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月便是除夕,二人走过乌奇镇的集市,同那些曾经一道帮助过的百姓打着招呼,兰西巷头卖鲜花饼的陈大姐瞧见秦栀时微微一怔,连忙包了两块栀子花味的饼子递了过去,满眼皆是笑意。 三年过去,她的铺子阔了门面,如今还添了个胖乎乎的女儿,秦栀从袖中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块沉甸甸的无事牌,想也没想塞在了小姑娘手里。 前些时日她无意间从仓库里翻出来几根金条,已记不清是从何处获得,她拿了几块送到镇上金匠铺子熔了,做成几件饰品送给褚云祁,那时做重了一块无事牌,如今倒是有了好的去处。 “使不得使不得!”陈秀英连连推拒,可耐不住秦栀的好意。 秦栀从陈秀英手里拿来无事牌重新塞进小姑娘怀里,道:“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秦大人好些年没来了吧,从前问小云祁,他还不愿说,我还当出什么意外了呢……如今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啦!” 陈秀英长相很有福气,红润的脸颊上常挂着温暖笑意,这么些年几乎是看着秦栀长大的,每次秦栀下山必定会来买她的鲜花饼,听说她的师父也很爱吃。 秦栀深嗅了一口浓烈的栀子香,还是记忆里的味道,“我闭关了三年,云祁为了替我保密才不曾言说——三年不见,大娘您这生意越发兴旺了呀,提前给您拜年了!” 说着秦栀作揖行礼,逗得陈秀英笑了起来,听见秦栀说到闭关三年,褚云祁那双黑瞳轻微收缩了一下,心尖颤动,望着她与旧友谈笑风生,没忍住伸手替她抚开耳侧碎发。 陈秀英左右打量着二人,旋即笑得意味深长,嘴里止不住说着:“哟~我家小宝可看不得这些!”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发愣,不明白大娘意在何处,半晌,褚云祁似是反应过来一般,方才触碰到秦栀皮肤的指尖生出燥热之感,他将手臂藏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脸颊却是难掩的绯色。 陈秀英笑了两声,望见褚云祁身后背得行囊,道:“二位这是要出远门吗” 秦栀点了点头,答道:“要去一趟北方,怕吃不惯北边的饭食,来这里先置办些干粮。” 陈秀英眼睛亮了亮,连忙挽起秦栀的手,道:“那太好了,刚好我们一家三口要回我娘家省亲,不若一道吧,车都租好哩!” 巷子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陈秀英的夫君李岩正把行李往马车上搬,望见秦栀愣了一瞬,接着眉开眼笑迎了上来。 “是秦大人啊,好久没见了,这些年都在外面办差吗” 秦栀从前也有些时日常在羽人司办差,每每回来都是一身戾气,可吃几口陈秀英的栀子饼后心里瞬间安宁平静了很多,某次生意场的对家派人来闹事,恰好秦栀出任务回来,心里烦躁不已便拿几人祭刀,吓坏了陈秀英跟李岩。 从前他们都是唤秦栀“栀儿”的,在那天起,面上虽依旧热切,称呼却似是生疏了不少,一口一个“秦大人”。 “没呢,这些年我在扶桑山闭关,未曾出过远门,你们这是要去百川腹地吗听说那边前段时间起过战乱,还有邪祟作妖,扶桑山也派人去了。”那时是商岚几人接了任务,需要他出马的事情,必然不可小觑。 听秦栀说道这里,陈秀英叹了口气,一张笑面也垮了不少。 “是啊,就是听说那边乱起来了,我才放心不下老家的爹娘和兄嫂,前两日爹爹来了封信,让我过年回去一趟,我这心里啊总是不安宁,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陈秀英说着捂起胸口坐下,唉声叹气起来。 李岩有些心疼她,擦干净手后坐在他身边给她顺气,秦栀侧身同褚云祁说道:“我们陪他们走一段,路上我用内力托着马车,会跑得快些。” 褚云祁点了点头,过了一阵,他同李岩一起去搬好了行李,夫妻二人将余下的鲜花饼分给了巷子里的孩儿们,而后在童谣声环绕下闭店出城。 路上陈秀英心事重重,胸口起伏越来越快,秦栀搭上她的手安抚她几句,马车行驶了三四日终于到了百川腹地——山阳镇。 城门古旧,护城河水水线下移了不少,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入冬得又早,家家户户都有些缺粮,百姓们坐在田埂上抽着水烟叹气。 外头有人窃窃私语,秦栀凝神听了几句,似是一庄仇杀案。 “听说了吗,城西那家连房子都被人掀了个底朝天,硬生生把所有人都杀绝了!” “真是作孽啊,百年的灵参哪里是我们这些庄稼汉能遭得住的那都是神仙用的宝贝!” “可不是嘛,家老头在自家田里挖到了百年灵参,当初藏在家中谁都不许碰,就连亲儿子也不给,后来又是闹分家又是分灵参的,弄到最后引来了匪徒,这才遭了殃……” 秦栀蹙了眉,眼神示意褚云祁看顾好陈秀英一家,自己孤身下了马车走入人群。 秦栀生的极美,此时薄纱覆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却依旧能隐约窥见那异于常人的美貌。 她轻声问道:“方才我听到二位聊起百年灵参,可否细说一二” 没有人会拒绝回答漂亮姑娘的问题,于是二人一人一句抢着答道:“那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城西的陈家老头开垦田地意外获得百年灵参,正逢远嫁南诏边境的爱女产女,准备将这灵参存起来给外孙女当陪嫁,结果消息走漏传到了隔壁青阳镇,原先去青阳做生意的两个儿子如今发迹了,却厚着脸皮回来找陈老头讨要灵参。” “他俩真不是个东西!非说陈老头分家的时候没分地给他们,本就不公允,如今挖出了灵参也该是兄弟二人平分,轮不到远嫁的妹子。” “陈老头本就不喜这两个不忠不孝的儿子,硬是梗着脖子把两人骂出了家门,结果自己气病了几日,陈老婆子照顾他几日也跟着病倒了,待到夫妻二人修养好,便得知藏在祖宗祠堂的灵参被盗,偷盗的正是大儿子。” “二儿子觉得老头子偏心老大,提着刀上门找老大讨要,将灵参一分为二,一人得了一截。” “结果这老头子也是个犟脾气,愣是报了官去抓他两个儿子,官府认为两个儿子没有权利拿走老人家的东西,命他们归还灵参,于是当天夜里兄弟俩十分不舍地带着灵参上门……” 当天夜里风急雨啸,山匪将家里财物洗劫一空,陈家满门被杀,灵参不知所踪。 听完后秦栀手脚发麻,她的眉早已簇成一团,先前说故事的两个汉子以为说得太惨烈吓到面前谪仙般的姑娘了,正欲开口安慰她,却见她神色凛然,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闪过幽蓝之色。 她启唇咬牙道:“真是一帮畜生!”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陈秀英的惨叫声,她心里一惊忙推开人群朝着声源而去,只见破败木门一推即倒,扑面而来的血气引得路人直作呕,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办事的衙役竟都不敢上前。 “爹!娘!——” 陈秀英嘶吼着跪倒在地,手足并用爬到台阶上,她将娘亲的头颅抱在怀里,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嘴唇发白,身子抖如筛糠,痛哭流涕。 李岩傻在了原地,他将小女儿安置在马车里,方才颤颤巍巍跪倒在陈秀英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忍不住一边干呕一边安慰她,不怪他觉得恶心,但凡是个人都会被这血腥场面吓到。 场景之骇人尤是秦栀都呆了一瞬,她上前查看尸体的伤痕,皆是劈砍致死,内力波动十分细微,却叫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半个月前,他们见过的。
第27章 信徒 百川腹地,落霞山脉。 前日下了细密干雪,遥遥眺望,森白的天空与远山相接,二人沿着蜿蜒小径而上,树林里幽深莫测,千年古木拔地而起,温热的阳光穿过枯枝与落叶,留下满地斑驳的光影。 褚云祁始终落后秦栀半步,从不顾及脚下的他今日不知怎的,竟不自觉像女儿家般时不时拨开衣摆,生怕被湿泥蹭脏。 系统似是有些兴奋,“大人,本来我还在忧心您找不着百年灵参呢,如今竟恰好知晓了一株灵参的位置,您一定要拿下它!” 秦栀有些无语,在识海中道:“你没听百姓们怎么说的吗那是陈老爷子留给陈大姐女儿的嫁妆,我怎可夺去” 系统不依不饶道:“大不了日后补他们一个全新的,他这个都被劈成两半了,若不好生使用,不出两月灵气溃散、效用全无,就是废物一个了呀!——大人您再跟陈家好好谈谈呗。” 秦栀沉默了几息,系统说得不无道理,百年灵参虽难得,却也是能花时间搜寻到的物件,价值上不算太过珍贵,先借来用用,日后还她一个新的……可那毕竟是陈老爷子留给陈大姐的遗物,若她向陈大姐求来,实在不通礼数与人情,她可做不到。 秦栀抛开心头杂念,回身望了眼褚云祁,他小步跟在秦栀身后,一双崭新的靴子纤尘不染,鞋尖上的云朵暗纹在有序的步伐下若隐若现,后者的目光十分警惕地凝视着脚下之路。 秦栀噗哧一声笑道:“就这般喜欢这双鞋吗眼睛都快长到上头了。” 发觉师尊饶有趣味的目光探了过来,褚云祁轻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地说:“靴子是师尊送的,云祁很喜欢,想好好爱惜……从前师尊从未送过。” 秦栀一怔,旋即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笑骂道:“胡说什么不就那三年没给你买吗,何况那又不是……” 褚云祁幽深的眸子锁在秦栀的脸上,想从她神色里窥见一丝真相,可她却止住话头,道:“方才我们打听过了,袭击山阳镇陈老爷子全家的匪徒常年在落霞山活动,按地图所指,越过这个山丘我们便能到山寨的第一道巡逻岗,待会咱们按计划行动。” 说罢秦栀又补了句:“陈家如今遭了难,陈大姐的弟弟不知所踪,待会咱们混进山寨后,要多留意十岁左右的孩子。” 褚云祁点了点头,秦栀话音刚落,便看见枯树后有人影闪动,二人猫着腰躲在石头边,望见两个黝黑汉子提着刀踱步而来,看样子应当是巡山的守卫。 秦栀朝褚云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自石头后悄悄拐到了枯树后面,秦栀打了个响指,二人一前一后迅速将两个汉子擒住,秦栀伸手握住二人腰间传讯铃铛,施了道咒法将其屏蔽。 她从褚云祁身后拔出短刀横在二人脖颈,狠厉的目光落在二人脸上,笑容戏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两人抖如筛糠,眼里克制不住浮现出恐惧之色,秦栀苏醒那日救下赤霄珩与幺娘,因墟鼎受损无法使用内力,因而未能与山匪硬拼,只在他们身上打下印记待来日去寻,没承想这么快便再度遇上。 “大人饶命,小的也只是听令行事,小的不过是个喽啰,万万不敢得罪大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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