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冬霓倒也不怕掉马,“没有出版,印着玩的,我现在已经不用那个笔名了。” “为什么?”张旬问,“我本来还在想,今天周一你怎么没上班,所以是你在家工作吗?” “不是,我今天休息。” 蒋冬霓告诉张旬她现在在一家蛋糕店工作,并不像他以为的在从事和绘画相关的工作。 张旬有些惊讶且担忧地看着她。 对此,蒋冬霓不想多说,那些关于她其实的确试图吃画画这碗饭但失败的血泪史。 演戏和绘画,都算艺术,蒋冬霓有点不想承认,从结果论出发,张旬在演戏上的天赋和运气或许都比她强得多。 即使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就算他就此被摁死在坑底了,至少他成功过。 而她从大学毕业后初生牛犊不怕死地进入广告公司然后被压榨起,就梦想当一名自由画师,最后也的确辞职了,但收入比她的心电图还曲折。 不得不再次找工作——入职——再次辞职。 半年前她回到家乡,再次试图当一名自由插画师,也不知道想报复谁似的没日没夜地接稿,一不小心,把自己搞宕机了。 画不出东西来了。 灵感一旦消失,就是无影无踪。空抓空气,只会变成疯子。 蒋冬霓不知道她要花多久才能度过这个瓶颈期,不过最好能安全点度过。 手机充上电能开机后,蒋冬霓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毕竟手机本来就是好的,只是当初她从回了老家之后就想斩断一切重新开始,才特地办了张新卡还大出血地换了台手机。 之前的微信账号都还登录着,红彤彤一大堆未读消息,蒋冬霓一个都没点开直接退出登录,微博的未读消息同样没处理,蒋冬霓将旧手机上所有还登录着的账号一一退出后,把手机递给张旬。 她问张旬要不要把他的手机卡取出来,张旬说不用,正好他可以安静几天,他犹豫了下,问蒋冬霓:“消息,不用回吗?” 蒋冬霓笑睨了张旬一眼,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像你一样会有很多人找?” 张旬放松下来,也笑:“很多人找我,但都不是什么好事。” 蒋冬霓:“我也是,都是催我还钱的。” 张旬一愣,随即认真问她:“你还欠多少钱?” 蒋冬霓:“……我开玩笑的。” 第08章 重新认识(3) 蒋冬霓把画集和证书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本画集收录了她这几年最满意的画,蒋冬霓草草翻了一遍后,把画集和奖状都藏在了抽屉深处。 晚上她随便煮了锅面,煮少了,不够两人吃,蒋冬霓拿出廖姨让她带回来的面包,张旬吃了两个夹心满满的贝果。 “你还挺能吃甜的。” 蒋冬霓这么说,张旬也有些感慨:“嗯,但之前因为要控制饮食,不怎么吃。” “我还以为你天生丽质,不用特别控制呢。” 张旬垂眼浅笑,脸颊微红。 蒋冬霓不再肚子里嘀咕,而是当面调侃他:“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张旬脸更红了一分,一双漂亮的眼睛转过来,“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这下把蒋冬霓问住了,她干笑一声,咬了口枣泥红豆包,嚼啊嚼,想到了怎么回答:“以前觉得你挺高冷的。” 张旬失笑。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太熟。” “希望我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呵呵,怎么会。” 就算有,这一天下来,也快要被颠覆了。 吃完饭,蒋冬霓坐在沙发前看电视消食,张旬反而忙忙碌碌的。 洗好碗筷,然后把阳台的衣服被子收了进来,铺好床后洗澡,又洗了澡洗衣服,洗了衣服晒衣服,但全程除了不可避免的声响外,非常安静。 像个小奴役,她自己四仰八叉的,嗯,是旧社会的邪恶地主。 她还没准备写的“家规”似乎没了必要。 晚上蒋冬霓洗漱的时候,她还发现浴室的镜子好像干净了许多。 仔细检查后,她确定镜子和洗手台是被擦过了,锃亮锃亮的,一点水渍都没有。 蒋冬霓一边刷牙,一边盯着架子上多出来的牙刷牙杯,当她洗完澡出来去阳台晒衣服,张旬正端了一杯水往自己房间走去,他向她道了一声“晚安”,蒋冬霓愣愣地也回了句“晚安”。 一个人面对阳台上挂着的男人的衣物,比如那条随风飘起的裤衩,蒋冬霓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作出嫌弃的表情。 躺在床上的时候耳边还回响着张旬的声音。 夜深人静,蒋冬霓想起昨晚这个时候她正在照顾张旬,再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她忽而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会儿觉得现在的张旬,如果只是把他看作一个落魄了的美人,倒有点赏心悦目,她这破屋都有了几分藏娇的气氛,一会儿她又后怕,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发毛,以至于总觉得隔壁有声响,琢磨着张旬睡没睡。 迷迷糊糊间,蒋冬霓睡着了。 而隔壁张旬把床底的箱子重新拆了。 一箱画具、一箱画本、一箱书,还有一箱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小时候的玩具、铅笔盒、贴纸和磁带等等。 蒋冬霓还挺念旧,张旬心想。 那箱画本,压得越底下,年头越久,张旬一本本、一张张地看。 最近的画册是高中的。 高中三年,包括活页册在内,她一共画满了十六个本子,平均一年五本。有速写素描,有水彩蜡笔,画景画物画人,最多的还是在学校里随手记录,校园春夏秋冬的各个角落,不同老师讲课时神态动作,还有人类趴在课桌上睡觉能有的姿势都被她画了下来。 老师当年如果缴获了这个本子,按着本子抓典范,一揪一个准。 甚至高考前一天蒋冬霓都还在画画,简单几笔,教室窗外枝头,一只一看就很吵的胖麻雀。 除此之外,她会用画小动物拟人的漫画,主视角是一只鳄鱼,翻了几页,张旬发现这是一本漫画体的日记,没什么隐私,只时不时记录一些简单的今日心情:考试了——烦躁;考完了——开心;运动会——开心。 为什么是鳄鱼?张旬想了又想,唯一觉得有点沾边的理由是因为鳄鱼是需要冬眠的动物之一。 不过张旬总算知道高中那时候蒋冬霓每天埋首都在画什么了,不过十六个本子从头到尾几千页,有关他的只有那一张素描。 想到这,他把蒋鳄鱼日记翻到美术课那段时间,没有明确记录,只有一天,她画了一只神气十足、咔咔喷火的蒋鳄鱼。 应该就是她骂他的那天。 覃思正出现的频率倒很高,张旬能认出来,全靠覃思正的那副方框眼镜。 两个人还会在画纸上留言。 “这画得不太像我。” “把你画帅了。” “好像是这个原因。” 张旬不免想知道蒋冬霓和覃思正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继续翻,最底下压箱底的硬壳素描本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东西,有蒋冬霓七八岁时画的画。 笔触稚嫩但鲜艳活泼的儿童画,但偶尔会出现第二个人的笔触,看样子是成人的笔触,落款“秋”,“秋”画什么,蒋冬霓跟着画什么。 整个箱子掏完,张旬按顺序将本子一一归位,他在手机上搜索“冬晓”,先是在微博找到了一个仅半年可见的账号。 一万左右的粉丝,主页只剩下了一条去年底系统自动发送的微博。几十条评论,关心想念祝福之余,也有人问:太太微博为什么不更新了? 有人回:冬大离开石头花了。 有人疑惑:和石头花解约也不用停更吧,又不是公司的账号。 回的人表现也不清楚。 对话无疾而终。 张旬再搜索“石头花”,发现能够对上的是一家在邻市的文化公司,出版国内外漫画和周边设计等服务。官方微博还能搜到在去年年初准备推出“冬晓”首部个人画集,但后来并没有成功发售。 看来冬晓曾经是石头花的签约画师,而最后的解约貌似闹得不太愉快。 在专门的画师约稿服务网站,张旬找到了蒋冬霓近来的作品。 雨天水坑里的倒影世界、台灯下认真写作业的少女、走在斑驳树影下的一家三口……生活里极为普通的一页,但特别的构图视角,像猫头鹰用一双倒过来的眼睛看得世界。 但画得再好,离开了,还记得她的人不到一百个,没了她的公司运作的依旧很好,正要推出一批人气画师的新作品。 张旬演戏往往习惯把对手的台词也背下,知己知彼,他时刻需要自己是主动的状态。 现在他准备把箱子再封起来,但没找到胶带,他的房间和客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张旬在脑海中一一排查胶带被蒋冬霓放在了哪里。 走过蒋冬霓的门前,目光落在房间门把上。 张旬走到门口,手虚握住门把,侧耳倾听片刻,轻而缓慢地摁下门把。 门开了。 张旬并不意外。 非亲非故,就会收留一个男人的女人,直觉再敏锐,太单纯,便聪明不到哪去。 窗帘漏了一道月光,客厅的光被半掩的门框切成锐角,借着有限的光源,张旬扫了眼房间。 比他的的那间大,衣柜大、书桌大、床也大,他房间里的那张两米的单人床,张旬躺得非常勉强。 而主卧的床蒋冬霓一个人睡完全绰绰有余,她拱在一条薄被单里,安安静静的,几乎听不见呼吸声,仔细看才能注意到被子下极小幅度但有规律的起伏。 但乱七八糟的,角落里的懒人沙发上爬满了衣服,桌面堆坟似的一团一团,有书、有文具、有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款式轮廓看起来很复古的闹钟,胶带被套在一个水杯外头。 昏暗里,张旬无声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封上箱子后,张旬将胶带套回杯子,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把窗帘拉严实,再把门带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蒋冬霓的闹钟响了,她眼睛都没睁,迅速关掉。 五分钟后,闹钟又响了——关掉。 十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关掉——蒋冬霓强迫自己起床。 从她家骑小电驴到蛋糕店大约十五分钟,因此上早班的时候,蒋冬霓一般八点十分起床,花二十分钟洗漱,八点半左右出门。 蒋冬霓迷瞪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嗅了嗅,闻到香味,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从厨房里出来一个人。 “早上好。”张旬边摘下围裙边笑着地打招呼。 “早上——我靠。”蒋冬霓被张旬吓了一跳。 张旬被蒋冬霓的反应搞懵了,蒋冬霓揉了一把脸,清醒过来,“抱歉抱歉,忘记你住这了……你起的好早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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