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从天际滋生,拢在方寸之地,雁洄不敢点火, 靠在林子一块岩石上休息。她找到这里之前, 碰到了地莓, 摘了满满一兜,正在吃着。 吃完后, 雁洄合紧双手,屈腿缩抱身体,慢慢入睡。 啊哦——啊哦—— 红眼鬼鸟的叫声惊醒雁洄,她望向四周, 树影微晃。她吁出口气, 再次闭眼, 突然觉得少了什么,手在地面上摸。 在黑夜最浅的颜色是黄色,很易分辨,雁洄把香袋捡起来,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实在睡不着了,她仰头观星。 溶井在哪个方位呢,可惜枝叶荫庇,她所能触及的太少。 天未亮,小动物们都活动了,雁洄起身继续逃。路遇能吃的树叶果子,全往嘴里塞,一刻也不敢停。 今天要走一整天,她必须保持体能。 没过多久,呼哨声又响起,雁洄默默决定明天要更早。 脚底都踩麻木了,兜兜绕绕到中午,雁洄放弃摇晃乔木,而是生火。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柴,点枯叶引火,添枯枝,着了以后,她清除掉半米内的可燃物,向既定的方向走去。 呼哨声还有,时远时近,不知道是不是雁洄的错觉,树枝枯叶的响动层叠涌来,像在她的后方。 当行走成为机械性动作,时间也模糊了,在看到石山时,雁洄力一松懈,差点跪倒。她提劲奔走,终于入了密林。 太阳西沉,黑夜降临。 雁洄又做到了,多为阿戊争取了一天时间。 在密林里转过一圈,连杉果也没有,她裹紧衣衫偎在祭台旁休息。 这里很安全,雁洄才有心思回想这几天。顾建浩的目标在她,不会去为难刘化荷,不知道白鳝自由了没有。 还有阿戊,还有高访,林为宁…… 雁洄没察觉追踪她的人有两拨,此时密林外围灯光扫射,那群男人照着地面痕迹,滞留片刻,往侧方洼地去。 密林里连虫鸣都沉寂,雁洄睡了个好觉。 * 溶井外的草地。 尸骨堆成了小山。 中午固定休憩两小时,林为宁和潜伴在吃着烤鸡和野果,阿戊待在草地那边,旁侧是骨堆。 待了会他又走了。 潜伴问林为宁,“他都不吃东西吗?” 林为宁望眼那个穿进树林的身影,“阿戊保障后勤,和运送尸骨,比我们耗量大,可能先吃过了。” “哦,如此。” 另一个潜伴说:“他的裸潜耐力真好,劲也拼,少见。” 林为宁不以为然地哼笑,“那是你没和雁洄共潜过。” “雁洄?” “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 “听过地下河图,钓尸吗?”林为宁问。 两人同频摇头。 “感觉好神秘。” “应该说诡秘,毕竟是尸……”潜伴的视线移到草地,那堆碎得不成型的尸骨,也是诡秘的存在。 “地下河图就是地苏地下河系图,钓尸顾名思义在‘钓‘……”林为宁开腔,吸引了他们的好奇心。 “雁洄就是地下河图和钓尸的持有者,她的裸潜能力……” 阿戊再次登上弄甲山。 雁洄说过,在这里可以观七百弄山脉。 渔具铺在东向,峰林上端云雾缓绕。 阿戊抬首远眺,在寻找某个方向。 从昨天开始,在不同的时间,东南、西南向升起一支浓烟。和山雾不同,位置有序移动,是人为的。 烟又起,他目光一凝,将浓烟几处位置、顺序稍作并连,发觉是在林阵外围。 雁洄…… 她以自己作饵,将所有暗处势力引离溶井,为的是替他们争取时间。而在反方向,只有五海瑶废弃的祭祀林阵最安全。 路途长,阿戊必须要回去了,下山前他又回望一眼,消逝的烟雾切断了唯一的联系。 林为宁在树林等到回来的阿戊,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明显是被树枝灌木勾刺的。 “你在山路跑步了?” “我登了弄甲山。”阿戊越过林为宁,走到前面。 林为宁跟上,“登山做什么?” 阿戊步子顿了顿,头微低,只说:“雁洄被人追踪。” “那我们还不赶快去接应?” “她不会希望我们去。” 林为宁不解,“我们现在做的事,比她的安全更重要吗?” “不,她更重要。”阿戊丢下这句话,重新迈步。 回到溶井,潜伴已经准备垂降,不见阿戊。 林为宁往井内探看,阿戊已经降到底,背影隐进穹洞的黑暗。 潜伴顺着他的视线,感慨:“他真是个能人,仿佛不需要休息。” 林为宁没回话,神色凝重,似有心事,潜伴问:“你怎么了?” 林为宁摇头,“只是有点迷茫。” 另一潜伴说:“迷茫什么,这不是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吗?” “对呀,林小少什么时候变多愁善感了。” “诶,真别说,感受了几天山野寂静,兴许怀念起城市的喧闹了。” “尸骨也要敛完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两人一来一往地对话。 林为宁才清楚,阿戊为什么会说那句相悖的话。他违逆本心的坚守,是在替雁洄做选择。 系上锁扣,林为宁问:“带相机了吗?” “带了,也做了防水处理。” “嗯,降吧。” * 傍晚了,谢队下令就地休整过夜。 高访和一名同事去捡柴,其他人准备食物。 指的线路总是差错,向导也挂不住脸,很是勤恳地探地形。 高访捡柴回来,去找他搭话,“怎么,瞧出端倪了吗?” 向导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皮肤黝黑,常年进山讨食。他很笃定地说:“洼地那里湿潮,走过必有痕迹,按生火的烟看,她也没有往更远的地方去,明明就在这附近。” 高访四面环视,“那人哪去了?” “转了一整天也找不到,不会是碰到鬼打墙了吧?”向导煞有介事地说。 高访下巴一扬,指向正在盯看自己的谢队,“要不你去跟他说。” 向导塌脖晃头,“我嫌钱多啊!” 高访一笑,踢开脚边枯叶,往洼地那儿去。他不到下面,在外沿转了圈,发现也不很潮湿,行走的脚印很快被萁草掩盖。 走到洼地后段,也没什么收获,于是掉头。逢到石块,高访抬脚一踹,眼看着石块滚下。 停住了,高访的目光也一滞,他抿住嘴角,不着痕迹地藏起笑意。 深夜所有人都睡了,高访借尿遁离开,去到洼地。白天经过的地方有一小堆石,因为萁草茂盛,才难发觉。 蹲守到凌晨,高访才听到唰唰的响声,和灯光,他立即躲到树后。不是雁洄,是一群男人。 他们坐在草面,只留了一道微弱的光源,分食干粮,低声交谈。 高访竖起耳朵听。 “真奇怪,明明火还没熄,也没跑远,甚至看到影子了,可转眼人又凭空消失。” “不会有邪术吧?” “真有邪术她为什么不跑?反而在这跟我们周旋。” “这女的有点本事,上次在工商局也是耍了手段,让我跟丢了。” …… 高访半听半猜,工商局,跟丢,是在办营业执照的那几天,这些人一早就找上雁洄了。 那时雁洄特意问,你想我去钓尸吗?高访让她去,她还是去了,现在他才知道这句话的重量。 “老大,你看,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这外面有个村子,过会天亮来个人跟我出去,我有事要找顾先生。” 天蒙蒙亮,他们走时习惯地拨拢萁草,掩藏痕迹。 之后,高访满腹愁绪归队。 高访合计,必须要在他们之前找到雁洄,至少不要让她落到顾建浩手里。他一直在寻机会脱队。 第一批进山的人就剩高访没有轮过班,他也一直不提出休息,谢队提防着他,派了个人跟他一同行动。 所以,只要高访一有偏离路线的苗头,同事就及时纠正。 呼哨声没有了。 也许转变了搜索策略。 躲到第四天,雁洄才知道有两拨人,公安和顾建浩一方,她都打过照面。两拨人似乎各自圈囿,各自行动。 雁洄的假把式捉襟见肘,其实体力也已是极限。那群男人更早发现她,死守在林阵外围,她去不了远地,也没有野果充饥,胃里尽是酸涩的树叶。 不能生火,只能做逃跑的假动作,这边鸟刚飞,下瞬脚步声扑簌而来。雁洄跑回林阵,抬手身体一转,进去了。 树叶入喉像针刺,饱腹感极微,雁洄干脆不吃了,她拿出香袋,去闻几乎怠尽的薄荷香,跟树挂的孩尸说起话。 “我还是第一次被警察抓,安的是什么罪名呢?希望别太败坏我的名声……” 她想到什么,握紧香袋,念出一个名字。 阿戊…… 另一边的溶井。 林为宁他们已经潜到最后一个气室,也就是雁洄和阿戊掉进来的穹厅。 这里的骨头已经和岩石蚀在一起,大力翘也翘不动,潜伴就用刀把去砸。 哐哐的声,林为宁听得不是滋味,“你温柔点对待他们。” “瞧你说的,好像他们还有痛觉似的。” “也许有呢。”林为宁看眼在敛骨的阿戊。 他们拾起的尸骨会放在平台,阿戊会带出去,他捧起的动作很轻,可以说是呵护。 潜伴脸一热,低声说:“知道了”。 而在地苏,渔具铺外。 顾建浩的车仍旧停在那里,两个男人低腰在车窗边说话。 “她不逃?而是到处绕?” “嗯。” 顾建浩隐隐觉得不对劲,让下属在附近找户人家通电话,问清楚刘怀德和雁洄见面的细节。 刘怀德被扭送到省检察院了,一来一回折腾了时间,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刘怀德什么也没讲。” 顾建浩皱眉,“还有其他的话吗?” “他就一句:雁洄都知道了。” 顾建浩的手落在降下的玻璃上,紧紧握住,“她在拖延时间,马上调派一队人去矿洞。” 下属问:“哪个矿洞?” “保安那个矿洞!快去!”顾建浩撕裂了平稳的面皮。 那个废弃的矿洞……下属也意识到严重性,跑去电话通知。 在得知阿戊是异类,地苏山魈的传闻突起,顾建浩就将风声矛头直指雁洄,没想到最后被她扯出来亮这个人,从而脱身。如果她守拙过一生,他可以视而不见。 既然她不乖,“那就烧了吧。” 两个男人领了指令,迅速上另一辆车,轰鸣而去。 顾建浩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掸开袖子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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