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灵溪驻足聆听,伴随曲调变化,心中默念完了整首词。 琴音还在持续,悄然将桃山庄肃穆悲伤的氛围淡去。李灵溪问公仪敏要了一根竹笛,纵身飞上观景台,与七弦琴和鸣。 一曲终了,李灵溪没有上山,江玦也没下来。他们互不相见,但一琴一笛遥相呼应,默契如同一人。过了一会儿,这段活泛童谣被李灵溪带得婉转缠绵,似有情人在互诉衷肠。 “铮”的一声,江玦拨断了琴弦。 李灵溪站在风中忍笑,不断回味江玦最后琴音杂乱,难以招架的窘迫。 那曲子原是歌颂始皇帝开通灵渠的童谣,李灵溪的笛声加入后,变成漓水君向湘夫人的求爱之音,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江玦心内动荡,乱得就像最后的琴音。 李灵溪撩拨完了,径自下山去,留江玦一人看着断掉的琴弦发愣。 洗砚楼是桃山庄最高的楼,公仪敏把竹笛给沈烟烟后,兀自登上楼听琴音。不多时,清泠泠的竹笛声融入琴乐中,初时宛如春来百鸟归,转而却有靡靡之意。 公仪敏听得脸泛红晕,甚至捂起耳朵,直到弦断曲停。 — 桃山后,裴允封上最后一铲土,用灵力为瞿盈川雕刻墓碑。燕辞秋领弟子们拜过三拜,依次上香,还插了一把蝴蝶兰花。 回到庄里,天已黑了。 裴允听公仪敏说起江玦和沈烟烟合奏的事,转身回房取了自己的雕凤白玉笛送给沈烟烟,谢她带回瞿盈川的帛书。 李灵溪接过白玉笛问:“这玉笛可有名字!” 裴允说:“没有。沈姑娘若想要,可自行取一个。” 李灵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浅笑道:“日后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名字。” 裴允颔首,向沈烟烟告辞了。 当夜,公仪敏听到比傍晚时更清透的一段笛声,似珠玉叮铃相碰,又像凤鸣于九天,再没有任何旖旎意味。 江玦从房里走出来时,对面屋顶坐了一个修长身影。见江玦出现在视野,她放下横吹的玉笛,笑道:“江玦,有酒吗!” 凤箫门物资富饶,藏酒有上百种。 江玦问:“喝什么!” 李灵溪想了下,回道:“要最烈的酒。” 江玦没应声,转身走了。 李灵溪等候许久,以为江玦不让喝酒,所以一走了之,不回来了。她百无聊赖地吹起玉笛,没有刻意按谱,渐渐成了罗青冥最常吹的折杨柳曲。 桃山庄里有弟子原是洛都人,听得思乡情顿起,不由自主地循玉笛声望向窗外。这一望,就见云水大弟子拎着酒坛子从茶廊走过。 江玦飞身上屋顶,启开酒坛,给沈烟烟倒了满满一碗。李灵溪闻到酒香气,约莫是同州本地的某种米酒,比裴允喝的冷白干更烈。 她端起碗浅尝一口,果然,酒入喉咙如热刀子滚过,回味却甘甜醇香。 江玦说:“这酒名为过春烧。” 李灵溪桃花眼一弯说:“听起来不怎么正经。” 江玦眼眸微动,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是你想得不正经。” 李灵溪笑了,施施然把酒碗递到江玦唇边,江玦拒绝:“我不喝。” 天桑人不嗜酒,江玦从小喝得少,酒量自然也一般。这样烈的酒给江玦喝了,只怕半碗就能醉到不省人事。 李灵溪笑道:“为什么不喝,是因为酒量差吗!” 江玦直接偏过头去,否认道:“不是。” 李灵溪说:“既然不是,喝一口又怎么样!” 递在面前的酒碗久久不放下,江玦没办法,只得接过去抿了一口。凉酒入喉,带起猛烈的烧灼感,回甘却如绵绵春风,裹化新铸的薄刀。 李灵溪指尖穿过江玦腕下,挑高他拿酒碗的手,就着这碗,近身过去喝酒。江玦的手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白瓷碗上,沈烟烟掀起长睫,微抬眼眸看他,他耳后立刻烧热起来,像被人灌了整坛过春烧。 喝完那一口,李灵溪若无其事坐直来,懒声问:“江玦,你是怎么知道漓水谣曲谱的!” “在藏书阁随意翻了一下,就找到了。” “你琴技这么好,怎么把弦弹断了呢!” 江玦转脸看她,眼神好似淬了冰霜。 李灵溪非但没有被瞪到,反而笑眼弯弯地凑过去,抬手探他额头说:“江玦,你的脸好烫。” 江玦猛地抓住李灵溪的手腕,没有收敛力道,直握得她生疼。 “琴也是在藏书阁里随手拿的,”江玦哑声说,“多年不用,不经弹。” 李灵溪欺身向前,暧昧一笑道:“破解仓颉字的时候你答应允我一个请求,记得吗!” 仿佛此时躲了就是问心有愧,江玦一动不动,“记得。” 李灵溪目不转睛地盯人,盯得江玦心上如遭重击。假若她再佯装天真地笑一笑,江玦就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玉骨仙君定是言而有信之人,那我现在要说我的请求了。” 李灵溪看见江玦的喉结滚动一下,不觉失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愿亲我,那我来亲你,这总行了吧!”
第26章 桃山辞秋 江玦回望沈烟烟那双含笑的狐狸眼,从中寻不到一丝神志不清的证据。喝下去的过春烧隐隐有上头趋势,他问:“沈烟烟,你魔毒复发了么。” 李灵溪哑然,反问:“若我魔毒发作,你当如何像长安宫那次一样,许我为所欲为么!” 江玦太阳穴突突直跳,“若你魔毒发作,追捕路平原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去神农岛。” 李灵溪脸色一变,“没发作,照样能取我所需。” 不给江玦躲闪的时间,李灵溪飞快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温软的唇轻轻印在江玦唇角,与接吻只一线之差。 江玦“噌”地往后退,后撑的手掌弄掉一片瓦。 沈烟烟看着他笑,像看见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他脑子登时白茫一片,反身过去扑倒沈烟烟,星眸微合,透出沈烟烟从未曾见过的威势。 修界众人眼里的江玦是天桑雪,云水玉。他待人有礼,却也仅仅是有礼而已。除了繆妙和裴允,还没人能从他这里分得半分温情。他的冷淡是与生俱来的,那些进退有度、有礼有节的表象,完全是师门教育的成果。 与旁观者眼光里的他不同的是,江玦自认俗人。 被压倒在屋顶上时,李灵溪微不可觉地颤了一颤,她从江玦眼里看见一闪而过的狠劲,像初见荤腥的小狼,下一瞬就要叼起她的脖子啃咬。 李灵溪闭上双眼,等江玦主动延续方才那个不算吻的亲吻。然而,江玦很快坐起身来,直接拎起酒坛,猛地灌入一大口过春烧。 随后彻底昏醉过去,躺在屋顶上宛如一个死人。 李灵溪不敢置信地拿手指戳他面颊,他睡容安稳,长长的清睫如扇影般盖下来,偶尔颤动几下,没有醒来的迹象。 夜里山风冷,李灵溪把手伸到江玦颈侧,摸到一手热烫。她分辨不出江玦是喝了酒发热,还是吹了风的缘故。不论如何,江玦衣衫单薄地在这里躺上一夜,非得生病不可。 他醉得那么快,那么彻底,李灵溪不信他没有用灵力。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李灵溪想使坏,可也知道那是无用功。 好一场天衣无缝的狂醉。 李灵溪忿忿地想,怎会有这样一个,连借酒发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的人。 “江玦,你其实并不讨厌我亲你,是不是!” 李灵溪再度俯身,可惜听不到江玦的回应。她气愤地跳下屋顶,闯进江玦房里,打算为他找一件御寒的外衣。 不巧,繆妙也来找江玦。 推门进房的一瞬间,李灵溪和繆妙互相瞪着眼,都觉得对方出现在这里很是突兀。 “你……”繆妙先声道,“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师兄吗!” 李灵溪指了指屋顶说:“江玦喝醉了,我来找件厚衣裳给他盖。” 繆妙愣道:“噢……辞秋背上的伤发脓了,央我要治外伤的雪蒿粉,我记着放在师兄房里。” 解释完,繆妙猛然惊觉:我为什么要解释 他们作为师兄妹,即使半夜在榻上谈心,也无需向外人解释罢更何况江玦还不在房里! 不对,师兄怎么会喝醉了! 繆妙眼神瞄到一件大氅,立即拿到手上,边走边问:“师兄喝了多少酒他素日从不贪杯,甚至厌恶酒气,怎么会喝醉呢!” 李灵溪跟着繆妙往外走,“没喝多少,就是过春烧可能太烈了。” 繆妙震惊不已,回头难以置信似的望向李灵溪,“过春烧!” 李灵溪强调:“是他选的酒。” 只字不提自己说的,“要最烈的酒”这个前言。 繆妙听完,仿佛浑身力气都流走,苦笑道:“是啊,他若不想喝,你还能逼他不成师父知道师兄酗酒,一定会生气的。可师父若问,你师兄在外可有犯戒我也不能说谎。所以……烟烟,你去罢,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了。” 她把大氅塞到李灵溪怀中,毫不留恋地转身。李灵溪目视她离去的背影,浅金发带在风中一扬,便轻盈地收进雕花门框里,是高傲不自满的湘灵仙子。 繆妙长大了。 伴着阵痛、酸涩和痛苦,繆妙逐渐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劫要历。即便亲如同门师兄妹,也终究不是绑定一生的关系。 更何况,她的师兄看似乖顺,实则偏执反骨。他决定做的事,连师父都不一定能阻止,更何况自己这个师妹呢。 繆妙关上门后,贴着门听见沈烟烟飞上屋顶的声音。 知道师兄不会受冻就够了。 繆妙劝服自己。 知道他有人关心冷热,琴笛相和,并肩作战,就够了。 繆妙又一次眼酸鼻酸,几步跑到床上,蒙上被子放声大哭。 — 燕辞秋背疼了整整一夜。 裴允给他敷金银药粉,提了一嘴:“这是师尊备的,她知道你做事冒失,容易受伤,特意叮嘱我把内伤外伤的药全带上。” 燕辞秋冷哼道:“给我备的药干嘛放在你哪里你不用帮她说好话,平日是怎么待我的,我自己知道。” 裴允下手重了些,“师尊怎么待你不好了药放在我这里,一是因为燕少主你出手阔绰,稍不留神,好东西就全被你‘赏’了去,师尊备的药不够你大方的;二还是那个原因,你行事急躁,丢三落四……” 燕辞秋痛得喊出声,打断裴允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打肿脸充胖子我行事急躁丢三落四,不是我都受伤了她怎么还派你来教训我呀!求你,让师尊少在掌门和众长老那里告状罢。我就去了趟震蒙山而已,父亲特别生气,连发三封家书责怪我匹夫之勇鲁莽无用……我知道师兄你和师尊每日都通信,但有些事,能不告诉师尊的,你就少写两句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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