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要做新的了。”淮枢宁故意从身后,贴在他耳边说,“这些小妖精手脚再快,今晚也做不好。所以……你还得跟我回去,到我那里去。” 尹楼兰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推开淮枢宁,但想到自己身份使命,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望了淮枢宁一眼,她始终是一张笑脸,脸颊盈盈有光,朝气蓬勃。 和他不同,疲倦忧郁与病气交织成被迫的慵懒,连发脾气这种需要耗力气的本能都做不到。 “伤好点了吗?”淮枢宁擒住了他缠着布条的那只手。 尹楼兰狠狠一怔,血色褪尽。 “昨晚还躲,就知道你肯定伤了手。”淮枢宁拆了布条,“湿了一晚上的东西,总归是对伤口不好,你也是个医士,我见你对妙殊挺细致,怎对自己这般潦草?” 尹楼兰想收回手,却赶不及她的速度。 缠手的布条扯开,尹楼兰和淮枢宁一起看向那道伤口。 手上浅浅的伤口愈合成了一道线,没有异常之处。 淮枢宁扬了扬眉,尹楼兰则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尹楼兰挣开她,转身找药。 淮枢宁又跟上,捉起他那只手,前后翻着看了,兴味盎然道:“我来。” 她从怀里取出碧玉小瓶,一整瓶翻扣在他手心之中。 尹楼兰瑟缩了一下,但被她牢牢抓着,像极了挣扎无果后无奈放弃,任由摆布。 只是,他最终还是别开脸,眼睛望着别处,低声抱怨了句:“太多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第一次,没准头嘛。” 就如刚刚她打理那些药罐,淮枢宁的动作依然是生疏但无比认真。 她用指尖把药水推开,仔仔细细打圈揉着。 “我还未问过你的生辰,能说吗?”她一边捏着他的手上药,一边状似无意地询问着。 很久都没等来回答。 淮枢宁看了眼他,尹楼兰垂着眼帘,出神地盯着手。 “看来是不能说。”淮枢宁笑着,怀里又拿出一条扎布,轻轻撕成合适的窄度,从手腕那里搭上,缠扎他的手。 “我只是好奇,尹医士跟我差多少岁,或许,是我在你前头,比你年长?” 她以为尹楼兰不会说。 但布条抽紧的刹那,尹楼兰皱了下眉,低声道:“我比你年长。” “哦?”淮枢宁的眼睛瞬时亮了,仰起脸快乐道,“先生知道我的生辰?” 尹楼兰慌乱了片刻,有些懊悔。 “天下谁不知你的生辰……他们称你的生辰是万魔寂灭之时。” “确实有这个说法。”淮枢宁打好结,并未放开他的手,而是离近了,用那双熠熠有光的眼眸紧紧锁死他的视线,令他不得不看向自己。 “按前朝历法算,我生于大安三十七年。”淮枢宁的目光似乎要从他的眼眸中挖掘出什么,“这么说,我要叫先生一句……” 尹楼兰知道她要说出什么词,他猛地抽出手,愠怒地瞪她一眼,几乎要落荒而逃。 “承不起。”他说。 “不得了,生气了。”淮枢宁并不在意,她拽过尹楼兰,凑上前去,朝着那张形状优美柔润的唇贴了上去。 只是贴了一下,果然他和自己意料的那般愣住。 要的就是这个反应,淮枢宁如愿吻了上去。 这就是诈吻。 等他反应过来,推开她也是意料之中的。 等等,他怎么…… 他没有推开她,手在本能抵住她胸口,慌乱挣扎后,竟然整个人沉了下去。 虽有不情不愿,但他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 淮枢宁放开他,好奇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尹楼兰抬袖捂着嘴,一动不动,好半晌,衣角被土地精撞到,他才皱起眉,慢吞吞后悔起来。 真的很有意思。 淮枢宁又道:“现在想想,每次要你跟我回去,你虽然面露不喜,却没拒绝过。” 除了一开始,她趁人之危时,他说了不,之后就再没说过。 尹楼兰依然捂着嘴,紫色的衣袖盖着手,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而他的眉眼间,分明是纠结忧郁的心神不宁。 淮枢宁问:“你在怕什么?” 尹楼兰没回答。 “那么,我问得再清楚些。”淮枢宁迫近了他,“等此地事了,你跟我回华京吗?” 他的神情告诉她,他在思考。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清明了一瞬,可等目光碰触到她后,又小小的怔愣后,闪过一丝痛苦。 好复杂的心绪。 淮枢宁手腕一绕,指尖捏着一把流光溢彩的纯白贝扇,将他的衣袖按下。 “给我个回答。” 尹楼兰摇了摇头。 他垂眼,好半晌,回答:“我要到繁都去置办药材,如无意外,会长居尹府,就此和殿下别过……殿下忙完聆夜城公务,恕我不送了。” 他这番话,自然是拒绝的委婉说辞。 看来他一番挣扎后,还是选择了推开龙女。 “你当然不必送。”淮枢宁手中的洁白贝扇抵在了他领口,再往前就是咽喉,“我说过,我回华京那日,也要带你一起。” “我不去。” “由不得你。”淮枢宁道。 尹楼兰握住扇骨,皱眉道:“公主殿下是要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吗?” “我从未试过。”淮枢宁慢声回答,“如今,可以一试。” 半夜,羽弗冬归来。 见淮枢宁院外独酌,屋内空无人,他疑惑道:“医馆的床打好了?” “没有,他睡马车里了。”淮枢宁笑了下,道,“趁人之危,但也不能太趁人之危,我心软了。” “……”羽弗冬挑开耳饰流苏,大马金刀坐下,自行取过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羽弗,你知楼兰二字,是何意吗?” “大约应是个什么典故。”羽弗冬说,“我隐约记得,楼兰与美丽梦幻挂钩。” “大约千年之前,就在如今魔域这块,曾出现过一个国度,名楼兰。这个国度富饶神秘,人人貌美,田里生金,河里流酒,有梦幻美丽之意。不过也有人说,楼兰的出现,是为了向中州朝廷复仇。后来,楼兰古国一夜之间倾覆消失,复仇更是无从提起。” 淮枢宁给自己斟了杯酒。 “所以楼兰二字,亦有复仇梦碎之意。” “哪查来的?”羽弗冬说。 “二哥从前朝留下的《三十六国见闻考》中翻出来的。”淮枢宁道,“你说,尹楼兰的楼兰,会是哪一个?” 槐树化魅身,因貌美,得名楼兰,说得过去。 那么,为他取名楼兰的人,知道楼兰的另一个引申义吗? 复仇梦碎, 何为复仇梦碎?
第18章 蛇蜕 “也该说说了,我让你查的事,没进展你不会到我眼前晃这一下。”淮枢宁转着酒杯抬眼。 “当然!”羽弗冬清了清嗓子,说道,“大进展没有,不过,本就在收集各路消息,按殿下的意思吩咐下去后,很快就收到了线报。百里外,有个跟魔打过交道的老妪还活着。” 羽弗冬压低声音道:“我亲自找去问了,那老妪说——般若公主还活着。” 二十年前,老妪家中突然出现两个魔。 他们路过此地,恰巧饿了,便烹了老妪的儿子儿媳以及刚出生的幼孙填肚子。 或许是嫌弃老妪上了年岁,肉柴不香,两只魔放过了她,只叮嘱她自己好好捂着嘴,莫要哭出声打扰他们进食。 两只魔大快朵颐时,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老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话她也记不清多少了,那种情形下,还能听几句对话,已经很了不起了。”羽弗冬伸出两根手指,“两句,只剩两句,她还能记起。” 吃她儿孙的那只魔说:“按人的排序算,般若公主到底算太子还是皇帝?还是摄政太后呢?魔王子又该如何算呢?” 只吃她儿媳的那只魔说:“我愿尊她为皇帝,至于魔王子……国师?哈哈哈人族是这么算的吗?” 淮枢宁若有所思。 羽弗冬知道这点消息不够,解释道:“还在调查中,和咱之前的调查都放一起看的话……我认为,般若公主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小。” 淮枢宁忽然笑了一声,点头道:“不错。这些年我总有种感觉,同我们交手的那些魔,背后的魔主,行事风格不像魔,隐约像个……位高权重的人族女主。” 这些年潜入华京的魔,总有种报私仇的感觉。不仅如此,与魔暗通款曲的华京人族也不在少数,密谋行刺国主的那些人,背后多少都有魔的影子。 之前,她怀疑那加之子是受了般若公主教导才会如此行事。现在看,如果那加死后,并不是魔王子当政而是般若公主……一切就通了。 羽弗冬感慨道:“人族公主能在魔域活这么久吗?如果她还活着,现在有六十了吧?” “魔不会甘心居人之下。”淮枢宁道,“我猜,可能是以某种形式活着。” “……只留了个脑袋发号施令?还是说,做了垂帘听政的那种?”羽弗冬猜测,“比如,借儿子的身份号令群魔?” “……国师。”淮枢宁沉吟道,“他们把魔王子比作国师……羽弗,国师一般都做什么?” “要是参考人族前朝的那个国师,”羽弗冬表情古怪道,“就……自杀喷血,开祖庙祭天,召唤咱们出来。” “在此之前呢?” 羽弗冬想了想,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清楚,这得问曲衔了。” “国师……”淮枢宁拇指搓着下巴,喃喃道,“魔能接触到这个词,必然也是般若公主教的。般若公主眼中,国师会是什么呢?为什么魔王子不是储君,而是国师?” “虽然你要我查的还没结论。但,有一点,应该可以确定了吧。”羽弗冬说,“咱们这些年怀疑的应该是真的。他们在参照人族的国家规格,组建魔军和朝廷。” 淮枢宁举起酒杯,扬了扬眉,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一饮而尽。 “我们,照计划行事。”她说。 “好怕被他们提前发觉,我们已经发觉他们在秘密养魔军这件事。”羽弗冬小声道。 淮枢宁展开洁白泛光的贝扇,前后翻面把玩了会儿,忽然道:“羽弗,妙殊和我断联了。”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扇子上的龙纹。 “杳无音信。” 羽弗冬眼睛一亮,兴奋道:“他进去了?!” 淮枢宁嘴角扯出缕微笑。 “不管用了什么方法,此刻,他一定已身在魔域。” 羽弗冬又担忧起来:“要拿到魔域地形图,还要掌握他们的情况……妙殊一定很辛苦,好担心他出不来。” “妙殊能进去,就一定能出来。”淮枢宁语气平静道,“此事,唯独妙殊能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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