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雁洄说。 黎俪难以理解,“现在已经确定了小旻的位置,第二次钓尸成功率更高不是吗?你的酬劳也会获得更多,而且这也是行善事,还是……你有什么顾虑?” “你信因果吗?”雁洄突然反问。 黎俪错愕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句随意,反而掷地有声。 雁洄轻笑,“那我能有什么顾虑呢?” 黎俪答不上来,而雁洄就像一面石峰,从始至终都是否定的姿态。 再看李昶反复确定布料的模样,黎俪咬咬牙跟上去,拉扯要走的雁洄,“鱼或许拉不起泡肿胀的尸体,但可以让我们中的一员跟着下潜,确定位置,再用绳子绑紧牵上来,请你再一次钓尸吧!” 雁洄甩开她的手,“我的鱼也是生命!” 黎俪瘦瘦的,那点力气不是常年干活的雁洄能比,她一推,黎俪就跌倒在地。 同伴来扶起黎俪,言语间暴露出对雁洄的不满,对訞诡的不屑。 李昶忽像失了理智,大声地朝雁洄吼:“什么钓尸?什么秘术?你就是个骗子!骗人钱财,骗人希望!骗子!骗子……” 雁洄任之不理。 李昶宣泄完,脸崩塌似的扭曲,自喃:“你说吧,多少钱可以钓?一千块只能买一块布料的话,我给你十万好不好?她那么瘦小,十万够买了吧!” 90年代万元户已是不得了了,整十万啊!高访这才理解李昶的痛苦。 高访出面拉开双方对峙,中肯地说:“李昶,先前报丧也已讲清,钓尸失败原因复杂,我虽是外行,但也明白雁洄尽力了。还有雁洄,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雁洄安置好白鳝,洗净双手,“遗体重量和水中拉力,皆以我的经验计算过,白鳝肯定不能落空。但是,个中缘由……” 她忽指向斯蒂文,说:“我只跟他讲。” 如此,斯蒂文和顾建浩留下,高访带着所有人将地方让出来。 庞记者走得是一步三回头,不忘在远处咔嚓咔嚓拍照。 李昶沉默地站着,黎俪也满是疲惫。 同伴大刘发现黎俪手臂的擦伤,说:“先顾你自己吧,都受伤了,我也知道你俩和小旻感情最好,但人各有命,逆不了的事。” 黎俪露个勉强的笑,接过他递来的创可贴,贴好后顺带整理衣袖。 没过多久,雁洄向高访招手。 高访走过去,顾建浩还在和斯蒂文说话。 雁洄在收拾东西,她的手掌都是口子,高访埋头帮忙拾捡,冷不防听到她在背后说:“无敬畏之心,反而污秽,这种事甚至比水洞吃人还不稀奇。” 收鱼线,摸到线上绑的结,估摸尺寸约一米一结,足有百余米。高访忽然就感受到些难过的情绪。 雁洄背起鱼箱,拿钓竿,对斯蒂文点头致意。 斯蒂文挥手告别,看她的目光多了赞赏。 架珠天窗水域范围大,底下无数弯道和分叉,雁洄说得很仔细,包括水底120米段的岩状。走时她问高访,“这个案件是你一直亲力亲为地跟吗?” 高访说是。 “别假手他人。” 经过已经冷静下来的李昶面前,雁洄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雁洄问:“你与你妻子,是在水下58米彻底失联的吗?” “是的。” “你如何确定?” “因为当时将到60米的岔道。潜水表可看。” “当时你们三人是以什么队形下潜?” “保持同步。” “你在什么位置?林为旻在什么位置?” “黎俪在左,我居中,小旻在右。” 雁洄说:“她上了我的钩,应当是有话愿说的。但是她无法摆脱,可能是有什么在拖着她。你说,那到底是什么?” 李昶失声,险些站不稳。 * 规划了确切的路线,斯蒂夫下潜到110米时,发现部分引导绳丢失。凭借洞潜经验丰富,他继续下潜,在深度118米时,潜水灯隐约照出雁洄所说的石牙道。 烟囱状洞穴石壁上,沉积出尖牙一样的石钟乳和石笋,像捕猎的利矛陷阱一般伸出交错,难以通行。 而遗体就挂在这些石牙中。 切换气瓶,斯蒂夫尝试进入石牙道,气瓶磕撞难免,他小心翼翼地保护呼吸调节器,避免被勾到。好不容易来到石牙中,他拽住遗体身上的气罐头,一点点地拉出来,然后绑上绳,一同升水。 因为大气压强不同,腐败的遗体在上升过程中会出现爆破的可能,斯蒂文准备了穿刺用具,按照医生朋友所说的位置进行穿刺释压。 遗体出水后,斯蒂文首先找了高访,让他亲自接手遗体的看管工作。因为洞穴潜水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查明死者死因,有利于日后规避这样的失误。 斯蒂文还发现遗体背部除了穿刺的针孔,还有一个不规则的伤口,他想到雁洄用来钓尸的鱼 又过一日。 刘化荷做小工之余,熬夜将瑶服的花腰带赶制出来,并一家家送货。 最后送到渔具铺,已经中午,雁洄不在铺里,可能吃饭去了。 在铺里等上一会,货架上的东西也看腻了,刘化荷大着胆子去瞧里院。 柴堆,桌椅,水池,灶,猫儿和……男人。 男人!!刘化荷瞪直了眼,下一瞬雁洄将她的视线挡住。左顾右盼无门,挡的是严严实实。 “是雁洄啊,我这边……这给你送花腰带来了。” “绣好了吗?”雁洄走去拿起腰带,彩纹瑶锦,珠穗琳琅相扣,很是漂亮。 雁洄不吝夸赞,刘化荷呵呵地笑。 “还真别说,人家花腰带都用五彩珠勾纹,而你的是小米珠和银珠穿绣而成,特别挑丝线的色,可费功夫了。也就我有这手艺,能把你的要求完美地呈现出来。” 雁洄确实喜欢,多给了工钱,刘化荷推脱了一下,便笑脸盈盈地收下了。 “还有你那套盛装瑶服,襟袖裙围的瑶锦,是五年前你阿巴请我绣制的,那纹饰最是复杂,足足费了我几月时间……” 她说着说着又叹气,“唉,岁月催人,你阿巴都去了五年了,不知何时起我的眼睛也模糊了,那绣工是再也没法复刻啰。” 雁洄静静地听,刘化荷知道自己又话多了,这就说要走了。 雁洄送到门口,刘化荷说:“你回吧。” 雁洄转身时,刘化荷使出全力蹦高。啪!落地,可算是看清了后院抱猫的男人。 乖乖!好俊的一个后生,眉型长,眼睛有神深邃,唇角微抿,好一个正气端正的主。 “怎么了?”雁洄听到了响声。 刘化荷忙摆手,“么事么事!” 掩嘴笑嘻嘻地走了。 铃铛声响,邮差又来。 除了汇款单,雁洄还收到一封信。 邮差的单车刚骑远,高访登门。 雁洄给他倒了茶,偷空望了望后院。 阿乌躲开了。 高访喝茶润嗓,声音疲惫,雁洄走神地听。 晴空里鸣雷,过云雨藏匿,客往别处。 今天的渔具铺,真不务正业地热闹。 “……遗体完整打捞,身上没有其他致命性伤口,死因初步推断是发生了氮醉。氮醉发生的原因有很多,她可能是与同伴失联后,惊慌失措地寻找,而忘记了此时应该要上浮,人在深水环境氮气会进入血液中,致使人头脑混乱失去判断甚至意识,无法在水中保持中性浮力,才任由身体往下坠。” 雁洄问:“仅仅因为氮醉?” 高访默了默,郑重地摇头。 雁洄说:“地下河暗流是不可抗因素,或许存在能将人卷进石牙道的可能,但是在身有外物的情况下,身体也无剐蹭青淤,而被动地进入石牙道,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是自主性进入石牙道。” 那到底是在什么情景下,会让一个失联的潜水员,不顾自身安危去冒险。 高访说:“斯蒂文也是如此想,如果她当时是在清醒状态,怎么还会继续进行大深度下潜?” 唯一的可能是,林为旻当时确实清醒,并且目的明确,氮醉的发生时间可能在更后面。 “还有,斯蒂文检查了林为旻的气瓶,本该在最深处切换的阶段气瓶,容量却是满的。”这也是推断氮醉失去意识的主要一点。 “再就是架珠水洞右下蚀通道,110米以下引导主绳丢失,断口齐整。” “喵~”狸花猫跃过门槛,到雁洄脚边绕了两圈,扔下一只血淋淋的燕子。 燕子低飞,暴雨欲来。 “除了岩石的长期磋磨,另一个可能是……” 天变阴沉,刮风了,淹没了雁洄的声音。 在雨前出发回派出所,高访看到渔具铺柜台摆着的花腰带。 原来时间过得如此快,明日就是祝著节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是周四 有榜就随榜,没榜就边写边更 抱歉,生活中还有其他的事,没有过多精力全投在这里
第9章 五色糯饭和红鸡蛋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雁洄正在用丝带编彩蛋笼。 彩蛋笼的用途是装红鸡蛋,编好六个并留了长长的绳,雁洄摆在盛糯饭的篮子旁,就进屋换衣服。 换上盛装瑶服,系花腰带,雁洄不缠头戴帽,只梳椎髻。髻上贴玉兰花银饰,髻后弯月银板垂了十来串银珠,行走时叮叮清脆。 一打开门就看见阿乌,他先从头到尾打量雁洄一眼,然后开口:“雁洄,你答应我的。” “什么?” 阿乌目光笃定,“我要出去,看祝著节。” 雁洄家后院几乎与世隔绝,他是从哪得知今天就是祝著节。 雁洄走到院子,阿乌紧跟。她用手指勾起彩蛋笼,对他说:“虽然我也不喜别人问我过去,但在某些时候,阿乌,我对你真有点好奇。” 阿乌严正的脸表现出几分诚意,“你问,我说。” 雁洄直直看他两秒,噗嗤一笑,“不问。己所不欲,我还是懂的。” 她笑,阿乌也笑,仿佛听懂了似的。 雁洄跟平时逗猫一样,拿彩蛋笼的穗甩到他面前。阿乌闭上眼睛,感觉到领口微动。 睁开眼,是近的不能再近的,雁洄的脸。 她将彩蛋笼挂在阿乌脖子,虔诚地说:“祝愿你,得偿所愿。” 雁洄转身,银珠簌簌颤落。 阿乌也取了彩蛋笼,替她挂上,依葫芦画瓢,“祝愿你,事事顺遂。” 雁洄乐弯了腰,梳了髻露出的光洁的脖子,在阿乌的眼里,又细又脆弱。 祝著节所里公休一天,值班的同事觉得高访魔怔了,还在查架珠的潜水事故。 “不回家过节在坐什么冷板凳?所长都让你拿证据了,你又没有,不然我们哪有权利盘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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