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沙亚阁下加油的结果就是,下午原本该来面谈的队员过半临时请假,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到场,请假的理由从伴侣突然生病到被飞马翅膀刮伤鼻梁都有,五花八门。 “比起这招,你不如兑现之前的威胁,带着你所有的宝贝要员出走千塔城,再建立一个十四塔卫队给我看,”迦涅慢条斯理地将请假的队员圈出来,头也没抬,“当然,等你如愿当上队长的那天,我肯定已经是魔导师了。” “那可说不准。”阿洛的声音从桌子另一边飘过来。 迦涅冷冷看向他。 “你应该不至于忘了吧,哪怕拥有古老又强大的家族魔法传承,你也不会理所当然地晋升魔导师。” 她已经猜出阿洛想说什么,绷紧了唇线。 阿洛清了清嗓子,用朗读般的声调背诵起了十二贤者议事会颁布的章程:“每位魔导师都必须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魔法。独属于自己的定义较为宽泛,包括并且不限于全新创造的魔法、以及对古老传承做的深刻解读。 “晋升考察由在世的全体贤者和魔导师参与,过半考察者意见必须达成一致,认可候选者的魔法独特、有价值、并且可以复现,候选人才能晋升格位,成为魔导师。” 阿洛适时稍作停顿,笑眯眯地问:“所以,你找到自己的魔法了吗?” 迦涅面无表情:“还在完善。” 他惊讶地坐直了,而后失笑:“也对,如果已经完全准备好晋升魔导师,你怎么会藏着掖着,千塔城所有人都肯定会听说,传火女士保佑,奥西尼家的大小姐那么年轻就有了大突破!” 她有些牙痒,强忍住没反驳。 阿洛却没就此打住:“众所周知,黑礁是研习精进魔法的圣地,你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年,却好像依然没有找到头绪。我真的很好奇,那三年里你都干了什么?” 阿洛等待了片刻,迦涅不搭理他,只是低头阅读已经看得烂熟的队员档案。 她隐忍着不申辩实在是罕见的大事件。 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叹气:“话说回来,你准备晋升的进度真的没问题吗?还、在、完、善?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其实还没开始准备的委婉说法……” 正式降级为‘敌人’之后,阿洛的态度确实有了鲜明的改变。之前他只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戳她的痛处。现在他显然完全没有了顾虑。 他之前那副鬼态度竟然真的还算是有所收敛。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迦涅只有愈发火大。 她抓着羽毛笔的动作简直像握着小刀。她默念着要在这件事上忍耐,笔尖却控制不住,噗地穿透厚实的羊皮纸。 房间里好像安静了一瞬。 她没抬头,冷冷回道:“我为什么要向敌人透露这种关键信息?” “我担心啊,”阿洛‘无比诚恳’地回道,在关键词语上拉长声调,“因为以现在这个势头,你想比我更快晋升魔导师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困难。” 咔。 迦涅手中的羽毛笔管从中断成两截。 她嚯地抬头,瞪视阿洛的澄黄双眼明亮得像在燃烧,浅淡的虹膜愈发凸显出收缩的瞳仁,宛若猎食者逼视领地的入侵者,有种非人的冰冷。 她的嘴唇快速开阖,吐出的不是人类的词句,而是令空气震颤、尖锐又高亢的嘶喝。 龙语。 仿佛直抵身体内部的厉喝让阿洛的思绪有须臾停滞。慢了半拍,他才调动算不上充盈的龙语词汇量,辨析出迦涅对他吼了什么。 龙语词典给出的庄重释义一般是“肃静,让无声降临”,但龙语其实是相当直白的语言。这个短句根本上传达的讯息也简单粗暴至极: ——闭嘴! 阿洛张口想调侃两句,蓦地一僵。 躯体异样的感受无法忽视:他的唇舌已经处在发声的位置,但他半个音节都没吐出来。确切说,是他用身体、用魔导师的直觉清晰感觉到,出声这个概念在他身上消失了。 即便拥有发出声音的生理构造和意愿,他也没法‘张嘴’说出哪怕一个词。 龙在神话生物中也地位特殊,它们的语言原本就是为了引发魔法现象而存在的。龙魔法中最为著名的一支当属空想魔法,本质上就是依靠龙语的力量修改各种概念,让不可思议的事降临现实。 比如雷光闪动的长枪,比如针对某一个人的强制寂静。 身负龙魔法传承的法师会与龙语产生魔法共鸣,一句怒喝的效果就堪比最强力的缄默咒。 迦涅比阿洛更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紧抿嘴唇,压抑住濒临爆发的慌乱无措。 刚才这一声吼是本能反应,并非迦涅有意。但事情已经发生,魔力也无意中消耗了出去。以他们现在的敌对关系,哪怕她解释真的是意外,阿洛大概也不会相信。 迦涅的胸口好像憋了口气。 为了让这点不痛快消失,她索性敷衍地编造借口:“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进度还能更快一点。所以最近我每天晚上都在解读石板,龙语读多了,不小心就用混了。抱歉。” 阿洛嘴角抽了抽,手比在唇侧,做了个张开的手势,催促她解开概念上的禁锢。 从阿洛那里消失的狡黠微笑便挪到了迦涅脸上。她慢悠悠地问:“你确定?” 对方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与缄默咒不同,与古代语言的共鸣引发的魔法现象往往是不可控的。假如迦涅再用龙语让阿洛‘开口’,他说不定会说话说得停不下来,或者干脆没法把嘴合拢。 “……” 阿洛反复开阖嘴唇,不死心地尝试发出声音,但吐出的只有空气。 他对眼下的状况显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无论从魔法理论的角度、还是在生理层面上,他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迦涅无辜地眨眨眼,一脸“抱歉啊,我可读不来你的唇语”。 他阴森森地瞪她,手下意识往腰间探。 她也跟着看向他藏着各种古怪宝贝的储物袋,淡然道:“要打吗?我们上次的决斗还没结束。但你的伤应该还没好透,现在赢了你也没意思。” 阿洛闻言嗤笑,下意识要抬杠,张嘴才想起再绝妙的讽刺都说不出来。羞恼的赤红从他的的脸颊蔓延到眼下,他的嘴唇就再次紧紧闭上了。 他索性不再看她,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桌子上多了几瓶颜色可疑的药水。 迦涅看着阿洛一瓶接一瓶地喝下用途不明的药剂,也见证了他每喝完一瓶之后,脸色就愈发难看几分。 龙语的概念束缚怎么可能是几瓶药水能解除的?阿洛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总是要负隅顽抗到最后,用尽所有能用的手段,反正就是不愿意认输。 迦涅欣赏着阿洛挣扎变幻的精彩表情,久违地身心舒畅。但这份畅快也只持续了片刻。无法解释的恼火化作一只小兽,从内慢慢地啃噬起她的好心情。 用这种手段让阿洛吃瘪——哪怕只是个意外,依旧并不值得庆贺。 她不喜欢痛打手无寸铁的敌人。而奥西尼一族与龙语的共鸣,几乎无法防御。 不论心里怎么想,迦涅表现得依旧强硬:“不要担心,龙语的效果过个几天就自然消退了。实在需要表达自我的时候,你还有手能写字,不是吗?” 阿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所有失态的迹象,转身往门口走。到了门边他又止步,指尖在空气中勾画,蝴蝶鳞粉般细碎的光屑抖落,组成一个短句,飞到迦涅面前: ——多谢提醒。 “不用谢。”迦涅抱臂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慢地向下垮塌。 下一刻,她更加用力地嗤笑出声,下战书似地提议: “换个角度想,这是个多好的卖惨的机会。你应该立刻到外面逛一圈,这样天黑之前,大家就都肯定知道我欺负你了。” 砰。 门开启又重重关上了。 迦涅俯身,从羊皮纸上扯了一块下来,给远在流岩城的兄长写了个便条: ——贾斯珀,我又轻微失控了,后果不严重,但保险起见,这个月我会回家一趟。
第20章 重构-1 迦涅拾阶而上,还没到二楼,她就听到了芬恩·富勒的声音: “把这些东西都搬过来真的会有用吗?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被轻易说服的样子……” 没有应答声。 芬恩却又开口了:“这下你的办公室一下变小了好多啊。”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芬恩有自言自语的怪癖。迦涅越过走廊楼梯拐角,一眼就看见开着门的副队长办公室,房间里的人也看见了她: 桌子上地上全都是木质档案箱子,娃娃脸芬恩手里还抱着一个箱子,看到迦涅过来,他尴尬地叫了一声“队长”,而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巴。 阿洛站在书桌边,听到芬恩唤迦涅依旧头也没抬,继续在某个箱子里翻找东西。 迦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当没看见他,转身用黄铜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房门。 阿洛意外失去说话能力已经是三天前的事,龙语的缄默效果仍然没有解除。 当事人并不避讳这件事,却也不做额外的解释。于是整个十三塔卫队、间接等于关注卫队的所有人都知道两件事: 首先,阿洛和迦涅在同一间房间里单独待了一段时间。 其次,离开那间房间之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开始许多人以为阿洛在沉默示威,抗议迦涅的人事肃清计划。但当他沉默整整两天后,与他有接触的人逐渐察觉异常。 没有证据可以确凿表明阿洛的沉寂和迦涅有关。但越是这样,就越有想象力填补的空间。 原本对迦涅态度略有好转的队员,比如艾尔玛·索博尔,在据点碰见迦涅的时候又开始躲躲闪闪了。请假还有直接拒绝前来参加面谈的卫队成员又多了一大串。 而这三天内,阿洛也没有再和迦涅有过任何交流。 无论是眼神还是书面上的。 迦涅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变化。 之前她被阿洛带跑思路,时不时忘记十三塔卫队于她只是一级踏板、一个终将抛在身后的中转驿站,不知不觉就遵循习惯,认真地对待肩头的每一份责任。 但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驱逐阿洛。 他的退场终于能洗刷掉奥西尼这个姓氏上难堪的污点,换来她在古典学派内部的尊重和影响力。也只有那样,她这个奥西尼家的继承人才算正式在族内站稳了。 不做到那个地步,她不觉得自己有与谋害母亲的凶手博弈的资格——遭到暗算的可是家主伊利斯·奥西尼。 迦涅在母亲面前不会盲目自卑,但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鼎盛时期的流岩城主人。在寻找凶手这件事上,怎么小心都不会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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