离我近些,也好指路。” 路果然好走了,雁洄靠近点,嘀咕:“不痛吗?” “我皮肉可再生,也无痛觉。”阿戊这样答。 没有痛觉,也还是会痛苦吗…… 雁洄想着,不知走了多久,阿戊突然开口:“是这里吗?” 雁洄上前,与他齐肩而站,眼下是一个不大的村寨,居屋多为依山而建的吊脚楼。 “是的,到了。” 走进村子时,雁洄就观察到,村庄北面背阴有处岩洞,洞口隐约可见棺木,周边金钱纸四散,未被风雨化解。 遇见的村民,都穿宽松的黑上衣和白中裤,裤围绣了红纹。 是白裤瑶,岩洞停棺是他们惯有的墓葬方式,这村子近期死过人。 可能雁洄和阿戊都是生面孔,村民不免多看两眼,但也没人上来询问。 转了大半圈,雁洄发现一家吊楼上挂了牛蹄,仔细闻,还有不太明显的血腥味。 以前听阿巴说过,白裤瑶办葬礼要杀牛,牛角挂墓前。 刚走近,就被声音喝止。 “你们要干嘛?” 说话的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雁洄反应很快,“阿婶,我们是公社的,下乡登记常住人口和外来人口。” 女人叫霞婶,见雁洄穿了瑶服,阿戊也穿着得体,信了几分,“这家没人了。” “没人了?我看门廊还挂着未风干的牛蹄。” “老阿婆一周前才去世,有个儿子,办完丧事就出门打工了。” “那你家中近期有来人吗?” “没有没有,老伴和儿子新妇都在县里打工,年节回来。” “哦。”雁洄在思索还能用什么理由问,这时起了大风。 看着要下雨了,霞婶嘟囔:“得把来善家的窗子关关……” 说着,麻利地把吊楼底下柴垛堆进去点。 雁洄看阿戊一眼,阿戊立马领会,去帮忙搬。 男人力气足,长臂几下一拢,就给拾整好。 霞婶的眉眼增了几分和善,跟阿戊道谢。 雁洄笑容无害,“阿婶,我住镇上,很少见这种吊楼,可以去看看吗?” 霞婶犹豫了会,反正都要进去关窗,于是点头,“如果你们不觉忌讳的话,那就跟我来。” “生老病死,没什么好忌讳的。” 霞婶边踩上木梯,边说:“大姑娘,你不懂麻风病的厉害哩。” “麻风病?” “嗯,这家前头还有个大儿子,二十二年前生麻风被大队拉走隔离,就没再回来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8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