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是有人帮伊莲准备好了隔绝甘泉镇的魔法阵。而艾尔玛恰好是在去甘泉镇调查不久后失踪的,她很可能在那里发现了真正关键的线索。然后我突然想到,如果绑架艾尔玛的是她的祖母呢?许多事就很好解释了。剩下就是试探了。 “至于报信。我提前准备好了十封写给自己的信,请多米在我进入这座宅邸之后,每隔十五分钟就尝试投递到我手里。如果十封信都投递失败了,那么多米就要立刻把第十一封信送出去示警。” 阿洛说到这里,感叹地摇摇头:“妖精可不以好脾气著称,但那么麻烦的任务多米都完美完成了。之后我要好好感谢它。” “嗯,多米的信来得正是时候。”迦涅简单讲述了她和乌里意识到希尔维是幕后之人的过程。 “由此可见,太容易潜入的监狱大半有问题……我的直觉没错。” 迦涅白他一眼:“我可没原谅你瞒着我直接上门试探希尔维。” 阿洛作势又要凑过来亲她:“好好好,是我不对,嗯?” 她瞥了一眼窗外,离奥西尼宅邸已经不远了,她坚决地把他的脸推开:“艾尔玛辨认出了在甘泉镇施法的可能是祖母,与希尔维对峙反而被囚禁。这我清楚了,但还有一个疑点。希尔维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阿洛神色终于严肃了一些:“希尔维的出身其实算不上显赫,家族传承历史也不悠久。她走到今天几乎全靠自己的努力,所以她能够理解许多出身平平的法师是什么感受。 “她不满大家族和学府把持魔法知识,相信魔法明明可以为更多人所用,给更多人带来好处。这点我也同意。” 迦涅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想法我多少可以理解,只有彻底摧毁现在的秩序,才能真正带来变革……我有时也会这么想,”阿洛沉默了片刻,“但她为了达成目标愿意造成的巨大牺牲,我接受不了。 “但仔细想想,她接触的漂流物和异界之门估计不比我少,她身上的传承或许已经有了异变,巨人的残魂让她变得更加冲动粗暴。谁知道呢?” 他仰头哑声笑了笑:“也可能只是我见识得还不够多,还没有她那么绝望。” 在车厢里的气氛彻底沉闷下去之前,迦涅清声应道:“幽隐教会和贤者塔都会讯问她,到弄清楚真相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希尔维与她、与奥西尼家都没有直接的恩怨,如果要追究责任或是怨恨,她最后还是要回到艾泽身上。而希尔维于她,更像是需要清理掉的最后一个线头。 但对阿洛来说,希尔维有更多意义。 “你难过吗?”迦涅轻声问。 阿洛侧首看着夏夜景物倒退,侧颜染上窗外有些阴郁的冷蓝。半晌他才说:“说不上,就是有一些失望,可能还有一点茫然。” 希尔维缺阵之后,革新派内部、还有千塔城的局势都必然发生改变。 迦涅主动靠过去,将脑袋搁到阿洛肩头:“总之,谜团解决,那位女士给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至少,今晚我们可以庆祝一下。” “你在邀请我今晚在你家过夜,我可以这么理解吗?”阿洛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笑意。 “除非你不乐意?” “乐意之至。” 马车沿着林荫坡道向上,一路驶入宅邸墙后。下车的时候阿洛忽然回头:“顺便一问,贾斯珀已经回流岩城了吧?” “嗯,怎么?” “太好了。”阿洛怪声怪气地感叹。 “他是我的哥哥,你们总免不了要经常见面的。除非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去流岩城。” “我知道,只是说笑,”阿洛轻巧地从车门口一跃落地,转过身,哂然自嘲,“只不过,流岩城真的还欢迎我吗?” 迦涅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或许不。” 阿洛抬起半边眉毛,但还是作势扶她走下高高的马车。 这次她没有拒绝。她搭住他的手臂,用力按了按:“但我欢迎你。” 阿洛明显怔了一下。而后,他整张脸都亮起来。 “喂!?” 猝不及防,迦涅被青年直接拦腰从马车门口抱起来。 阿洛把着腰托举起迦涅,社交双人舞的炫技动作般,和她一起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又一圈,又一圈。 “好了!放我下来!喂,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迦涅挣扎得太用力,还是阿洛一脚踩空,两个人歪歪扭扭地仰面摔倒在正门前松软的草地上,一秒沉默,而后不约而同大笑出声。 “啊,好多星星。”迦涅喃喃。 “确实好多星星。” 夏日的夜空为有心观赏的每个人准备了慷慨的馈赠,一整幅舒展的苍蓝画卷,微笑眨眼的繁星密布,仿佛触手可及。 迦涅不禁向着天空伸直左臂。 阿洛忽然抓住了她的右手。 “怎么?” 他古怪地沉默了一拍才说:“没什么。” 迦涅来了兴致:“没什么才怪。到底是什么?不告诉我的话就不准你进门。” “艾洛博人觉得所有人死后会变成群星,你刚才那么伸手,我忽然就怕你会被天上的什么人抓走,”阿洛懊恼地别开脸,“别评价,我知道很蠢。” “不,很可爱。” “……” “哎,等等,啊……”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影子斜斜投在扭成一团的两人身前。“迦涅小姐,欢迎回家。需要为您准备晚餐吗?” 迦涅立刻推开阿洛,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贝瑞尔,今天的晚餐可以丰盛一些。” 管家默了一拍后问:“请问晚餐是一人份还是……?” “两人份。啊,还有……那个之前和阿洛有关的禁令,从现在开始即刻作废。” “我明白了。” 阿洛拍掉头发上沾的草屑,视线在迦涅和贝瑞尔之间疑惑地移动:“什么禁令?让贝瑞尔一直把我当空气的那个?” 贝瑞尔用实际行动回答:“阿洛·沙亚,晚上好。” “还是直呼全名啊。”阿洛失笑。 贝瑞尔微微欠身:“欢迎来到奥西尼宅邸。” 稍作停顿。 “欢迎回来。”
第95章 最爱的仇敌 阿洛上次进奥西尼宅邸的这间屋子, 还是那个灾难的满月节后夜。 说来好笑,他现在仍然对这房间心有余悸,走进来就有点束手束脚,不知道该把自己往哪里放。 “坐, ”迦涅进更内侧的房间里找东西, 声音传出来, “还有,把衣服脱了。” 阿洛愣了一下:“什么?” 她抱着个外观眼熟的小皮箱出来, 斜他一眼:“不管你脑子里刚才在想什么, 都给我停下。刚刚不是说过的?我要给你检查伤口。” “你认真的?” 迦涅把打开的医药箱往茶几上一搁:“不愿意就算了。” 阿洛立刻笑笑地开始解衬衣领巾:“没有没有, 这是我的荣幸, 荣幸之至。” 他松开系带和扣子故意压得慢极了,擅长含笑的绿眼睛一闪一闪地锁定她,观察着她的反应,也在毫不遮掩地抛出邀请的枝条。 夏季的亚麻衬衫被随意地扔到椅背上。阿洛慢吞吞地踱过来:“要怎么检查?” 迦涅只觉得耳朵后方有两团暖融融地烧了起来。但这种时候不好意思好像就是她输了。她于是一脸镇定地从箱子里摸出一瓶针对皮肉伤的药油:“转过去,先给我看背后。” “遵命。” 调笑的心情在阿洛背对她的那刻消散了。 青年背后线条优美流畅,然而皮肤上大片暗红的淤痕触目惊心。好在有护身术包裹,都只是磕碰, 并没有见血。但只看这些淤青的颜色和面积, 就可以想见与希尔维交锋时他忍受的疼痛。 除了今天新磕碰出的伤, 阿洛的后腰还有一道陈年的旧疤痕。 迦涅对这道伤疤有印象。 是那具水晶棺中的浑噩记忆里格外清晰的某个片段,略微凸起的伤痕触感鲜明, 像她在浮浮沉沉间抱紧的小舟上独特的一道纹路。 “没什么要处理的吧?”阿洛越过肩头往后望。 “这伤是……?” “你说那个啊……”他笑了笑,“有次我在黑礁的海岸边散步, 光顾着想事情没有注意, 脚下绊了一下,摔下去的时候正好被一块尖锐的礁石擦到了。” 这并非完全的事实。 那是他寻找复活术没有进展的艰难时期。那天他一如往常沿着海边环岛徒步, 之所以会脚下一软摔倒,其实是因为他那时饿得发晕却不自知。 被恰好路过的人送回小屋后,阿洛才意识到自己连着几天忘了进食。 但饿晕了摔倒说出来也太逊了。 迦涅狐疑地沉默了片刻:“算了。要帮你把疤痕去掉吗?” “不用,留着挺好的。” “好吧……”她把药油在今天新添的淤痕上抹开,“痛的话和我说。” “放心,这种程度完全不痛。其实根本不用上药,忍几天也就过去了……” “又来这套!”迦涅说着就对着一块暗红的血淤狠命拧了一把。 “嗷!”阿洛猝不及防,吃痛叫出声。 迦涅绕到他身前,用力戳了戳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能忍,但没必要。” “好。我尽量克服。”这么说着,他就顺势把她往怀里带。 “还没结束呢。”她把他拍开,一本正经地检查阿洛正面的伤情。除了颈侧和手上几道小口子,她没能再有什么发现。 “腿上呢?”她伸手就去拉裤腿。 阿洛深呼吸,从她手里夺走药油瓶子,手臂一圈揽着她就往房间更深处走:“我们可以在浴室里继续检查吗,医生小姐?” 确定阿洛的皮肉伤确实不严重之后,迦涅顺势洗了个澡。 因为室内浴池的使用者比往常多了一个,沐浴耗费了往常数倍的时间。 迦涅穿着睡袍,一手勾着阿洛的脖子,任由他抱着从浴室返回卧室,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陷进松软的被褥里,从头发丝到脚趾间都散发着懒洋洋的暖意——仿佛是为了报答她刚才的纵容,阿洛今天说得上百依百顺。擦拭掉水珠,穿衣,弄干头发,这些沐浴后的琐事,全都由他代理了,她连一根手指都不用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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