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脸,没有浮沉的眼睛,薄荷香味掩也掩不住的死气。 下一秒,雁洄弯嘴角,手举起慢慢地挥了挥。 车过突石,顾建浩后背猛地砸进车座里,背脊麻凉。 …… 中午的太阳晒着,雁洄额边冒汗,身体里却感受不到温度。 临近经期,骨缝的寒开了闸似的,往肌骨里浸。 在路边倒掉海菜花,雁洄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家。 院中有从溶洞引流的蓄水池,晒得发暖,洗手洗脸,躺椅子上闭目吸热。 有什么不同了呢? 气味,和光线。 一张明晰的脸,倒映在雁洄眼瞳。吸了口气,是浴室艾叶皂的香味。 “洗澡了啊。” 阿乌笑,表情自然多了。 雁洄伸手,拒他截了自己的阳光。 忽然,手腕被握住。 “雁洄。” 声洪亮,有余韵。 “雁洄。” 字字珠玑。 雁洄坐起身,更近阿乌的脸,就着他握自己的手,去抚摸他的眉目鼻唇。 峰骨软肤,和她养白鳝时一样的成就感。 看来还是得新鲜货,阿乌将将泡过这次,就有八//九成似人。 等等!不太对劲。 雁洄忽一站,颊边拂过阿乌的耳畔,她目光随即眩晕。 对了!太阳光!他竟能如此快地克服了。 这下十成十了!雁洄夸赞:“阿乌,你的‘能‘确不是虚词。” 这世道,活人不真,伪假倒活。 讽刺。 雁洄高兴呢。 入夜,屋舍点灯。 狸花猫傍晚逮了飞鸟,不吃,玩起瓮中之物的游戏,喵喵叫得缠绵。 阿乌抢走飞鸟,手指拈在细细的鸟脖,指节一折,扔地上。 狸花猫用爪子拨了下鸟儿,见没动静,失去了兴趣。抬头喵喵地叫,控诉一般。 阿乌弯腰把猫抱在怀里,虎口压在猫脖,时而用力时而轻抚,看窗棂入画。 狸花猫息了声,乖巧了。 映在窗棂的剪影,纸张的翻转哗然,以手撑额的思考,双臂抱头的久久无声。 阿乌看了许久,直至万物生息轮换。 是风还是云的翻涌,夜空呢喃般传来呓语。 虫草窸窣,在喊着痛。 * 斯蒂文团队在短时间内,搜寻了110米以上所有失踪者可能在的空间,包括雁洄提点的几处气室。 因深潜救援不定性因素太多,随着下潜增加,也将会对搜救者造成危险。 经过一天一夜,搜救行动变成搜寻遗体。 死局定了,李昶一行人脸色灰败。 高访一直都在,也代表派出所,询问李昶失踪者的信息。 小旻本名林为旻,是东莞市林文日化创始人的独女,因为早前父母车祸身亡,除了有一名堂弟远在澳大利亚,现在除了丈夫李昶,在国内已没有亲人了。 技术有限,精力有限,这个时候人工搜寻已经不现实了。 记录完后,高访问李昶,“是否需要钓尸?” 自古就讲落叶归根,有这个可能,李昶如何都要试的。 潜水队六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其中李昶夫妇和黎俪都出国留过学。即使觉得诡奇,他们也都纷纷表示支持。 钓尸,庞记者昨天听到这个词还持怀疑,现在听起来真有其事,顿时就来兴趣了。 高访称报丧要其亲人亲行,李昶跟随。 庞记者想跟高访一起去,顾建浩却喊住了他,说张仝已经在九顿指挥工作,他们要去那边拍些摄像资料。 庞记者分得清工作主次,只得跟顾建浩同去九顿。 到渔具铺,雁洄才起不久,扒着一碗白粥来开门。 高访看到粥面是几块酸芥菜,无声摇头。 “什么事?” “报丧,钓尸。” “哦。”酸芥菜清爽,雁洄嚼得清脆,咯吱咯吱。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说词,冲突的咯吱咯吱声。 两天未进粒米,李昶遗忘的食欲在胸口翻搅,令他厌恶。 李昶就站在高访后面两步远,不出声音。雁洄脚踏出半步,冷不丁撞到他的视线。 李昶在观察她。 雁洄捧着剩底的一碗粥,直落落迎着李昶的视线,问:“你真信死物能正口?” 李昶张口又闭口,沉默许久,他就一句话。 “我没有办法了。” 雁洄又咬了口酸芥菜,闲说道:“你们城市高楼厦宇,应该瞧不上这山里无闻訞诡。我们地苏信奉人有魂灵,归来去,归来去,放魂归去。魂愿归,尸方现……” 高访听出故弄玄虚的味道,眉角直跳。 “你信吗?人有魂灵,就如尸有死前的意识。”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李昶赤红着眼,忍声道,“活着要人,死了见尸。” 雁洄闲散地用完早饭,站直理了理衣裳,语气无常地说:“那便跪着请。” 李昶没有任何犹豫,跪下来,双掌紧按在膝盖。 这重重一跪,有了半成虔心的样子。 雁洄说:“钓尸要价三千,一千为订金,成败不退。明日下午四点钓尸,尸现结尾款。最后,不保全尸。” 李昶点头。 高访随即拉李昶起身,看他面色死灰,就让他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休息会再一起走。 收定金,则意味钓尸或许失败。高访跟着雁洄进后院,问她是什么打算。 雁洄顺手把碗洗了,问:“你觉得他信我吗?” “管他信不信?能钓上来就行。” 雁洄哼一声,没解释。 高访又说:“这几日没大雨,地下河水量平稳,尸体可能落定了,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天?” 延迟钓尸时间的原因,高访只猜到其一,真正目的是让白鳝饿入疯狂,才能保证正口率。 “我的鱼儿很珍贵。”雁洄这样说。 高访转而又指搭在水池边的矮棚,“你挣那么多钱,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露天搭一灶,就这样过一日三餐?” “是。” 高访二度无语。 雁洄拖来一捆柴,高访伸手帮忙,问要哪儿放。 雁洄手一指,意思放灶旁就行。 柴是小腿粗的松木,得劈开才好烧。高访看眼渔具铺外,心里想没时间了,下午再来把柴劈了。 “阿乌!”雁洄突然喊了一声。 就见一面皮如白纸的男人,从屋门走出来。 高访惊得瞪大了眼。 他一出现,狸花猫调头就跑,他随即低腰抓住猫,摁在臂弯里,走到雁洄面前。 “有什么事?” “劈柴。” 他把猫放一旁,听话地拿起斧头,抡高。 斧头高过雁洄头顶,从高访这边看,往下挥的角度,像要砍进雁洄后脑。 “雁洄!”高访下意识连退几步。 “怎么?”雁洄半转身。 斧头稳稳将松木一分为二。 “雁洄……”高访发现自己声音有点颤,“你真疯了!” 雁洄笑起来,声音百般无谓,“也许吧。” 高访摸不透这个‘也许‘。比起他之前的猜想,此刻的雁洄更令他觉得匪夷所思。 高访走了,心里发怵,同时也 有抹不去的失落。 即使认识三年,其实无法否认。 * 次日下午四点钓尸。 是晴天,但天空时有云过,布下阴影。 钓尸现场需要安静,除开必须人员,不便他人围观。 国外专家一部分已回国,史蒂夫和一名同伴留下,协助搜寻遗体工作。 高访、李昶六人都在,还有顾建浩和庞记者。 因为工作结束,翻译早就接了其他的工作,现在只能由顾建浩跟随翻译。顾建浩都来了,庞记者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个盖黑布的鱼箱,一根绑着线轴的竹钓竿,工具简单甚至简陋。 潜水队的人小声耳语:“怎么用的钓竿?真的就如字面上的‘钓尸‘一样?那要怎么定位怎么钓?” 实际如何操作,他们想都没法想象。 黎俪碰了碰李昶手臂,低声问:“真的能钓起来吗?” 李昶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谁都不知道,只能等。 庞记者拍下一张雁洄单手伸进鱼箱的照片,拍完后他凑近想从鱼箱缝隙去看里面的东西。 很快,雁洄抽手,并拉出一条线,与鱼竿的钓线接合。 好可惜,庞记者没看到,干脆一直举着相机,为下一幅画面等待。 雁洄找好方位,将鱼竿插在岩缝,抱起鱼箱。 钓尸的核心要出现了。 庞记者屏息紧盯相机孔。 顾建浩也在审度雁洄。 斯蒂文两人则是好奇居多:红色的饵料,鱼箱里倒出来的长条生物,线轴的迅速旋转,年轻且冷静的女孩。 这不就是钓鱼的流程吗?鱼饵换了而已。 高访细心察觉出不同,这次雁洄带的线轴较以往厚,从白鳝开始下潜,她的左手一直握在钓线上。 细线划破虎口,泛出血色,她丝毫无恙。 放线中途,雁洄左手食指忽勾线绕了一圈,白鳝的拉力立时将手指绞失血。她手臂往后提了一拃,待感受到白鳝变换下潜方位,再度松线。 随着线轴戛然而止,众人一气同出。 而雁洄似乎忘了精准的五秒,左手缓缓放下。 线轴再缓慢地转了半圈,雁洄迟迟不收竿。 “雁洄?”高访轻唤她。 雁洄低眼看水面,着手收竿。 钓竿打得直,力度不对,高访走近问雁洄,“是不是……” 雁洄说:“失败了。” 在旁侧捕捉镜头的庞记者听到了,喃喃道:“这就失败了?” 声势大,却无疾而终,任谁不失望。 李昶先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抢走雁洄的钓竿,三个男同伴齐力拉钓线,拉上来一条瘫直的大鳝鱼。 白鳝在岩石上拖拽,皮开肉翻,雁洄解下鱼钩,从白鳝喉腹挖出一块黑色。 是潜水服布料,上面沾有些粉白的碎肉。 黎俪看到了,提醒李昶,“这鱼找到了小旻的位置。”
第8章 李昶两步踏出,跨过白鳝去夺走雁洄手里的布料。 雁洄抱起白鳝尸,看了李昶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那眼睛看得李昶直生悚。 事情有了进展,斯蒂文显得很兴奋,问顾建浩鱼是怎么找到遗体的。 顾建浩只能去问一知半解的高访,庞记者在旁记录,不放过任何钓尸的内幕。 “雁小姐。” 黎俪独自来到雁洄面前,问能否进行第二次钓尸。 雁洄拒绝了。 黎俪看起来不意外,继续说:“这样吧,我个人在你和李昶原来的谈价基础上,再添一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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