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皱眉,“我并未……” 燕辞秋又苦兮兮地打断他,“师兄,我真的很疼,繆妙怎么还不回来!” 裴允说:“我去看看。” 燕辞秋拉住他,“别去,可能雪蒿粉已经用完了,听说沈烟烟也受了外伤。” 于是裴允重新坐下,给燕辞秋过了点灵力,两个人一趴一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渡灵力,捱到天光。 晨起,繆妙顶着哭肿的眼睛来给燕辞秋送药。 燕辞秋阴阳怪气:“多谢你,再晚一些伤口就愈合了。” 说完看见繆妙眼红脸白,活像个病死鬼,急得马上从床上跪起来,想问她这是怎么了。但繆妙放下药就走,来不及问。 昨夜有人苦痛,有人郁闷,有人忧虑,还有人不省人事。 江玦宿醉醒来,睁眼看见沈烟烟的脸近在咫尺,惊得心脏一抖。再回神打量他们所处的环境,竟是幕天席地……也不对,身下瓦片硌得慌,这里是屋顶。 沈烟烟拿正脊做枕,睡得不甚安稳。江玦低头看,唯一一件可御寒的大氅盖在自己身上。 不是结界术基础打得好么,怎的也不给自己设个驱寒结界。 江玦轻手把大氅盖去沈烟烟身上,顺道探了探她体温,确认没有发热,才稍稍宽心。 日头爬上桃山,暖融融地照着山谷别庄。 早在江玦盖衣裳之前,李灵溪就醒了。她等了一会儿,含含糊糊地说冷,接着就感觉有结界包围着自己,江玦却还离她半步远。 过来抱一下能怎样这样守身如玉的,她的目的何时能达成。 李灵溪待不下去,睁开双眼,睡眼朦胧似的看江玦。 江玦已坐起身,正看着喝空了的酒坛发呆。虽然昨夜大醉一场,但他还是能依稀记起,自己喝过的酒坛还剩半坛酒。 如今酒坛全空了,意味着沈烟烟独自喝完剩下的全部。 醒后,李灵溪探手勾江玦的衣袖,沙哑道:“你过来一下。” 江玦不动。 李灵溪柔声软语,拖长了声音唤:“江玦——” 江玦还是不动。 李灵溪“哎呦”一声,说肩伤好痛,江玦才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伸手来摁住她说:“别乱动,下去换药。”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间都是纠缠的酒气。 李灵溪故意在江玦面前吹气,言语带笑:“繆妙说你厌恶酒气,怎么不躲!” 江玦厌恶的不是酒本身的气味,而是人喝多以后呼出的熏臭。他曾接过一个捉水鬼的委托,被害人丈夫是个酒蒙子,成日醉醺醺的,说话不利索。江玦跟他面对面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受不了,推舒照出去与他交谈。 现如今,沈烟烟也是那般酒后情状,江玦竟然忘了躲。 “躲也没用,”江玦貌似合理道,“我自己身上也熏人得很。” 沈烟烟意味深长地问:“是吗!” 说着更靠近一些。 江玦理好衣袍,站起身来,“是。” 旋即飘然跳下屋顶,站定了说:“药丹放在窗台,止疼用。” 秋风吹拂,李灵溪看见一片玄色衣袂飞起,露出江玦穿在里边的鹅黄袍。 天桑山是一座雪山,四处积雪茫茫,弟子们须穿明亮颜色,才能让人的眼睛不受累。但云水人又一贯不喜高调,是以衣着常以素白为底,再绣金描黄做仙袍。偶有鹅黄衣裳发下来,江玦会将之穿作夹层,衣摆垂在靴上隐秘又扎眼。 李灵溪想着方才转瞬即逝的一抹亮色,好奇心与好胜心都达到顶峰。 天桑玉骨究竟有多守礼她非要江玦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不可。
第27章 落棋不悔 独自一人时,江玦回想昨夜,乃至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种种反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跳又重新躁动不安。 过春烧是个正经名字。 到底哪里不正经 江玦宿醉头疼,猛地喝了一口冷茶,将心头浮动的乱事一概扫空。 “砰”的一声,茶盏被重重搁到案上。然而不出片刻,江玦又执起茶壶倒第二杯、第三杯冷茶。 直喝到茶壶见底,木门脆响两声,江玦问:“谁!” 门外人忸怩作态:“江公子,是我呀。” 让江玦一大早喝冷茶的始作俑者。 冷茶到底还是有点作用,江玦回话带了几分凉薄:“何事!” 李灵溪贴门说:“你在窗外放药盒子,这么多种药,我如何分辨!” 江玦不做标记,全凭记忆。他的药盒也好,乾坤袋也罢,通常只有自己和繆妙能准确地从中找出东西。 沈烟烟话落,江玦把门打开,径直走去窗台下取了药盒,拿出止痛的那一种递给她。 正要回房,沈烟烟又追上来说:“这么大一颗丹药,得化在水里才能吃下去罢江玦,你不如请我喝杯茶。” 江玦说:“没有茶。” 沈烟烟似是遗憾道:“好罢,我只能去茶廊吃了。” 说完,她还真的没跟进房。江玦在榻上盘膝静坐,闭起眼睛,念过好几次清静经,才放松身子,长出了一口气。 不到半柱香时间,江玦出现在茶廊尽头。 繆妙不知去了哪里,只剩裴允孤零零地舞剑,燕辞秋眼巴巴看着。廊下,李灵溪吃完药,坐在美人靠上拨弄茶粉。 江玦走过去,看见嫩绿茶粉平铺于食案,上边还写了字。 李灵溪愉悦道:“江玦,你看。” 一个“玦”字。 李灵溪明眸透亮,把少女心动演得浮夸,江玦愿意信,就真是白日撞鬼了。 裴允脚步渐渐接近,江玦把茶粉倒回茶盅里,毁了沈烟烟的“大作”。沈烟烟便抬首瘪嘴看江玦,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江玦垂睫说:“喝茶就喝茶,别糟蹋食物。” 裴允出剑,朗声道:“阿玦,比一场。” 李灵溪偏头看裴允,见他手握重剑,红色长袖用黑布条绑起,交缠打结的方式和姒容一模一样。 江玦转身,抱拳道:“请裴仙君赐教。” 李灵溪蓦地打起了精神,期望看见长生诀和云水剑的比试。 横云裂出鞘,舞的确是云水剑式。但裴允身法没有一点长生诀的影子,李灵溪看了半晌,大感失望。 姒容根本没教长生诀。 李灵溪只好专注于看江玦,把云水剑法的一招一式都记在心里。她从小记忆力超群,少时初学剑,见过一次的剑法就能模仿个一二。然而不成体系,如今还是以罗青冥传下来的烟罗魔剑为主。 云水剑法轻灵敏捷,相较之下,凤箫剑法粗犷豪迈得多。江玦手握横云裂,满贯灵力让长剑宛如金色游龙,有穿天裂云之势。 李灵溪看得入迷,连燕辞秋挪到自己身边了也不知道。 燕辞秋说:“你身上好大的酒气!背着我们偷偷喝酒了吗!” 李灵溪目不转睛道:“跟江玦喝的。” 燕辞秋嘟囔:“奇怪了,江师兄以前不爱喝酒。阿妙也不管管……对了,阿妙去哪了!” 李灵溪说:“不知。” 燕辞秋见李灵溪不搭理自己,更觉无聊透顶,要去寻糕点来吃。他问沈烟烟吃哪种,沈烟烟一句“不喜甜”就把他打发了。 他挑着糕点自言自语:“师妹爱吃枣泥糕,多拿点。师兄爱吃龙井薄荷糕,这么清淡,还不如直接喝茶呢。江师兄也不爱吃甜,那就拿些咸玫瑰酥、盐乳酪……” 不久,燕辞秋去而复返。 等江玦和裴允比完剑,一道往他们这边走时,李灵溪突发奇想似的问:“辞秋,你这可有丹朱棋!” 燕辞秋眼睛一亮,嬉笑道:“有啊,你要和我下棋不过棋就是棋,棋祖名为丹朱,你不用说丹朱棋,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灵溪但笑不语。 燕辞秋取了棋回来,两位师兄已坐下喝了一会儿茶。 “来,观棋不语啊,我和烟烟对弈。” 李灵溪面前一四方桌子,桌上放梨木棋盘,分布墨玉、白玉棋。 燕辞秋执黑棋,落子不假思索,下得既快又聪明。李灵溪初时谨慎,让燕辞秋以为她不善棋艺,心中一得意就更不会深思了。 裴允在旁看得直皱眉,开始频频喝茶,企图提醒燕辞秋。但燕辞秋一往无前,最后果然落了个满盘皆输。 “咳……”裴允呛了一口茶。 燕辞秋嚷道:“什么!你何时做的局,我竟一点也看不出来!” 李灵溪抿口热茶,瞥一眼裴允说:“丹朱奕谱
第2卷 第一篇,你没学过,让师兄教你啊。” 燕辞秋气恼道:“没看过,谁下棋按棋谱来!” 江玦若有所思,接话道:“丹朱奕谱,据说是丹朱率三苗军与帝舜作战时,受军阵启发而作的奕谱,奕谱也是兵谱。” 燕辞秋虽不爱读书,丹朱的故事还是听过的,鄙夷道:“丹朱不是输了么,他写的奕谱有什么可参考的。” 李灵溪说:“史记丹朱为帝尧长子,不肖,民举舜为帝。丹朱率众反之,虽大败而称帝,与虞舜同葬苍梧山。其中矛盾之处,恐怕不是一句输赢能定论。” 沈烟烟布局,江玦中途加入,与之一唱一和。裴允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唯有燕辞秋还满头雾水,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局中。 “丹朱虞舜跟我这棋有什么关系”燕辞秋急躁道,“不玩了! 说罢气鼓鼓地坐到一边去,掰了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 李灵溪说:“弈虽小道,可以喻大。” 江玦起身,说要去找繆妙,燕辞秋立马披上外衣跟他走:“繆丫头还没吃早饭真不知道她怎么了,要把自己饿死不成。” 裴允没说什么,默默把棋局打乱,请沈烟烟来跟自己比。 落下第一子,裴允悠然说:“辞秋性子急,从执棋落子就能看出来。但他为人真挚,平日里爱争辩,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李灵溪似乎心不在焉,但回话滴水不漏:“辞秋纯真,是天赋,也是弊端。” 裴允落第二子,话锋一转道:“我自幼父母双亡,在叔父家磨豆坊做工,屡遭打骂。六岁那年冬天,我被叔父遗弃在洛城外,冻得只剩一口气。是柳夫人把我带上山,喂我药粥,救了我一命。柳夫人早逝,燕掌门待我如亲生子,让我拜入首席长老紫鄞道人门下。他们的恩情,值得我以命相报。” 以命相报,勿论区区帝位。 李灵溪落下一枚白棋,随即笑道:“能悔棋吗!” 裴允大度道:“请便。” 李灵溪当即悔了一棋,“裴少主能容人,连悔棋都肯。若我是你,定然大喊‘落棋不悔’,趁机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裴允落了第三子,“凤箫门与长生门相似,都是容人之地。所以师尊从玉苍仙域离开,最终选择在韶都山落脚。沈姑娘,你也曾是长生门弟子,我想,你一定与我师尊一样,有长生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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