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有什么细节漏了……”高访喃喃自语。 同事小亮撇嘴,“我看你啊,真是想转正想疯了,还因此越过谢队去跟所长报备,小心结梁子!” 唉!所里也不安宁,高访和小亮打过招呼,就走了。 街道很冷清,居民不是登圣山祭拜密洛陀,就是去县城参加祝著节盛会了。 高访独自走着,想起雁洄的那句话:别假手他人。 顿时,高访有思路了,脚下生风。 因为死了人,民居不肯接待李昶等人,现在他们在公社那条街的旅社住,走过去也不远。 去到时旅社门口停了一辆小型厢车,大刘在往车上搬装备,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地苏了。 高访到旅社柜台买了两瓶冰汽水,递给一头大汗的大刘,大刘谢过,仰头咕咚咕咚猛地喝完了。 “还要不?” 大刘打个气嗝,摇头说不用了。 “这么多的装备,很贵吧?” “贵!寻常一样小东西,平常人家都玩不起。” “潜水到底有甚好玩的?” “刺激呗!小众又能显摆。” …… 两人闲聊过几句,高访也帮起忙。 车厢里气罐足有十来个,高访说:“这次的潜水意外,国外的洞潜专家推断是发生了氮醉。” “已经听李昶说了,混洞潜圈的都知道,在失去潜伴的情况下,发生氮醉几乎是不可逆的。” “林为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简单,纯粹的富家小姐。” 高访问:“为什么这样评价?” 大刘语气有些不屑,“潜水本来就是高危运动,你见过哪个娇滴滴的女生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接触,去学习的吗?况且这个男人毫无根底,还靠着林为旻实现了阶级跨越。” 另一个同伴也加入谈话:“国内潜水技术欠缺,我们几个都是在国外的潜水机构认识的,一同学习和进修。那时的小旻就特别依赖李昶,遇事也容易慌,即便在开阔性水域,她也不敢独自下潜。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孩,为了实现李昶的梦想,和他天南地北地去冒险。” “诶,你听说了吗?小旻的另一个阶段气瓶是满的。” 老刘叹气,“她的潜伴一直是李昶,同步潜水时,切换气瓶后会有一个交叉检查程序,她可能过于慌乱而进行了错误操作。在120米以下深度遇难,是否因为她想替李昶去破记录?” 异口同声的“傻。” 他们都在这个年轻女孩惋惜。 遗体暂时安置在镇医院,李昶和黎俪去跑火化的手续了,所以这两人才肆无忌惮地议论。 高访指着气瓶说:“这么多罐子你们分得清吗?” “当然,这个这个和那个,是我的。” “我的是边上几个。” “那李昶的呢?” “喏,有标记的,罐把上点了漆。” 装车完毕,高访和老刘他们告别。 车已经驶走,高访走进巷弄,从另一头抄近路。 “停车!司机师傅,下来有点事跟你说……” * 村里登山公祭,雁洄家从来不参与,因阿公是外来客,还有他们家的特殊成分。 带上贡品,雁洄要进鬼喊谷。 阿乌在后面跟,雁洄不回头,不停步等。 进鬼喊谷的路在巴独村。 几里石路,翻越峰丛,往西南向,在曾流淌过又干涸的峡谷里通行,零乱的砾石碾得脚底生疼。 峡谷尽头,又一峰横于前。 雁洄检查全身,衣袖镶边的纹饰都勾丝了,裙围精致的图纹瑶锦也染上青汁。膝盖以下用布条缠裹,浸了灌木和草丛的露水,湿进鞋里。 她握住彩蛋笼,贴覆在额头,凉凉的,像那一边吹来的风。 雁洄不回头,开始登峰。 这处在当地属禁区,所以一路来被挖空的兰花、红豆杉在这里屡屡可见。栖在漆树松树底下的铁线蕨和叶片锋利的杂草,缠着逐渐疲累的脚步,大叶榕根蔓垂吊,寄生的青苔一股子泥腥味,雁洄欲用匕首割开,却被身后一只手抢先。 那只手可靠有力地将根蔓扯开,等雁洄先过。雁洄不客气,步伐迈得有力了些。 日头比他们的脚程更快,蒸干了峰顶裸露的石苔,雁洄找了块地方坐下歇息。阿乌立于她前面,俯瞰峰林围袭的一片谷地。 波光粼粼,风吹皱一池。 那是谷地吗?也算是,不过是被水淹没的谷地。 谷地因狭长,峰脊岩层断裂蚀成大小无数溶洞,风急过,呼啸而出缠绵悲壮的怪声,故名鬼喊谷。 再走近一些,隐约还能看到谷底水潭里树木的轮廓。 水常年不竭,从哪来,有多深,不得而知。 谷底水位的极限是一片杉树林,雁洄每年来此,水量变化不会差距两棵树。也就是说杉树林中的三座坟茔,完好无损。 林中山地湿润,露水未干,雁洄薅了些松针隔地面,将贡品摆上,上香敬酒。 雁洄跪,阿乌也跪。 雁洄磕头起身,发现阿乌还在跪着。他面前是一块不知名的碑,只有姓——蒙氏之墓。 还有事要办,雁洄暂且先离开。记录水位,放置参照物,回来时阿乌还维持着跪姿。 雁洄抓起贡品的糯饭吃,再剥了两个彩蛋入腹,她对阿乌说:“跪够了没?” 阿乌颤悠地抬起手,“我腿木了。” 呃……雁洄扶他起来,好重,连带着自己也晃悠了两下。 阿乌背靠杉树,缓缓。雁洄问他要了两个彩蛋笼,各自挂墓碑上。 “他们是谁?” 雁洄按立碑的顺序说:“蒙氏不知,雁沅雁崇是我的阿公和阿巴。” “为何要葬在此处?” “因为他们都死在这里。” “这里……是?” “鬼喊谷的水潭。尸首异处,只有衣冠冢。” 阿乌目光经过雁洄平静的脸,垂眸,掩饰眼里的痛恶。 走出杉树林,身影双双映入潭中。 雁洄和阿乌之间有丝天光,波纹将他们渗入彼此,面目难辨。 波光无垠,目及处仍是无垠。 广袤未知的水域,藏两具尸轻而易举。 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人短暂的一生。 杉树叶落到水里,推开了雁洄的影子。 “阿乌,你不是活人,不靠呼吸,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 “是,”顶着雁洄算计的意味,阿乌这头是点得实诚,“但我行动太迟钝。” 就是说他无法熟练操控自己身体。 雁洄说:“无妨。” 返程不是按原路,途经那些焦黑空旷的溶洞,阴风阵阵,冷得刺肤。 阿乌问道:“这些溶洞作什么用的?” “你识字吗?” 阿乌努力辨认岩石上模糊的字体,印象无法重合。 “认不全。” “那上面写着‘麻风病‘,旧时麻风病病人据病情严重关一处,拖着养着,治不了时一把火焚了。” 壁上观者的云淡风轻,残忍吗。 雁洄的路走了一半,就地取材,择了野薄荷叶,给各自的香袋换上。 完毕后,她笑,“我们其实有共通之处。” 阿乌真诚发问:“哪处?” “臭不可闻!哈哈……” 阿乌笑了笑,回首再看一眼这个称作“鬼喊谷”的地方。 他们没有回渔具铺,径直去了县城。 祝著节盛会已经开始,铜鼓喧天,载歌载舞,围观的人很多。 雁洄将阿乌的上衣领口再提高点,遮盖脖颈的筋脉,然后拉着他挤进人群。 人潮成墙,密不透风,四周的躯体散发着热气,雁洄喜欢这种炙热到窒息的感觉。 没有异样的目光,没有敬畏的语气,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薄荷香袋。 雁洄跑得太欢快,挤到了前排,以至于阿乌丢了都不知道。她跟着气氛鼓掌,和身边的人拉起手,随歌声跳舞。 跳着跳着到了场地中央,有一束巨型的火把,嘭地一下燃起,火光滔天。 太过热烈,倒不真实了。 雁洄回头看到了阿乌,在远方冷静地等待她。随后她脱离舞队,退出人群。 外围都是些摊贩,卖山里的野货和奇花,还有卖祭祀献品的,在和游客讲解他们的民族信仰。 庞记者听得津津有味,边用照相机记录祝著节的热闹。 有一类人,天生就有吸引目光的磁场,镜头定在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身上,阳光正好,照淡了他的面容。 之后,一名女生闯进画面,黑色瑶服,镶围彩锦,银饰熠熠。 一淡一浓,相生相成。 雁洄碰碰阿乌,和他一起看向照相机。她微微笑,他错愕,像一场羞怯的恶作剧。 庞记者长期举相机的手臂有点不稳,当下即决定,他要把这动容化成实物。 “雁小姐,你也来看祝著节吗?” “是的。庞记者呢?” “我也一样。这位是?” “阿乌。” “你好。”庞记者伸手。 阿乌点点头,不回应好意。 庞记者无所谓,收回手。 参加完献品环节,雁洄两人要离开。 庞记者也一道回地苏,有些事要做。 在进城大道等巴士。 一旁的茶水铺里坐了许多老人,都是包头帕,着黑衣布鞋的穿着。 听不懂的土话,沸水咕咚,炊烟从草铺的顶,从支撑的四根木柱中散去。 木柱包了一层黑色油浆,茶水铺看起来很老了。 茶水铺外蹲坐着一位瘦弱的阿婆,阿婆也缠头包帕,抱住双膝,身体缩得小小的。她的眼眶凹陷,眼睛浑浊木然,望着什么方向。 土锈色的巴士停在前方。 车、茶棚、老人,记者对画面构造敏感,将这副时代的抛弃定格。 车里人不多,雁洄找到位置,让阿乌靠窗坐,她坐外侧。 陌生的车,唯一熟悉的语言,阿乌不由看向茶水铺,看向那些或许与他共存过的老人。 巴士缓慢驶离。 那瘦弱的阿婆,竹节般的手臂撑在泥土上,挪膝爬行,呀呀地喊着。她的喊声越用力,越嘶哑,她看着远去的车,瞪大双眼,迎风落泪。 作者有话说: 随榜更。 因为是连载,有些细枝末节,是边写边想起来的,会有修改的情况,一般不影响阅读我就不特意提了。
第10章 昨夜里打了一晚空雷,鬼喊谷的哭嚎声响彻了地苏。 大早就有乡民携带纸钱香烛,去水洞边唱祷。这几日势必暴雨,就怕暗河内涝,使庄稼绝收。 今日的地苏分外安静,连鸟叫声都少了。 上次制的窝料发酵了一段时间,足足一大缸,雁洄让阿乌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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