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检查阿戊的绳索,风轻云淡的语气,“试过了才有结果。” 不答,却也是回答了。 这次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那怪物,确认阿戊的绳结扎实,匕首也带了,雁洄的手转而去牵他,他立即回握住,用力之深。 阿戊的眼神紧而厚重,将雁洄看着,她不由抬手去抚摸他的脸,“笑一个,笑~啊~” 阿戊敷衍地扯嘴角,雁洄切一声,“浪费……” 她指腹轻划过他的五官,高眉深目鼻挺,轮廓端正,“阿戊,你长得正气,看起来就像品行俱好、能托付终身的人,我想以前应该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你吧。” 这话终于让阿戊笑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没有了。” “还有我一个啊~”雁洄轻声说,阿戊的视线更有重量了。 “会一直喜欢吗?” “嗯……”雁洄状作思考,“不确定。” 阿戊却是一笑,不纠缠了,“入水吧,切记小心。” “好。” 目的地不同,为节省时间,潜水线路改变。他们采取一前一后的伴潜方式,一个开路,一个确保牵引绳不被挂停。 结合描补的潭底成像,雁洄避让水生木,下潜得很顺利,她时不时回头看阿戊,确保他跟上。 在看到条状树根时,雁洄的身体没感觉到难受,榕树的位置不比石林深。她停滞几秒,等阿戊并行,两个人的潜灯能照亮更大范围。 潜近一个身位,仍看不到榕树根须的全象,灯扫过去,黄褐色密密层层延伸一片,在水体飘摆着,像在迎接他们这些入侵者。 还有更深的未知。 不过也证明要到底了,因为榕树不可能凭空生长,雁洄和阿戊对视一眼,同时潜入这片气生根里。 榕树不见树体和枝叶,它的气生根太壮阔了,不断地滋生,不断扰扫两人。手臂抬挡时,雁洄感受到黏黏的触感,她抓住阿戊的手,晃动潜灯。 两人随后关闭灯,极目望去,点点微弱的光在闪动,是真的在动!因磷粉附着在了榕树根须上。 循着游进,为更直观地观测,潜灯就没开。雁洄体力有限,只想一次探明,好留存精力,就不免冒进。 阿戊猛地拽停雁洄,她看到阿戊发着幽光的眼睛眨了眨,这才注意到光点消失了。 开灯后,雁洄看清眼前外翻的岩基,差个半米她就要撞上去了。匆匆扫视,榕树树身被压入地底,只露出一截木桩,所以根须才外伸。岩石间裂隙分错,有的裂口里卡着骨头和皮毛,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像是被拖进去还是吸进去的。 阿戊压首伏在裂口外,打灯照进去,看到些碎骨头,里面太深,将灯光都吞掉了,看不透。 没有成型的洞道,也没发现人骨,他们草草检查过便浮水。 之后又在岩洞底下转了一圈,最后是石林,重新坐绳。 在潭边休息片刻,因担心长时间处在压差的水底,雁洄眼耳受损,阿戊说:“不要回头,只看你的前方,我会跟上。” 雁洄答应。 石林算熟悉,雁洄和阿戊潜速几乎同步,在即将抵达石林时,那种被尾随的怪异感又来了,还有扑水声。雁洄手臂碰了阿戊,霍地转身,灯到刀至,阿戊察觉到刀身有顿涩感,只见什么摆尾一挣,逃走了! 刀尖带出一丝血色。 那叫带子的鱼又来了,并且不止一条,侧方又有长影直冲过来,雁洄抡臂划刀,逼退进攻。同时间阿戊也击中两条带子,血色漫进灯影里,在黑渊里更显訞诡。 暗处不知还隐藏多少危险,进攻抵挡间,他们离石林更近,带子蓦然尽退,像是忌惮什么。 一番动作,雁洄到换气时间了,必须又得重走一遍,提起警惕升水,好在没再遇到攻击。 再次潜水,一直到进入石林,带子真跟失踪似的,都没出现。两人游到骨堆附近,发现那里已经平了,就剩些腔骨孤伶地挂在那。 雁洄降低身体,想看底下淤痕走向,脑中嗡地一下空白,胸腔阵阵发紧,皮肤泛起裹束感。无法保持浮力,她急向旁边石柱靠,忽有一股力扯着她带往另一边。 缓过那阵不适,雁洄看清是阿戊,石林里动作难展,他为了稳住两个人的重量,将绳索套紧石柱,现在他们靠这股力悬浮。 阿戊低脸看雁洄,满眼的关心,雁洄摇头,有了力气从他身侧离开,他则去解绳。 石林底部也没什么骨头,看淤泥痕迹,像被吸到骨堆的位置,那里黑黝黝的窥不清全貌,雁洄手里的灯一离开,余光细微地捕捉到什么。 阿戊浮在石林上方解绳,灯光照不到雁洄所处位置,她将自己灯一关,微弱的光点出现了,由密至疏从骨堆到石柱,不难推断水流从里到外的走向。 这里和榕树根是呈立的两个端点,如果是上次连通试验的磷粉飘到这边,不可能中途断得如此干净。近期的涨水,溶井的突水,雁洄当时在那条暗河里撒了所有的磷粉,她可以确定鬼喊谷的水头从哪来了。 雁洄向骨堆游进,搅动了水流,那几架腔骨摇摇欲坠,她看到些微的影廓。再近一些,幽深的洞口呈现在眼前,灯光也探不进去。 有架腔骨猝然掉落,就着潜灯雁洄看到一抹白色咻地消失,水中气泡并微微地回旋上来,这洞道不像是垂直侵蚀,那是怎么容纳上次巨量白骨的?这底下是否有和溶井内部相似的大型汇水穹厅? 洞口很宽,不规则,最长直径约两米,雁洄压低身体,谨慎地将手伸进洞内,她感受到风流,比水流运作更明显的风流! 头又眩晕,也就是刹那的失神,雁洄被莫名的推力推进洞道。 阿戊绕开牵引绳,正游过来时看到惊险万分的一刻,忙拽紧雁洄的绳,递了把力拉住她。雁洄掉进去的瞬间也及时扳住洞沿,腿被一道劲力吸着,她几次用力跃也跃不上来。 回身挂绳在石柱,阿戊忙游过去,伸手向雁洄,她刚抬手,人又被下面拉低半米,牵引绳抻得极紧,两股力拉扯,雁洄觉得腰要被勒断了,气也将竭。 情况很危急,阿戊探身下来,试图去捉雁洄手臂。 因缺氧,雁洄眼神开始发懵,阿戊脸上的惧怕印在她最后的清醒。她本能地伸手推他,她的手落下,身体像块破布任绳索拖扯。 潜灯清晰地照在雁洄充血的面庞,她在看着阿戊,眼里却没有实际的意义。 阿戊那份焦灼在无声的压制中,几欲崩溃。他探出大半身子,抱住了雁洄,向上发力,可碍于水中浮性,他浑身的劲没有支撑。 雁洄猛地降落,拖低阿戊,她的绳断了,阿戊此时也仅仅是依靠自己那根牵引绳的力量。 他抱紧的这具身体过于柔软,像失去了许多,他坚持的东西忽然就碎了,他静下来去看她的脸,看出了深深的疲惫。 耽误已久,不可能了,即使即刻返程也不可能了。 没有任何犹豫,阿戊反手割断自己的绳,紧紧抱住雁洄,被卷进甬道时,他只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死在路上,或许会不甘,但如果最终要沉进这里,我愿意的。 意识里只感到是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阿戊的头、背和手脚不断撞击,他紧紧护住怀里的雁洄。很快下坠,洄流轻柔地拥着他们,迎往一条未知的、或许干净的路。 可随之涌现的是哭声,是绝望,是独自困在时间里的质询……吞噬的黑暗中,他双目倏睁。 阿戊蹬水带着雁洄向上游,破水的那一刻,来不及欣喜,他搜寻能供休息的地方。潜灯还能用,照出这是个拱型洞穴,洞壁钟乳石堆积而成的小平台,刚好能容人。 阿戊托起雁洄的身体,面朝下放上平台,并用掌根不停地拍击她的背。咚咚的闷响,是肺部呛了水,雁洄的唇紧闭,阿戊伸指抠进她喉咙,压舌迫她呕吐,持续拍击背部。 他不敢去探雁洄的呼吸,机械性地做着动作,直到“空”的一声,她哇地呕出一口水,拼命地呛咳。 待咳不出来水了,阿戊才翻转雁洄身体,让她平躺缓缓。平台太小,阿戊只能待在水里,她断断续续地咳嗽,意识时有时无。 雁洄在一抹亮光里找到熟悉的脸,喉咙嘶哑,泪先滚落。阿戊拨开覆在她额头脸侧的湿发,指背擦掉滚烫的泪,苦涩地笑了笑。 “雁洄,有力气了就坐起来。” 雁洄就着阿戊的搀扶坐起,阿戊撑手坐上平台,将她抱到腿上,用身子去暖她,“我是冷的,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感到暖和点。” 阿戊的声线抑不住地抖,和雁洄瑟瑟的身体一样,她抬手勾住他脖子,更贴近他无法跳动的心脏。 “这样、很暖。” 雁洄声音哑得难听,阿戊低眼去看她,摸摸她的脸,感到莫大的知足。 阿戊搓着雁洄背部和手脚,助她更快恢复知觉。 雁洄好受多了,拿下阿戊腕部的潜灯,她侧耳听洞穴的声响,看潜灯照射的片区。 幽闭的洞穴,石钟乳石笋发育成规模,水声哗动,空旷悠远。 照明有限,但也证实先前的猜测没错,洞道底下是个汇水穹厅,相当于大型的气室,并且这一层流结构里,这样的气室不止一处,不然不足以使流动过速,致水域剧缓变共存。 雁洄将猜测告诉阿戊,他颔首,问她,“你怎么会突然掉进去?” 雁洄回忆,“我当时分神,记得是有东西推了我的背。” “是带子吗?” “不确定。” 阿戊侧身去掀开雁洄后背衣服,看到皮肤有个细长划痕,对应的衣服位置也有破损。他肯定地说:“是那种鱼没错。” 雁洄蹙眉,觉得现下处境难言,又多了不好应付的隐患。这鱼不单是成精了,还有智商,懂得撤退,背后偷袭。 “你的灯还能用吗?”阿戊问,顺手解了雁洄的潜灯,拨弄几下,丝毫没反应。 “灯坏了。”他将灯套进雁洄手腕,说,“在这待下去不是办法,我去寻出口。” “来时的甬道能走吗?” 阿戊说:“几经转折,流速过快,即使能找到原路,勉强突破,你的肺活量撑不到出去。” 雁洄低头深思,阿戊顺着她的头发,轻声念道:“总有其他的办法,你在这乖乖等我,别乱动。” 雁洄抬首,虚弱一笑,“我知轻重,又不是小孩。” “可不,你是大人了。”阿戊抱了抱雁洄,下颌蹭着她头顶,“雁洄,成人的思虑更多是徒扰。不要想那些不好,这几年还没厌吗?倒不如想想希望,这件事结束后,你要去哪,你要做什么。总之要开始新的生活,要好好地……” 阿戊停顿了下,话锋一转,“还有很多的话,不说了,等我们出去,再好好地说。” “嗯。”雁洄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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