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了。” “好,小心。”
第50章 阿戊潜入水中, 唯一的光源被带走了。 周边声音单调,目视无物,雁洄闭上眼, 好一会才睁开。适应黑暗后,她发现穹厅四面有极其细微的光点, 并嵌进了岩壁。 升起熟悉感的同时,又触碰到过去。雁洄撒的磷粉不至于被水溶蚀进岩质, 这些存在更久远,让她有了对视的错觉。 视力有限,再无法观测出什么,雁洄静靠岩壁, 等待阿戊回来。 莫大的穹洞, 不管是空间还是心间。 阿戊在水底绕游过一圈。 他看到岩壁数个形状不一的洞口,以及底下坍塌的岩块。雁洄此时的身体不能再经受压强,深度无参考意义,他断然进了浅水位的一条廊道,内部沉积有砾石, 整体宽阔呈水平型, 即使是逆向水流也容易潜进。 再深入遇到岔道, 窄细难行,也无可供标记的物品, 阿戊便失望退回。相邻较小的廊道他也进去了,虽平坦但实在难以通行,空间又憋窒,只能退出。 如此反复, 反复到生出慌的感觉。 水里有灯光靠近, 阿戊终于出水, 雁洄伸手拉他上来,两人挤坐一起,互相都心安些许。 阿戊向雁洄描述水底形势,雁洄边听,边在脑海中构图。 “逆向水流,就是上游的汇水通道,水平型洞穴伴有多岔道为交错型洞穴,内部常宽窄不一,凹凸不平,大多不宜通行。较小的廊道没有探索意义,因为这不会是它最窄之处……” 安静了一会,远处黑暗压窒过来,阿戊受不了,“我再寻出口。” 雁洄拦住他,“换我去。” 论熟悉地下河,阿戊不比雁洄,前路不知还有多艰难,依靠他一次次去试,太耗损体力。雁洄须将整个穹洞摸索一遍,得到更具象的数据,才能推测水路。 阿戊执意要跟随。 雁洄静静地看着他眼睛,说:“我体力恢复了,就游一遍,不深潜。” 静静的语气,也不容退让。 其实互相留存体力,是对的。阿戊默了片刻,低头褪下雁洄坏掉的潜灯,替她戴上自己的潜灯。 入水前,雁洄整理了阿戊塌掉的衣领,笑着说:“等我回来,给你指路。” 阿戊什么也没说,目光却是一息也不离,直到雁洄沉入水里。 雁洄潜至阿戊所述的水域,上游洞穴多沿岩层层面发展,大小的裂口很多,成型的廊道也不少,他们根本无法一一去探。她又游到他们从甬道落到这里的位置,随手抓了几把淤泥捻开,以此为中心发散,顺流去找上游排水通道。 换气压水,几番去测,游遍了大半个穹洞,雁洄太专注了,未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掌握着她的行踪。 岩壁坑洼料峭,衍生出利齿状石笋,雁洄避让时灯光扫到水底坍塌遗留的岩石。 系蚕丝标志出几个条件较好的洞道,雁洄已经潜到穹厅尽头,灯光再次照到水下堆砌的岩石,她刚要上浮,却在一闪而过的视野里看到不明物体。 雁洄当即调整状态,回身下潜。 近了看得更清晰,坍塌的岩石间压着骨头,三角状,似乎是盆骨。还有些牙齿、骨碎之类的,不能断定性质。 浮水换气,雁洄抬高手,灯光映亮了半壁穹厅。水面波影倒映,岩壁也潮湿渗水,泛泛有光,看不太清,她眯眼觑视,倏地呼吸一紧。 钟乳石幔间夹着截股骨,长度和形态分明是人骨!已经嵌进石灰岩质中,被岁月流蚀了。不止一处,她一路游过去,多多少少都能发现不同的骨头,和这个曾经的炼狱融成一体,用刀把去凿也凿不掉。 雁洄游回来,阿戊抱她上平台,坐着歇息了会,彼此都沉重无声。他也看到了这些人骨,但他没说,也没询问她看到没有。 此前替阿戊整理衣领时,雁洄看到他脖子上的紫筋,看到他静止的表情。 她想起七百弄,想起地下河,再岿然的山峰,体内也坍塌着水脉。 阿戊先挣脱出沉默,摊开手掌,说:“你指的路呢?” 雁洄拿出一卷蚕丝,放他掌心,“忘了给你引导线。” 既然接受了,那就面对现实。 雁洄的手没收回来,就这样让阿戊握着,“多年以前,阿巴和阿公曾在此进行过数次连通试验,之所以未得水头,是因为这些起缓冲作用的汇水穹厅——溶井的地下河流通到此,是主流脉的另一个形态。” “以往阿公是以山脊走向,天窗水位高低程判断,地下河主脉可以是很多种形式,因为这千山万弄都属它的一部分。天窗则是它探露的痕迹,地苏当地一直敬畏地称其为大地之眼。” 雁洄以手比划成像,“地下河主流从这里过,多层通道与汇水穹厅的差异,层流紊流交互,区隔开鬼喊谷这一支,所以水潭水位才缓变。至于仅有几次的涨水,是与流量过载有关,地表河倒灌,地下河充盈,致使互不干预的流向产生水力联系。” 说完,她问阿戊,“那你知道地下河主流为何会从这过吗?” 握着雁洄的手一时失控,力道握得生疼,她屏息等候。 阿戊松了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脊背弯成了跪在幻境的样子。他低声说:“塌矿……截流。” 雁洄深呼吸,平复着语气继续说:“我才知道,尤望云临死前念的话,嘣嘣!不是铜鼓,而是炸药。万成矿业使用炸药破坏了山体原有的稳定架构,形成岩溶灾害,塌矿截流,地下河重经泄水口,选择了瑶寨。” 一百零九口人命,归咎这几句话,怎么看都觉残忍。 如今他们还在炼狱里轮回。 掠动的光斑中,雁洄望着不真切的阿戊,唤了声他的名字。 阿戊转眼看她,有一瞬的迷茫,而后他恍惚记起什么,目光变得固执,“我去寻出口,带你出去。” 他收好蚕丝,又接过潜灯,雁洄就着在他手心画了简单的地形图,指出之前标示的洞道。 “这几个洞穴,如果你在深进时,碰到廊道或缝隙、厅堂或袋型洞体相互连结的通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路。厅堂高于水平,能储存氧量,就像我们所处的气室。还有你说的砾石,极有可能是溶井内部冲刷下来的,我们要从上游出去。” “在那之前碰到岔道呢?”阿戊问。 雁洄说:“地下河通道只有扩大过水断面来适应上游的来水量,所以此段最可能发育成平面的多管状。” 阿戊戴上潜灯,“我知道了,平行潜。” “记得用引导线。”雁洄提醒。 “嗯。” “还有,别冒进,情况不对时就退。” 阿戊落水,说了“等我”,便潜走了。 重新陷入黑暗,只有幽幽水声,雁洄能做的是等。 她闭眼冥想,身体是放松的,感官无限放大。有什么划过水面,浮出,并淹没,水滴的声音荡漾开。 雁洄没在意,可能是些寄生洞穴的小鱼。 之后,阿戊回来,说探了三道洞穴,只保留最后一道,还余两道未进入。 雁洄问他,“你累吗?” “不累。”阿戊说。他只会失去力气。 阿戊潜水前,露出个笑容,意在让雁洄放心。 在光源消失后,雁洄在水面捞到一个小东西,是通草。如果在地下河无法漂浮,通草最终会被水同化,沉底消融。可能是阿戊带出来的。 雁洄在水中扔掉通草,忽有阵水花猛溅到身上,下一秒右手腕传来剧痛,她手往回拖,利齿割扯着肉,听到甩尾的拍水声。 动静很大,躯体不小,是带子! 雁洄忍着痛,左手快速伸进水中,拇指食指弯曲,顺鱼腹往上挖进鱼腮内,腕部拧转,往死里撕鱼的下颚。 带子应激地挣动,齿不松,深刺进骨,水面一阵啪响,水溅凉了雁洄痛到胀热的脸,她咬牙哼出声,双指用力收拢,捏碎锋利的鱼鳃,撕扯开鱼颚。 肉身的撕裂让带子丧失掉部分力气,雁洄手腕也无法从它口中解脱,鱼身每挣扎一下,雁洄伤口更痛一分,那是股不死不休的力。 这玩意遍身无磷,鳍可挡刃,腹腮颚是它的弱点,也是死门。雁洄屏住口气,狠狠忍住痛,猛一低手,用尽全力,喊出狰狞的声音。 呃——啊!! 哧——肉的撕裂声脆,一直撕到鱼下腹,黑暗中还能听到内脏蠕动着,一骨碌涌出的动静。 腥臭扑鼻,血腥欲呕。 带子牙口松了,雁洄先用刀割下块衣摆料,再抠开鱼嘴拿出手腕,迅速用布料摁住血口,防止血滴进水里。并指抠鱼鳃提起鱼尸,放到平台上,鱼身太长,足有两米多,她团成一圈摆好。 忙完后,雁洄才开始包扎伤口。 水面时有划痕水波,轻而小心。她一边包扎,一边仔细听。 在这期间,水波动荡,隐隐拍上平台,雁洄指腹在边缘一摸,立即明白了——水位涨了。 穹厅内时间流逝,不知是怎么度量。兴许地苏在下雨,兴许更远的七百弄在下雨。 出神一会,水已涌上鞋面,雁洄回想周边岩壁形势。她必须到高处去,不然等不到阿戊回来,就会被水里的东西分食。 左边是有几块大的石幔,但叠砌薄,经不住雁洄重量。右边她记得有个平台,一米多远,比此时的位置高近两米。 它们在模拟小鱼游动,浮出水面,发出甩鳍的动静,又潜进水里。 水漫过脚腕了,雁洄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蠢蠢欲动,数量之多。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抵达,试试吧,她探臂摸索着可供落脚的突起,以及手抓握之处。 水位静涨,像是长期规律。 它们掌握穹厅内的潮汐规律,攻击无门,诱他们进石林,放松警惕时再推她进甬道,现在一出场就是绝杀。 真是疯狂又悚然。 水到雁洄腿肚,它们的身形也能轻易浮在平台上,肆意攻击了。 就是现在!雁洄俯身抓起带子尸,用力往远处甩,鱼群扑腾争抢而去。 雁洄右手握刀插进岩缝,稳住,右脚踏上一块丈高的钟乳石,左脚悬空。她兀自镇定,活动左手手指,右脚尖霍地一旋,身体急速半转,左手攀高嵌握突石,左脚悬贴岩壁。 左脚因无着力点,整个人晃了晃后才稳住。 水面仍争竞不歇,雁洄默默松口气,口干舌燥。 横向差一米,纵向差一米半。 继续。 雁洄抬高左脚,同时踮右脚,一点点挪,尽力去够另一块钟乳石。脚尖旋出一半,手臂撑高身体,左脚将将蹭到边沿。要想全须踩上去,必须要放右脚了。 雁洄手臂蓄力,一个低跃,左脚终于踩上去了。这个姿势身体是向右歪斜着,右脚悬空,她少少地挪动左脚,以左大腿的力带动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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